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览果然跟约定一样,不仅没有阻挡张郃,甚至还派骑兵举着火把来给张郃引路。
张郃感动地泪流满面,朝高览的军营拜了拜,随即咬牙带着士卒快速前进。
说起来,这次作战张郃的损失还真是非常有限,大戟士保持了完整的阵型,张郃的军司马甚至提议不如现在偷袭宋宪的军营,然后嫁祸给高览,必然能引起徐庶军的混乱,说不定还能逼迫高览回到袁绍军。
张郃一听怒不可遏,反手给了军司马一耳光,含恨道:
“我张儁义何等人?岂能做出这种事情?
今日我带诸君回家,休要再言他事,违令者定斩不饶。”
张郃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不敢多说。
他们沉默地慢慢向前,渐渐穿过了高览的营地,众人都觉得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然后赶紧继续向前。
高览派来的向导把徐庶军的布防位置大概说给了张郃,张郃能从容地指挥手下兵将绕开众人飞速前进,这一路惊心动魄,越向西走,越是徐庶军的军寨,跟消息中的完全不错,徐庶军已经把主力全都调集到了此处,要是张郃不跑,估计两三天内就是夺命猛攻,小小的屯留根本挡不住这么多人的蹂躏,张郃和所有的大戟士都要被一一踏碎。
终于天明,张郃叫士卒稍稍歇息,众人埋锅造饭,扎营休息了几个时辰,随即再次一路向西。
这会儿徐庶军终于发现了张郃突围,高顺亲自带人追杀张郃,张郃犹豫片刻,也不敢力敌,只能叫人加快行军速度,尽快甩掉高顺。
可高顺怎能让张郃逃走,他追兵不到一千,却铁了心不断前进,紧紧咬住张郃军的尾巴,张郃稍稍停留就立刻能听到高顺军的喊杀声,搅得张郃不胜其扰。
“混账东西,真当老子打不过你是不是?”
张郃火气上来了,他叫其他的士卒先行,自己亲自率领一千人严阵以待,调头迎战高顺。
高顺见张郃停下列阵,也知道这个河北名将动了真火。
他一挥手,手下的士卒各自列阵,准备好硬弩迎战张郃,可他指挥列阵的空挡,张郃又狡猾地指挥兵马逃走,高顺的反应终究稍慢,这下张郃的主力越来越远,张郃军也发足狂奔,居然这般迅速甩开了高顺。
高顺瞪着眼看着张郃逃跑的方向,苦笑着摇头,自言自语地道:
“都说张郃用兵巧变,果然不错。
若不是徐将军,想要胜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张郃甩开高顺,心中满是得意。
就这?
我还以为追赶过来的是吕布宋宪的骑兵,徐庶如此不查,如何是我的对手?
我马上就跑回去,你们就等着吧。
想到这,他的心情总算好了点,心道此番见到自己人,应该就能安全了吧……
张郃这么多人一起逃跑,那声势当真非同小可。
按理说这么多人一起跑出来,这算是一次胜利大逃亡,沮授肯定得立刻派人来迎接这些逃回来的英雄,然后众人吃饱喝足,准备想办法继续包围徐庶,慢慢折磨才是——反正张郃是这么想的。
但让张郃万万没想到的是,沮授居然让他们先暂时在原地扎营,要等待一两日才能进入。
张郃大怒,跳着脚骂道:
“这是怎么回事?监军呢?他想作甚?想把我们都逼死吗?”
前来迎接张郃的是沮授的儿子沮鹄,他迎着张郃的唾沫星子,苦笑着垂手站好,无奈地道:
“这倒不是折辱将军,只是,只是高元才的兵马也来了,我军……我军正在清点兵马,好发放米粮,这米粮啊,一时,一时接济不上,还请将军莫要责怪。”
“一派……啊?”张郃本想大骂,可随即反应过来,“好啊,你们是觉得我们是奸细是不是?不行,放我进去,我等都是冀州人,要查你们仔细去查高干便是,与我何干!”
张郃手下近四千人,高干麾下也有三千余人,这七千多人的兵马一口气冲入军中,沮授、审配、逢纪心中都非常害怕。
没办法,徐庶实在是太擅长使用内奸之法了,天知道他这次又想做什么。
之前许攸突然失踪,沮授等人乱作一团,大家都知道许攸多谋,生怕此人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审配听说许攸失踪了,则趁机落井下石,说许攸实在可恶,之后肯定要给徐庶出谋划策对付己方,让沮授一定要做好准备。
现在袁绍军上下都神经紧绷,等待许攸的算计发作,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可就在在这个节骨眼上,徐庶军一反常态地撤走了壶关的包围——单独撤走壶关的包围去强攻屯留就够可疑的了,这明显不符合徐庶军的战法。
沮授和审配还在研究徐庶突然扔下高干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又传来消息说张郃已经突围出来。
张郃突围是一件好事,沮授赶紧派快马去迎接,快马回来后,沮授立刻问张郃军的伤亡如何。
快马一五一十地说,大戟士几乎没什么损伤,张郃军军容严整,听说还在半路上击退了徐庶的追兵。
这个消息当场把沮授给镇住了,赶紧叫儿子沮鹄亲自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想個办法,先把张郃拖住,暂时不能让他进入军营,等待沮授清点完兵马再做决定。
扯淡呢?
