萩原研二评价过自家发小有那种‘野兽般的直觉’,身体和眼睛往往会比他的大脑更先判断出环境或者事件的不对劲,再加上松田阵平这人本来就不是情商低到无药可救,他纯粹是懒得把情商花在没必要的人事物身上,你说他团队合作稀烂吧,这人又能和前一晚还在拳拳到肉的对手还有没认识半个月的同学配合得默契十足分工明确,还毫不犹豫地拎清定位——说得可能有点远了。
他主要是想表达幼驯染从来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直觉系生物,对着自己那几个好友虽然也常常大咧咧就忽略了一些东西,但是关键时刻对方那种一闪而过的灵光还真的准到可怕,尤其是当这件事关乎到身边的人时,他的观察力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敏锐非常。
萩原这么想着,嘴角的笑弧没有一丝变化,把松田的反应暗暗记进了心里。
刚才他本来是在拆弹,突然间就接到了诸伏景光的电话,表示去追犯人的那月这边已经大功告成,临时引爆的隐患消失,萩原他们只需要把目前已经拆完和正在拆的炸.弹都带回来到一开始谈话的地点就可以结束了,后续也会被这起案件原本的调查组接手,他们几个其他科室的警官还是不便继续参与其中。
萩原研二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果然看到那个一身雾霾蓝浴衣稍微有点凌乱的黑发背影,他这才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赤江那月这个人对他们来说的意义逐渐变得多种多样。对萩原来说,这既是他的好友,又是能在任何时候放心大胆去信任的支柱,是在这种时候会情不自禁去信赖的人。
而这样一个在别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家伙私下里却是需要他们耳提面命才不会把自己弄得猝死的小混蛋,这个认知到现在说起来都让他们哭笑不得。
“我和小绿川都夸过了,小阵平可不能例外哦~”萩原揽住易容中的好友,朝发小俏皮地眨眨眼,“你不会是在不好意思吧?”
他十分钟前在听到那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话时也产生了些许奇怪的感觉,但萩原没有抓住它,任由那种感觉划过大脑接着消失,然后笑弯眼睛对好友说:“小那月做得这么好,让我都有点懊悔怎么没能再早点跟你当朋友呢。”
这番话听上去还有些夸张肉麻,不过萩原是借机很认真地在说的,他真的觉得七年前那天在商场里主动和对方搭话足以成为他二十几年来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上前,他们是不是就会一直错过了——他想了想,大概也不会吧。
萩原在这方面还是有自信的,他们几个都是发着光的人,总会逐渐向彼此靠拢,只要一点点时间,无论是什么时候的他总会看见那月的。
他们可是挚友。
“是这样吗,”警官先生却没有给出萩原预料中的反应,而是冷静地反问,“你觉得我哪里做得够好了?”
萩原愣了愣,没等他回答,黑发友人就收起有些咄咄逼人的话,转脸看向目露担忧的诸伏景光。
“光君是怎么想的,”他换了更亲昵的称呼,“也告诉我吧。”
诸伏景光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偏过头和青年对上视线。
警官先生的眼睛是稀有少见的水红色,平静的时候总透着凉而不寒的意味,对着他们笑时就水波在其中荡漾开来,不如鲜血的色彩浓郁却更吸人眼球,像是一对名贵的宝石,又好像什么也映不进这双眼睛。
——现在看起来有哪里不太一样。诸伏景光想。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不然,这份红色为什么突然间就变得死寂了?
他的话音到了嘴边就转了个方向:“嗯…我的想法和萩原差不多。”
“你是独一无二的,我很高兴认识你,aka。”前卧底现调酒师真情实感地说。“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警官先生的脸色唰地就白了点,可由于他及时别过了脑袋,只有身高使然一直乖乖站在他脚边的小侦探瞥到了那一幕。
小孩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松田就赶了回来,他只好把疑问团吧团吧咽回去,打算等独处时再让那月为他解惑。
“切,”对这些在自己来前出现的暗潮汹涌一概不知,松田阵平揉揉头发没好气地回答,“多大了还这么幼稚,你又不是在乎别人评价的人,干嘛要听我夸你?”
“这样啊,说的也没错。”警官先生没有继续坚持,沉吟几秒后就弯着眼睛笑起来,“还真是可怕啊,直觉系。”
他小声地感叹了一下。
/“……?”
“没什么。”
他们只来的聊了这几句,大河纯那边就已经和同事还有上级沟通完,脚步不算急切地往这边走来。
“又见面了,赤江警官,”长发高高盘起,穿着一身飒爽警服的女性认真地敬了个礼,“这次感谢几位帮忙,信息上的炸.弹都差不多拆完了,后面的事情我们组会解决的。”
黑发青年微笑着没回话,只点点头。
大河纯猛地定住身体,神情古怪地看了他几眼:“……赤江警官?”
