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驰第一次见到黑王。
六十岁的男人,一头灰白密发,那双眼睛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但你看第一眼就觉得很可怕,在这个现代的社会看这双眼睛,总觉得是一个杀人犯的眼睛。
他端坐那张红木沙发上,阴鸷、森寒,眼神落下的地方就像掀起一场地爆。他跟公安系统的照片里有些出入,嘴唇上方的黑痣已经不见了。一个毒枭自然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特征。
许拓喊了他一声爸,坐在下方。
屋里是时刻端着武器的魁梧壮汉,身穿迷彩,个个严冷。
黑王问:“伤好些了吗?”
“不严重。”
黑王扫视许拓身后的周驰和左长洲:“你的人验过了?”
“用你那一套残酷的法子验人,让我信任的心腹跟我隔阂?”许拓说,“我不是小孩,不会用人我的公司早破产了。这一趟没他们我也早死了。”
黑王也不恼他这样回。
黑王皮笑肉不笑:“想怎么处置你哥?”
“哥不会杀弟弟吧,能动杀心还是哥吗?”
黑王没有说话。
这种无声的压迫令室温飙升入盛夏,黑王慢斯条理摸出支雪茄,但滑着打火机没有点。火苗一次次窜起,他的眼神扫视着这个房间里的生人,就像第一次见到周驰和左长洲,企图用这双弑杀和带笑的眼将生人剥皮剔骨。
左长洲紧张地流下汗,不敢看向黑王。
周驰却很镇定,只是恭敬地目不斜视。
许拓说:“你们先出去吧。”
他们离开了这边关卡,回了第一次来时那片平房。
左长洲一路受了惊吓,都在说黑王可怕。周驰倒是勾起坏笑,不过也拿出烟频频吸着压惊,说刀尖上舔血才有机会赚票大的。
许拓一直在下午才回来,他们也知道了黑王的处置方式。槟野还活着,被黑王□□,这里交给许拓,会有一个人来带许拓。
现在对许拓来说终于算尘埃落定。
傍晚,黑王派的心腹就来了许拓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麻秋。他明着是来帮助许拓,应该也是黑王不放心许拓身边的人。
麻秋话不多,每一句都在要点上,问了周驰和左长洲之前的经历,也着重询问周驰为什么闫致兵的抓捕案就剩他逃了出来。
周驰说:“还有姜骆青,我是投奔的他,他以前来过迦曼。”他对答都很镇静,又有对麻秋这个前辈的恭维,一时也挑不出毛病。
许拓把这里交给了周驰和左长洲,让他们先跟麻秋学,他要回一趟迦曼。
事态在周驰的控制里,但又不在。
周驰问:“许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您要快点回来,我和老左怵得慌。”
左长洲也跟着附和。
许拓低笑,戴上衬衫袖扣,这个男人即便在这种地方也始终西装革履,保持着儒雅精致的着装。
“我回去交代好工作就过来,有事给我打电话。”许拓把他们的手机丢给他们。
许拓走后,周驰即便拥有了手机也没敢跟郑祁华联络。
他只是叫上左长洲出去散步,他们去了第一次去的那片花林,第一批罂/粟已经开花,放眼一片鲜艳的红。周驰站到花林里,又喊左长洲一起合照,手机给了纪冲帮他们拍照片。
他什么都没有做,但是照片已经开启了定位。
转眼,手机里有了这几张笑容灿烂的二人合照,都带着定位地图。
回去时,路上有不少以前槟野的手下,他们有的是不熟的面孔,有的是以前找周驰打架那几个。现在都改了脸色,对周驰和左长洲赔笑脸,想求收留。
周驰没立刻答应,左长洲有些飘原本想收几个人,周驰叫住他:“等许先生回来再说,免得说咱不规矩。”
“还是你想的周到,你不提醒我我就犯错了。”
周驰问:“这趟陈炜应该会来吧?”
