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审视那些画像,顺着墙上密密麻麻的人脸望去,在靠窗一隅找到了荒丘族长的脸。想来这墙上画的并非是多年前飞升的仙官,而是荒丘的众多族人。
果不其然,他们是被生死盘抽取魂魄,化成妖邪,困在了这庙宇当中。
再看向这周围的墙壁,敖羽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顿时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立即抱紧自己搓了搓双臂。
转头看向站在神像前的禾,道:“现在看着这么多人脸叠在一起,真有些恶心。”
禾依然盯着神像,调侃道:“你可以将眼睛闭上,眼不见为净。”
敖羽听了他的话,尝试着将眼睛闭上,周身的寒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旺盛了。随即睁开双眼,上前两步与禾比肩,摇摇头:“闭上眼睛更没有安全感。”
“这样吗?”禾皱着眉头,看似十分认真的思索了片刻,伸手搭在敖羽肩膀上,“那你看我吧,本尊长得赏心悦目,断……”
话没说完,敖羽瞬时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这样挺好。”
禾收回手,也不去计较,转头再盯上眼前的神像,看得十分仔细,一丝一缕都不放过。
敖羽也顺着禾的目光看过去,问道:“这神像,是你我?”
“你才看出来?”
“哈,方才没注意。”敖羽挠挠头,又道:“只不过这两尊神像,你没有翎纹,我没有龙角,看着有些奇怪。”
禾听到这话,双手一拍,他观望了半晌,想找到的就是这个。
当日两个人从地府回来,确实是隐了原身,没有翎纹与龙角,所以这庙宇如果是荒丘百姓建的,立这样的神像,没有问题。
但是时间上却又说不过去,在北漠这样的荒地之中修建如此精致的庙宇,最短也需三五年的功夫,短短数月根本不可能完成。
“或许……”敖羽道:“或许是他们化为邪物后,以血肉凝形建造的呢?”
“好想法。”禾拍拍手,“你听说过哪路妖邪用血肉修建庙宇镇压自己的?”
“额……”敖羽哑然,确实没听说过这么闲的邪物。
“而且,即便如你所言,这也行不通。”禾道:“这庙宇中供奉的是你我二人,且不说你,就以我的仙资品级,没有个万年左右的修为,妄想用妖身为我建庙,更是不可能,勉强做个幻象还凑合。”
禾说的有道理,敖羽点点头,再朝四下看去,眼前这庙并不是幻象,他能真实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所以这庙无论如何不会是荒丘人建的。”
“确实,另有其人。”禾再次指向台子上站着的两尊神像。“只是按这种说法,这神像的外貌又说不通。”
“当日见过你我的,又不只荒丘族人。”
“玄武?千叶?”禾耸耸肩。“你觉得他们两个,谁会给你我建庙?再者说,目的又是什么?积功德?”
敖羽想反驳,却发现他说的没错,玄武和千叶确实不可能为他们建这样一座庙。思来想去觉得头疼,索性盘腿往地上一坐,挥挥手:“这也行不通,那也行不通,我能想的都想了,没辙了。”
禾噗嗤一笑,面对着他半蹲下来,“我觉得不用想了,建庙的人是故意引我们到此处的,不然也没必要把你我供起来。”
“所以呢?”
“所以就在这儿等他现身,报仇还是报恩,尽数接着便是。”
敖羽伸手也把禾扯坐在地上,“所以你让我想了那么长时间,最后选择不作为?”
禾失去重心,以手撑地,顺势仰躺下去,双手枕在脑后,悠哉道:“这叫,敌不动,我不动。”
再偏过头看向满面愁容的敖羽,“相较这个,我有别的事想问你。”
“什么事?”此时天色渐暗,敖羽站起身走向烛台旁,捏指凝焰,将其点燃。
禾道:“你过来,我问你。”
敖羽便挥了挥衣袖,将满屋的烛台都点亮了,屋子里瞬时被万顷鹅黄填满。
他走到禾身边,俯身坐下,睨着他又问:“什么事?”
禾侧过身,以拳抵着头,温暖的烛光在眼眸间缓缓跳动,嘴角绻起笑意,弯眼问道:“你昨晚睡觉为什么抱我啊?”
“我……”敖羽语塞,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事,昨晚睡意朦胧间他是不自觉地抱上禾的,但手被拉住时,却心甘情愿的放了回去。
“夫人又想不承认?”禾伸出另一只手,在敖羽大腿上敲了敲。
敖羽拿开他的手,“我当时并不清醒,只是你后来为什么来扯我的手?你不该解释一下吗?”