“嗯?”
“没什么,可能是我太困有些混乱了,”女警最后还是谨慎地摇摇头,“希望几位待会儿赏烟花时有不错的体验。”
她转过身离开。
刚才那一瞬间,大河纯在赤江那月的眼睛里看见了要把她淹没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唯独缺少了她一直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那种游离于所有人之外的隔阂感。
再过半个小时祭典就要结束放烟花了,毛利兰已经带着少年侦探团去他们一开始找到的那块观景地,柯南则是收到那月发过去的地图后就在灰原哀和诸伏景光掩护下脱离了大部队,还独自帮忙在山脚下找到了几枚炸.弹,但在大河警官问起时他下意识就推脱说是诸伏景光找到的。
废话,大河警官光是以为那月哥给他监听设备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了,要让她以为那月哥同意他这个小学生去拆弹——哪怕是结构最简单的、‘工藤新一’在夏威夷就拆过不知多少个的定时炸弹——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体会过很多次这种妈妈型的教育的小侦探打了个寒颤。
“我猜你们打算直接去找小兰他们,”黑发红眼的警官轻飘飘地笑了一下,“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还想和小侦探再走走。”
“待会见。”他颔首,直接俯身征求到小孩同意后把他抱在臂弯,转身离开。
“萩,景,你们有没有觉得aka怪怪的,”等青年走后,松田阵平严肃地问,“他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诸伏景光知道他在问什么,被那月为了方便伪装教了一些易容技巧的他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出易容的痕迹,而且他的小动作也和aka一模一样,没带变声器,还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应该是假扮的。”
“他好像很高兴看见我们,”萩原自言自语,“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小那月担心我们被炸.弹——”
“别开这种玩笑,hagi。”松田阵平咬牙切齿地打断发小。
萩原自知说错了话,歉意的看着他。
松田阵平一直知道这份工作有多么危险,只是从七年前萩原研二因为不穿防爆服又大意地没带信号屏蔽器,差点以警校刚毕业的年龄被炸死在那栋大楼上后,松田阵平就对发小看得更严,每回行动都要押着他穿好防爆服,就算这在炸.弹前起不到多大的抵挡作用,却也不能随便弃开,结果上个星期这家伙又故态萌发,趁他们几人都不在,拆弹的时候又大咧咧地脱掉防护装备,靠在自己拆除对象前边叼着烟给后辈讲解要点。
可谓是把松田阵平的怒点挨个踩爆,三人挨个和萩原研二对打了一个星期,把他的理智揍回来。
松田实在没办法接受某天要在桌上拿到萩原研二的讣告这件事,他总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好像哪天发小就会消失在爆炸的火光中,徒留他一人。
不过这个想法在看见那月后自然消散:他怎么会是一人,小混蛋跟班长肯定会和他一起制裁不喜欢穿防爆服守规矩的hagi的嘛。
—
“那月哥,你的脸色很差…发生什么事了吗?”江户川柯南乖乖坐在警官先生怀里,皱着眉担忧地问,“是刚才受伤了?”
“ko…新一君,”青年的下巴搁在小孩发旋上,声音很轻,“你真的没发现……还是在伪装呢?”
糟糕,被发现了!
江户川柯南咬牙,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在说什么啊,那月哥,我不是新一哥哥欸。”
后面其他人来了后的奇怪反应是一说,柯南因为高度不够看不清他有没有易容,就算被抱起来了也为了不打草惊蛇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边的路说话。
另一个就是他在看见那两名被抓住的犯人后有借助小孩子的优势,上前小声询问了做过伪装的医护人员两人受了什么伤。
“赤江警官的枪法很准,两枪都没有打在要害上。”解释完那名医护人员还夸了一下那月的枪法。
同样是身高影响,小侦探站的位置正好在警官先生的手边,但他却根本没有在这个‘赤江那月’的身上和袖口闻到硝烟味!
那月哥的行动是临时进行的,开枪前不可能也没必要特意戴上袖套手套一类的东西遮挡硝烟,更别说即使在下山的时候会被风吹散大部分味道,也没有人能做到连开两枪后袖子甚至还有点不太明显的苹果糖的甜味。
柯南抽了抽嘴角:这人假扮那月哥之前居然还去吃了糖、说不定还把袖子碰上去了。
可是除了第一次吃的小孩子会这么不小心,哪又有人会这样啊,难道他一次买了很多个?苹果糖又不是什么吃不到的美食,这人肯定是用这种方式在试探他,而且还说要跟他单独谈话,又点出了他的本名……这家伙搞不好是组织来的,柯南记得灰原好像说过组织里还有一个易容很厉害的女性,难道这是贝尔摩德?!