“他来不了吧,许先生那得留个人吧,他以前懂点公司上的事。”
这倒出乎周驰意料,他一直觉得陈炜不像是能坐住办公室的人,陈炜性格急,行事作风都跟一个商务人士扯不上关系。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就怕许拓让陈炜办些瞒着他们的事。
许拓有驭人的权术,他比周驰想象中要狠心。
周驰至今都没忘记桃花林里那一幕,一个那么害怕的人竟然敢连开两枪击毙两个人,这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
第二天,麻秋给他们俩派了任务,去运一批货。
手机没有缴走,还分给他们几部专属的手机和对讲机,路线按照以前闫致兵随时变换的策略在半途发给他们。
周驰都还没来得及跟赵行峰见上面,离开基地时照旧被蒙着眼。
他们开车穿过迦曼的街道,异国风情,车厢里都是熟悉的自己人。麻秋也没有跟上来,像是给了他们全部的信任,不过这批货没多少东西。
午饭的时候,大家吃饱了在包房里休息,周驰去洗手间上厕所。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计算着从基地到街道的路程和水泥地的颠簸,很想联系郑祁华,但最终没有打。
没有突如其来的信任,这是试探。
货物顺利送到,回去的路线没人带。
周驰接到了麻秋的电话,男人用迦曼语说:“海路酒店门口,一台面包车,跟着走。”
他们找到了这辆面包车,跟着一路到了出来时眼罩被揭下的地方。路边已经停了四台车,下来麻秋的人为他们蒙上眼罩,开车带他们回基地。
周驰和左长洲坐在后排,他凭感觉降下车窗,闻到路边当地一种饼的香气,很久后又闻到一阵麦香。
他如常地跟左长洲谈笑,左长洲说起中国话:“这么来来回回看不见什么时候是个头,想找妹子都不知道咋出来。”
周驰嗤笑他。
三天后,麻秋竟然带他们出入了基地,没有再戴眼罩,走的应该是一个后门,因为周驰坐在车上没感觉到第一次来时那种车轮碾压水泥地的路感。
麻秋带着他们一起去接一批货,是麻秋自己去交接点,留周驰和左长洲在一间小酒店放哨。
看起来周围一切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而基地的路线也是一个大收获,但周驰知道这多半还是试探。
他没有给郑祁华打电话,一直都在房间和左长洲玩牌。
回到基地,他们都明白这果然是一场试探,因为左长洲一个小弟没资格拥有手机,就用酒店的座机给朋友打了电话唠嗑,麻秋抓了这人,正在一顿教训。
周驰让左长洲去求情,左长洲有些怕黑王,没动。
周驰:“你现在不救他等着以后手下人都跟你离心?他是什么情况你最清楚。”
一群小弟看着左长洲,就等他怎么做。左长洲只能硬着头皮去求情,人是要回来了,受伤不轻,左长洲带去了医务室。这里有一套很完整的医疗体系,已经可怕到这种完善的程度。
傍晚,周行去见赵行峰。现在这里已经成了许拓当家,两人也不用再装作是手足反目。
赵行峰比之前晒黑了些,皮肤粗糙,腿上有一条很长的疤,走路还有些瘸,是之前槟野伤的。
周驰看得不忍心,拍他肩膀:“腿能好吗?”
“能好,再有个把月吧。”赵行峰问,“她好吗?”
