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狐精打探消息也不尽心,怎就没发现这坟墓里还有婴儿在?”
张牧之心中打定主意,待此间事了,当敲打一番那些懈怠的狐狸精。
坟地里孩子的哭声时断时续,让人听了就觉得心底发凉。
“据说这刘家媳妇是带着孩子饿死的……这哭声不会是鬼婴吧……”
“或者是什么九子鬼母之类的,食人心肝……”
九子鬼母又叫鬼子母神,是佛经里的一种鬼怪,后来受释迦如来度化之后变成了守护妇女、婴儿的善神,只是这个佛门故事传入民间,渐渐就被曲解了。
说是如果有怀孕后冤屈而死的女子,就会变成九子鬼母,能来无影去无踪,杀人害命,尤其爱吃小儿心肝。
后来这典故流传的越来越广,也越传越歪,甚至有民间法教的邪师以此为参考,抓些怀孕的女子折磨致死,以其充满怨恨的灵魂炼制法宝,据说十分阴毒诡异。
总而言之,这九子鬼母就被传成了比僵尸、恶鬼厉害无数倍的魔物,能飞天遁地,聚散随心,杀人就如割草一样容易。
这些年轻人都想:“如果是僵尸什么的,张道长应该能对付得来,若坟墓里真是九子鬼母那等凶物,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张牧之心中无奈,又有些着急:“哪有什么九子鬼母!坟里面是个孩子!那刘家媳妇每天捧粥回来,是给那孩子吃的!”
众人还是不动手,连陶老汉、铁牛等和张牧之熟悉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道长!刘家媳妇是大着肚子饿死的……下葬的时候尸体都僵硬了……哪有死人生孩子的……”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忍不住对张牧之说。
张牧之一时词穷,于是又侧着耳朵听了听,确实是婴儿啼哭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坟墓里传出来。
又手捏法决,运使雷霆法眼观看,隐约能瞧见坟墓中一股微弱的阳气。
张牧之有些心焦,自己也知道此时心境不妥,但也顾不上念咒静心了,只是微微闭目深吸几口气,然后手中法决朝前一指。
“轰隆!”一声,一道电光凭空出现,在地面上轰出一个碗大的坑。
“我这雷法念动即发,就算真有什么鬼母也能将之轰杀!定能保你等周全!快快动手!”
张牧之催促道。
眼前实打实的神通伟力,确实要比虚无的传言更有说服力。
铁牛用铁锹在地上一杵:“刚才白吃李掌柜家饭了?听道长的!挖坟!”
于是一群年轻人围着坟头开始挖掘起来。
陶老汉站在张牧之身边,两人都不说话,直直盯着看。
过了有约半柱香时间,坟头被挖平了,地面上的坑越来越大。
众人都真真切切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从下方传来,不是什么鬼哭。
“动作轻一些!”陶老汉忍不住提醒道。
又过了片刻,泥土只剩下薄薄一层,孩子啼哭的声音就如响在耳边一样。
铁牛等人不敢再用铁锹挖掘,就一起跪地用手刨土,渐渐地能隐约看到棺材盖了。
“住手!快别挖了!住手!”远处有人大喊。
几个挖坟的年轻人都停手站起身来,所有人一起转身看去。
李家村的方向,一個高瘦的落魄秀才一边高声喊叫,一边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李德生。
张牧之仔细打量跑过来的刘秀才,见他明明是三十许人,看起来却是迟暮之年的模样:面目狭长,颧骨高耸,双眼凹陷,活生生一副病痨鬼的模样,花白的胡子、头发都很凌乱,身上长衫脏的厉害,袖子上破了几个洞,身材瘦的像个麻杆。
“这人好似活不长了……”张牧之心中没来由地生出这个念头。
刘秀才气势冲冲上前来要找人理论,抬头看了张牧之一眼,不知怎地一转身冲着陶老汉去了:
“陶大叔!我妻子才过世几个月,你怎地就带人来掘她坟墓?如此行径岂是长者所为?”
陶老汉闻言一愣,反应了一会才开口:“刘秀才,你家媳妇死的时候心里不肃静,而今起了尸,每天都从坟里出来闹呢!不如趁早料理了,免得日后成了僵尸,要害人命!”