“现在开始害怕我对你做什么了,怎么之前胆子那么大?说要和你聊几句就还真的敢跟过来…”黑发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好笑,“你的推理应该挺精彩,我还真想听听看。”
“就算你要对我做什么,那月哥也绝对会找到我的。”小侦探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殊不知额上几滴冷汗已经暴露了他紧张的事实,“没有罪犯能逃脱法律,就像你不管怎么伪装都和那月哥有差别一样!”
其实江户川柯南真的没看出两人外形上的差别,肢体动作、语言习惯、神态表情,这个人都和那月哥一模一样,他说这么夸张就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只有那种改变不了的气质——柯南在刚刚被拆穿的时候,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了冰冷的气息,就像之前在冲绳用组织身份骗他的波本那样。
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那月哥。小侦探偷偷摸上了表盘,结果被一股大力按住手,他猛地抬起头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上山的唯一一条路前,周围灯光昏暗,在侦探小说里很适合杀人抛尸。
“‘没有罪犯能逃脱法律’……还真是被你说对了。”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轻笑一声,柯南下一秒就觉得颈侧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意识陷入混沌,只听见最后一句话。
“待会儿就可以和你家那月哥一起看烟花了,小侦探。”
—
赤江那月醒来的时候后脑勺还有些隐隐作痛,他撑着草地爬起来看了眼时间。
差五分钟七点,他受debuff影响昏迷快一个小时了,却没有人找到这里来,这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诺亚怎么可能没通知其他人他摔下来了?
玩家冷静地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伤,不过幸好他的身体回复速度很快,后脑的伤存在感已经慢慢小了下去,也没有骨折脱臼,只是脚踝扭了一下。
从上面滚下来居然只有脚踝扭到,这不是一般的幸运了吧。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
还有五分钟烟花就开始了,按理说那月现在应该立刻下山去确认好友们的情况,可在他醒来后,出于某种想法不太想现在见到其他人,游戏没有发布新的任务,只提示了他成功阻止爆炸事件,完成又一个普通任务,这能说明起码好友们的生命并没有受到威胁,那就可能是诺亚方舟的求救信息一开始就没传递出去。
黑客手机还在内袋里放得好好的,并没有滚落出去,只是那月暂时不打算找到诺亚消息被拦截的原因。
鬼使神差地,他的目光越过低矮的树丛,挪到了高处勉强能看见一角的鸟居上。
他要去神社看看。这个想法突兀地出现在那月脑中。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过去。
那月并不能感觉到扭伤的脚腕在发痛,所以他往神社走的脚步也没有半点凝滞,婆娑的树影投在他身上,恍惚间那月忍不住又想起导致自己一时不察被推下去的罪魁祸首。
那句‘你家老师还活着’衍生成了两个问题,一是如果这是真的,太宰先生又为什么要光明正大地跳楼假死?他后来偶然遇到中原中也的时候这人的表现足以证明太宰治在他眼里是真的死了——当然也可能是太宰先生根本没告诉中也先生这件事,二就是,知道这件事的A到底是谁。
要是说这是游戏搜索关键词随机组合的话也不是解释不通,毕竟那月在平时的对话中有提到过他有一位很重视的老师,游戏自动抓取信息的话说不定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是那月在外面无论是游戏还是日常生活,一直有意识地会把‘老师’和‘前辈’分成状似两个形象,而他在七年前跟降谷零提到过‘前辈自杀了’,却从没说过‘老师’也死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绝对不可能身份普通,也不像是从游戏外进来的…那月记得这是一部单机游戏。
不,现在看来,是不是游戏还——为了不让记忆这回也像冲绳那次一样触发条件被模糊掉,那月干脆把思绪停在了这里。
其实他对A的身份一直有隐隐的猜测。
这个时候正好赶到了神社里,其他人似乎早就离开,白天热闹非凡的神田神社里此刻漆黑寂静,透着明晃晃的反常。
那月滚落的地方里神社不怎么远,所以他赶到这里时都还有半分多钟才会开始烟花秀,他遵从潜意识地直直穿过石板路,越过绘马架,走到了白天那颗绑上凶签的树下。
这里还背对着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抽到了大凶?”那个黑发的清瘦人影手指准确地搭在一根枝条上,语带嫌弃,“明明在其他地方运气都好到让人羡慕得不得了,偏偏签运这么差劲,怎么回事啊。”
“谢谢,”那月挑眉,“听你这么夸我还真是不太习惯。”
“也没有在夸你吧?那么我也可以换一个声音,”A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侧过来半边脑袋,“那月君,做得不错。”
七点整,烟花拖着尾巴划过天际,在他们的头顶炸响,也照亮了树下那人的黑发,和那双水红色的死寂的眼。
“不要用太宰先生的声音跟我说话。”玩家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