徐庶先攻壶关不下,之后包围张郃又被张郃全须全尾地逃出来,甚至追杀都被张郃击退?
你这话说给袁绍他能相信吗?
要是徐庶当真如此无用,袁绍军现在早就饮马长江,跟刘表胜利大会师,搞不好袁绍手上的劝进表已经看不过来了。
张郃、高干两人的兵马都很完整,只要有一个人是徐庶的内应,那后果不堪设想,袁绍军肯定要被中心开花——之前在东武阳的时候,淳于琼的手下不就是这样被中心开花,气势汹汹的袁绍军顷刻就成了笑话。
“将,将军还是暂先忍耐,我军是粮草调配不过来,真,真的不是……”
“编,继续,编的不错啊!左传都没你编的好!贤侄啊贤侄,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虞初见你了都要拜伱为师,要是生在孝武帝时,你高低得自成一家,当真是虎父无犬子,高,实在是高啊!”
沮鹄嘴上已经长了一层泡,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从小饱读诗书,为人端正,从不会撒谎,这一开口就被张郃识破,实在是丢人现眼。
可现在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强行编下去,沮鹄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明明听出来张郃是在恶心他,可他又完全不敢还口,只能默默忍受着。
张郃骂了半天,心中的怒火已经压抑不住,想起之前高览的话,张郃眼泪滚滚,咬紧牙关道:
“骂死你也没用——这样,你告诉沮授一件事!高干呢!我听我兄弟说了!高干是徐庶的奸细!你先把他打出来!
他手下都是什么人?都是并州人!我身后的儿郎都是什么人?都是咱们冀州精挑细选的良家子、好儿郎!
太尉召我征召大戟士代替先登兵的时候说过,这些大戟士就是咱们冀州人的魂儿,一丝一毫不能怠慢了,来日苦战还要这些儿郎做中流砥柱!
这两年我小心操练,甄选的士卒都是身高八尺的雄壮汉子,各个都对太尉忠心不二,盼着为太尉建功立业!
高干呢?他手下那些并州狗也是人?
他们都是吕布的同乡,徐庶是并州的女婿!之前高孟观如何被擒?还不就是相信这些人,中了他们的算计?
我知道沮授要甄别,好,先让高干滚出来,我军儿郎奔波一日夜,给他们喝口水歇歇脚总行了吧?
让高干滚出来!”
张郃的话如春风细雨一般钻入了每个大戟士的灵魂深处。
这月余来,他们为了救高干,一直在屯留苦熬,就是为了策应壶关,让徐庶军不敢全力以赴进攻壶关。
这些冀州汉子远离家乡拼命厮杀,打退了多少次宋宪的进攻,气的徐庶下达格杀令,要取张郃的人头。
这些他们都默默受着,因为他们还想回家,还想与妻儿见面,这才一直苦苦忍受。
现在好了,他们一路苦熬逃回来,家乡人居然连口水都不给喝,反而质疑他们是内应,反倒让高干先进去?
他算个屁啊!
以前张郃还怕高干,可这一战后高干就算回了冀州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刘夫人一定会弄死他,那张郃还怕个屁?
大不了老子也跟着刘夫人,跟着袁尚!起码人家还是心向我们冀州人的!
“滚出来!让高干滚出来!让高干滚出来!”
“高元才,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滚出来!”
无数汉子扯着嗓子大骂,让高干出来,众人越骂越上瘾,事情终于开始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并州狗滚出来!这不是你们的狗窝!”
“营中的兄弟们小心了,晚上睡觉别合眼!小心并州狗咬人啊!”
“我们撇家舍业来保并州狗,并州狗反倒占了俺们家,大家评评理啊,这是什么事情啊!”
冀州人扯着嗓子怒骂,宛如山呼海啸一般。
高干手下的并州军一开始还能勉强忍耐,可后来各个红了眼,哪里还能忍得住?
屯留兵是苦战,是挨饿,可哪里比得上壶关守军?
他们各个苦熬、奋战、挨饿,与徐晃拼死厮杀,一个个饿的直不起腰,为何不直接投了?
还不是因为高干积威尤在!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投了吕布徐庶。
吕布是正经并州老乡,徐庶是正经并州女婿,投了他们,哪用在这里受人辱骂?
“你骂谁呢!”一个并州人忍不住还口,随即引来更多的辱骂。
“就骂你们这些并州狗了!当年鲜卑入侵,你们并州狗把土地全丢了,还拿女人讨好鲜卑匈奴,你们自家的种都是鲜卑的,骂你们如何了!”
“狗东西!”
并州军各个怒发冲冠,一群人当场围住高干:
“将军,这些冀州狗欺人太甚,我们跟他们拼了吧?!”
“是啊将军,我们说什么不去冀州受人凌辱!将军你一声令下,我们这就跟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