禾反手握住敖羽的手腕,猛然用力将两个人的手按在地上,借着这个力缓缓坐正身子。敖羽没有准备,突如其来的力道直接使他倾身向前,正迎上禾靠过来的脸。
“因为你想拿开啊?”禾用食指划过敖羽的手腕,再低头看过去,幽幽道:“就像现在这样。”
敖羽刚刚确实在用力挣脱,但听到禾这样说,不知怎地心底隐隐升起一股愧疚,索性不再挣扎,任他握着了。
禾见他配合,转头看向敖羽,又道:“你今早闯进水晶宫,是不是因为那日晚宴大家对我态度不好,怕我受委屈,才急匆匆赶过去的?”
敖羽深吸一口气,愣了半晌却没说话。原来禾早就已经将他的看得通透了,只有他自己还以为自己隐匿的极好,不会被人窥探到心思。
禾见他不做反应,握紧了手掌,又问:“你讨厌我?因为我害了你姐姐?”
虽然那日已经将话说开了,但禾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敖羽应该早就知道,他姐姐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才会因此排斥自己。
敖羽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想的,连忙道:“不是,你不要多想。”
那日在敖寄面前,他所说的话都是出自内心,完全不是因为怕禾自责才随口安慰的。之所以对禾有所排斥,更多的是对这份情愫的不确定。
禾给他的感觉太若即若离,敖羽觉得以禾这种性格,如果自己真的走出了那一步,两个人也就随之走到尽头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许是听他讲述曾经与那仙童的缘分,或者是在靡初与地府中他对自己的那些隐瞒,总而言之,他不敢。
在禾没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前,他不敢有所回应,他这一生,最怕分离,最怕失去。
“我……”敖羽抬头看向禾,如果今晚必须有一个结果的话……
“来了。”禾眸子一凛,起身将敖羽扯到身后,他想要说的那些话,如同屋内的烛火一般,霎时消散。
四周一片灰暗。
禾握住敖羽的手,“看这气势,怕不是来报恩的。”
敖羽也没有片刻犹豫,立即从刚刚那份情绪中清醒过来,伸手在掌心托起一团火焰,将周围照亮。还是那间玄武庙,但是周围的景象却完全变了模样。
墙上那些手绘的人像缓缓挪动起来,像是被墙束缚着,想要极力地挣脱。无数人脸起起伏伏,从墙上抽身出来,然后再次被拉扯回去。
此时的墙壁看起来,宛如一滩铺在面前波浪滔天的黑水。
“妖气越来越强。”禾冷声道,手上的力并未消弱分毫。
敖羽将手反握回去,用力将他揽到面前,而后做了个结界,将两个人罩在里面。那墙上的人奋力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完全不受控制地对着那个结界,不断地撕咬拉扯。
敖羽向周围看去,目光停在那两尊神像上。现在那神像也已经变了模样,成了简单的两个泥制小人,连五官都没雕刻出来。
“是荒丘这些人将我们引来的。”禾放开敖羽的手,在胸前结了个印。“这庙本来是为了镇压这些邪灵,做得也十分仓促。只不过这些邪灵感知到你我二人的气息,才在这庙宇的基础上施了层幻象。”
敖羽心道,不是凭空捏造的幻象,怪不得自己没有感应出来。
禾将手中神力释放出去,一缕银光炸裂开去,周身瞬时亮如白昼。那光芒交汇,结成数张巨网,将想要从墙上冲下来的众多邪灵束缚回去。
“他们想瓮中捉鳖,却不料招惹到我,引火上身了。”禾放下手,活动着手腕道。
敖羽见状也撤了那方结界,“荒丘的人为什么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怨念,我们助他们逃离这蛮荒之地,不报恩反倒寻仇,这是什么道理?”
禾撇了撇嘴,“我也不懂他们如何想的,看看就知道了。”
“看?”敖羽不解,“怎么看?”
禾走到三娘面前,伸出手掌对着那张面目扭曲的脸,手心中释放出神力,沿着三娘的眉心注入进去,转身看向敖羽道:“就这样,窥探邪灵。”
“这样也行?”敖羽只知道凡人可以窥探心境,却不知道这招还能用在邪灵身上。
“怎么不行。”禾道:“这与入人心境不同,化为邪灵的妖物早就失了心智,窥探不到。”
思考片刻又道:“这个,与怨灵托梦相差不多,只不过不是它来找你,而是你主动去找它。”
“主动去找它?”
“对,上次那些百岁婴儿给你托梦,我便是用了这个法子潜进去的。”
敖羽怔住,却没说什么,只蜷起冰凉的指头窝在手心里,半晌将头低下去,依旧默不作声。
禾浅浅一笑,将敖羽的反应收进眼底,转回头,面对着三娘,缓缓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