刘秀才面上有惧色一闪而过,双眼一转又强硬起来:“不行!子不语怪力乱神,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僵尸?我是读书人,可不信这个!”
张牧之心中一动,运转法眼看向刘秀才,见此人虽然形容落魄,头顶却漂浮着蒲扇般大小的一片青气:“看来这刘秀才年轻时确有才名,纵使秀才功名被削去了,依旧有些残余的文华之气随身!”
“此乃儒家气数庇佑,确实不惧阴鬼邪祟!”
这时候,那棺材里的婴儿又开始哭起来,声音回荡在坟地里,众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原来如此!估计刘秀才功名被削的冤枉,上天垂怜,这棺中婴儿乃是为他家延长气数而来!”
张牧之想明白了这点,便开口对刘秀才道:“刘先生!你此生虽屡遭不幸,到底还是气数未绝,那棺中婴儿正好为你家延续血脉,你将他带回家好好教导,日后必可光耀门楣!”
“婴儿?!”刘秀才一愣,顾不得再纠缠,紧跑两步来到坟前,听着棺材里传来的哭声,整个人好似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下子坐在土地上,喃喃道:“我刘家有子嗣了?是个儿子?”
然而只是过了几个呼吸,刘秀才又摇头:“不不!我怎配有儿子呢?我怎养得起儿子呢?”
这个穷困潦倒的秀才,听到那婴儿的哭声,好似听见催命的魔咒,满脸惊恐地大叫:“这哪里是我儿子呀!这是个催债的鬼呀!”
“是我没本事!他们娘俩都被我饿死了啊!”
“这不是我儿子!这是鬼!对!是来找我报仇的鬼!”
“哈哈哈!爹!娘!我家有后了!哈哈!”
“快快!把这讨债鬼埋了!埋了!”
“不不不!不能埋!这是我刘家最后的子嗣呀!”
刘秀才像是着了魔,时哭时笑,一会往棺材上填土,一会儿又双手往外扒。
众人都知晓这刘秀才的生平过往,此时见他如此,都感到心里有些发空。
张牧之朝李德生使个眼色。
李德生现在还没弄明白坟地里怎么多了个孩子出来,正有些发蒙:“法师?怎么了?”
张牧之摇了摇头,从袖中摸出一个银锭,来到刘秀才身旁:“刘先生,我这里有些银子,也够你支撑些时日,你还是把孩子带回去,再慢慢想办法度日才好……”
本来正在发疯的刘秀才见了银子,双目亮的吓人,嘿嘿笑道:“对!对!银子!我要银子!不要孩子!要孩子有什么用?迟早还是饿死!”
刘秀才说完一把从张牧之手里抢过银锭,揣在怀里,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给你银子是让你养孩子的!你要到哪里去?”铁牛一把按住刘秀才的胳膊。
张牧之刚要再劝刘秀才几句,就见他头顶的那片文华之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一下就去了九成九,只剩下几缕清气,似乎一阵风吹就能散尽。
“铁牛叔,随他去吧!”
张牧之叹息一声,知道自己纵使有慈悲心,也救不了刘秀才了。
刘秀才自身没有担当,饿死了妻子孩儿,上天怜其凄苦,又给了他挽回的机会。
结果此人明知棺材里是自家子嗣,却不愿意教养,于是这份上天赐予的运数便消散了。
文华之气散尽,刘秀才纵使之前再如何才名远播,日后恐怕也写不了文章,描不出书画,只能算粗略识些字儿罢了。
待他将张牧之给的银子花完,估计也难逃被饿死的下场。
刘秀才似乎是疯了,拿着银子哭哭笑笑,深一脚浅一句地走出坟地,不一会儿便走远了。
张牧之叹息一声,吩咐众人接着挖坟。
铁牛刚带着众人用手往外捧土,那薄皮棺材刚露出一小块板,突然内里婴儿的哭声一停,接着便又咳嗽了两声。
张牧之心中一紧,朝前几步来到棺材前,先是挥手让众人让开,然后左手中出现一张震煞符,右手抓住露在外面的棺材板,运气往上一掀。
“呼”一声,连棺材盖带泥土都被抛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