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刀者,重势轻其形,一往无前方百战不殆。
陈丛若有所感,轻轻摩挲着卧虎刀走出房间。
“结阵!”
“引弓!”
西凉铁骑无愧天下强军,在主将倒地的情况下,仅凭几个裨将指挥列队,阵脚丝毫不乱。
再加上远远坠在西凉铁骑后面的数百巩县杂兵。
曹乌鸦嘴说得真对,可不就是瓮中之鳖吗?
“子宁,千万小心!”
看到外面情形那一刻,曹操面露担忧高声提醒着。
陈丛微微颔首。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怎么杀出去,而是怎么跟凉人近距离肉搏。
此时陈丛没有马、没有弓,总不可能拖着大刀片子跑过去挨个砍人。
与陈丛想象中的关下搦战不同。
武将挑关时有甲胄护体,且弓矢全在前方,一员眼疾手快的骁将很轻易地就能护住甲胄覆盖不到的要害位置。
二百精骑听着不多,排列一圈却足以从四面八方放箭。
陈丛没有甲胄护身,后背也没长眼睛,几轮齐射下来迟早被射成筛子。
至于凉骑后面的县兵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说他们是兵都算是抬举他们了。
披甲率几乎为零。除领头的县尉穿着一身皮甲外,人均一件单衣,手里的刀剑薄薄一层,随便一刀下去就能砍成铁片。长矛也是歪七扭八的,刺人都难,何况对敌。
就这种货色,再来万人陈丛也能轻松七进七出。
“放箭!射死他!咳咳咳咳~”
张绣强吊着口气撑起身躯,嘶哑着下令,不知觉间又咳几口逆血。
陈丛闻声不惊反喜,暗骂自己白痴。
老祖宗早告诉他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偏他爱钻牛角尖,还想着怎么与凉骑近身。
既然自己腿着过去不现实,大可让西凉骑兵们自己送到眼前嘛!
计定。
陈丛拖刀而走,迎着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矢,快步冲向张绣。
能挡开的飞箭尽数持刀拍落,挡不开的也就听天由命了。
嗤!~嗤!~嗤!
仅一轮齐射,陈丛身负箭伤五处。
“子宁!”爱婿受伤,曹操目眦欲裂,痛呼一声拔剑就要往外冲。
曹贼奸诈不假,可曹贼同样有真性情。
人都是矛盾的。
何况曹操在女婿身上投注了太多美好期盼,既然逃生无望,不如同死求个安心。
到了地下也好再全翁婿情。
好在史阿眼疾手快将其拽住。
“撒手!”曹操非但不领情,怒目而视间看得史阿心惊肉跳。
“曹公勿慌,大哥无碍。”
“无碍?子宁身无甲胄护体,连中数箭,何如无....”
看着生龙活虎继续猛冲的陈丛,曹操讪讪闭上了嘴。
史阿说得一点不错,陈丛还真就无碍。
箭头入肉之声确实很吓人,更何况是直接射在身上。
刚中箭时陈丛也吓了一跳,仅凭一脑子热血在冲。
冲着冲着陈丛就发现了不对。
他那变态的体魄带来的,好像不仅仅是力量上的提升。
左右不过十步距离,凉人引强弓而射,箭矢却只破开他的皮肉,远远没有达到伤及骨头的地步。
而且箭矢伤及的手臂、肩胛、大腿处。虽然鲜血泊泊地冒,看着很唬人。但所带来的疼痛感实在很一般,也就小刀拉手的程度。
说完全不疼那是嘴硬,说疼痛难忍就是矫情。
陈丛速度不减,不等凉人第二轮张弓,已至张绣近前。
主将涉险,凉骑终是乱了。
“愣着做甚,继续引弓!”
“混账,你想害死少将军不成?弃弓换枪,保护少将军!”
二百精骑多为张济麾下部曲,还有部分西凉健卒。
老兵油子们可不管劳什子的少将军。他们隶属右营,主将是华雄。
平日里他们连张济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张绣。
泼天之功就在眼前,纷纷张弓引箭。
张济部曲则不然,保护少将军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否则回去也是个死,纷纷弃了长弓换上骑枪杀将过去。
这也就造成了,大部分凉骑间接帮着陈丛抵挡了小部分凉骑的第二轮齐射。
哀嚎落马者不在少数,瞠目怒骂声不绝于耳。
阵脚一乱,攻守易势。
舍弃了长弓之利,西凉骑兵在陈丛眼里全是插标卖首。
首先,齐射一轮是二百箭,纵陈丛三头六臂也未必能尽数挡住。
近身搏杀完全不同。
陈丛周身范围就那么大,充其量一次性面对十余骑。
况其力大万钧,卧虎长刀下更无一合之敌。
厮杀间。
大刀片子翻转如飞,眨眼杀得凉人尸横遍野,满地的残肢断臂。
殷红的,是温热的鲜血。
白色的,是流动的肠子。
墨绿色,是破裂的胆囊。
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肉泥,在马蹄的践踏下早已分不清部位。
吼!!
战至酣处,陈丛仰天暴喝,一掌拍出,生生打碎战马脊梁。
翻滚落地的骑兵丢了魂,怔怔地望着浑身浴血的男人,竟是忘记了逃跑。
直至陈丛拖刀从其身侧走过,才翻身跪地叩首不止,劫后余生泪流满面。
静。
充斥着杀戮的修罗场上,只能听到长刀拖地的催命之音,尖锐且刺耳。
凉人无不勒马缓缓后退。
任西凉铁骑以铁血弑杀闻名于世,在真正的凶神面前一样失了胆气。
他们怕了。
眼前这人太猛!
半炷香不到的工夫,已有四五十人落马惨死。
或许他们见惯了生离死别,可这种如同蝼蚁草芥般的死亡只会让人感到沉沉的绝望。
“结束了。”
陈丛舔舔唇角,难言心中所感。
有以一当百的万丈豪情。
也有世界观崩塌后的重新构建。
更多的是突破道德底线后的怅然若失。
很难想象,自今日之前,陈丛连只鸡都没杀过。
张绣憋红了脸,眼看阎罗将近,身边再无亲卫。
他以为自己能像个豪杰一样坦然赴死。
生死间的大恐怖还是令他牙关打颤,泪流满面。
然而。
陈丛只是拖着刀错身而过,甚至从头到尾没有多看张绣一眼。
就那么闲庭信步般走进马棚,牵出三匹马。
所过之处,凉人纷纷避开道路。
“岳父、二弟,走吧,回谯县。”陈丛笑了。
好像春暖花开,呼朋唤友出门踏青般轻松写意。
夕阳的余晖打在染血的笑容上,格外狰狞
“大哥,你....”史阿望向箭矢残留的位置。
陈丛无所谓地摘下肩头箭矢,带出血肉而面色不改。
“无碍,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子宁....”曹操红了眼,若非他
“岳父真英雄,岂作女儿态?大不了到了谯县,你再多赐几房姬妾。”
“好小子,这个时候还想女人,为父倒是不知该夸你世之英豪,还是该骂你浪荡不羁。”
“哈哈哈,我就是批判批判封建糟粕,仅是批判而已。”
“.....”
夕阳西下,声音渐远。
直至三人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一众凉骑才翻下马背,默默收敛袍泽的尸首。
张绣以头抢地,羞愤大吼。
“我乃越骑校尉麾下司马,人赠北地枪王,张绣是也!啊!!~~~”
沙场争雄武艺不如是常有的事,他痛恨的,是自己连通名的勇气都没有。
输人又输阵,连累家师叔父一同受辱。
言罢,吐血三升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