赵行峰没提名字,但周驰望着青年眼里的担忧,知道是郁好。
屋里没人,周驰并不放心,带着赵行峰去外面散步。
他们走在辽阔的空地,周围没有人,不用像在房间担心被监视或窃听。
周驰说:“只差一步。”他说起郁好的事。
赵行峰很激愤,但在迦曼受的苦让他比以前稳重很多,不会再那么莽撞。
周驰:“我不确定这一趟回去许先生会不会把她带来,如果许先生长期要在这里,多半郁好也会被带过来。”
对郁好来说迦曼就是地狱,这自然不是好事。
“到时候你有事托人来找我,别自己过来,许先生不想看见你,他在的地方你也回避些。”
“我明白。”赵行峰说,“我知道北门的路,这里一共有三个出入口,都有很严密的把守,北门那我去过,人手最少。”
“我们回来也是走北门。”周驰扯起抹笑,“但是不止三个出入口,得摸清他们的安全密道。”
任务到这里已经离展开抓捕就差一步,摸清各个出入口和武器装备,但这也需要时间和安全的机会。
只要能把这些信息传递出去,警方会申请迦曼这边警方的配合与协助。到时候看人手和武装的程度,判断需不需要求助到军方。
……
许拓回来这天,真的带来了郁好。
重新踏足这里,对郁好来说是噩梦的重复。
她见到这里一山一水就恐惧,见到这里熟悉的面孔就发抖。哪怕许拓把她安顿在关卡背后的禁区,郁好也还是抑制不住这种恐惧。
房间金碧辉煌,是黑王喜欢的装修,他已经不在这边,目前这片腹心禁区已经成为许拓的住宅。
三层宽阔的楼房,外面并不起眼,屋里一间间房却都是豪华的装饰。这里空调、热水器、健身设备和k歌房、游泳池都有,顶楼还有两架直升机。
但房间里的郁好找不到任何安全感,忍不住想往外逃。
许拓正走进门,她正好撞在他身上。
“我不想留在这,我想回去,你把我关在云市都行,那片有桃花的别墅也行。”郁好哭着,“许拓,算我求求你。”
两人冷战了这几天,准确来说是郁好对许拓冷暴力,她一直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现在是她说得最多的一次。
许拓虽然恨她这么对待他的感情,但见到她哭终究会有心软。
“这里很安全,哪里不都是笼子,用得着挑什么地方。”
“尹辉在这里,他会报复我的。”郁好还是哭。
“尹辉是谁?”
“尹军的弟弟。”
许拓嗤笑了声,弄尹军的时候他就查过,尹军是有这么一个弟弟,不过不算他们的人,在云南和迦曼两头跑,做些正经的小生意。她竟然连这种普通公民都怕,那为什么就不求他呢?
只要她求他,对他服一次软,告诉他她后悔那样对他,他就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善待她。
但郁好没有求他,她甚至只是因为回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才滋生出恐惧,如果没有这些恐惧,她大概连话都不想和他说吧。
见他无动于衷,她好像懂了求不到他的施舍,黯然无助地抱住自己。
许拓经过她,拿了衣帽间里的衣服去隔壁。
郁好见他要走,慌张地想再喊他,但又生生止住。许拓睨着她苍白无助的样子,心疼、快感、还有一种微妙的情愫都在心脏流窜。他收起视线,回了隔壁。
他回云市的这几天,陈炜说她很安静,管家也说她几乎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和他们任何人说话。
他回去后也没有再睡那间主卧,睡到了别的客房。
他想让她明白他许拓不是重欲,他生气只是因为感情,因为她的不领情。他也可以是君子,他要看看她能这样多久。
……
基地很多事等着许拓熟悉和上手,他每天都很忙。
而郁好一复一日看朝阳和落日,数雨落地几次,看带过来的女佣小梦由陌生害怕到熟练地干活、和看守的一个帅气保镖谈恋爱,就这样度过一个月。
最后一滴雨滴数完,天空升起一轮烈日,郁好会走出这片禁区,门口持枪的人知道她,都会为她放行。
她最近的几天会去一片山坡上摘野花,有时候是小梦陪她,有时候是保镖远远跟着。
此刻,小梦和保镖男朋友远远跟在后面打情骂俏,郁好穿过一片田埂,任裙摆沾上草屑。
她想去摘一些花,小梦和男朋友叽叽喳喳,郁好喊他们停在山脚下等着。
她自己坐在山上好一会儿,看山下罂/粟花林里忙碌的妇女,看各个地方的岗哨和穿行的毒贩。山风温度刚好,她坐了很久才起来摘花。
周驰在这时走来,郁好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继续忙着去摘那些花,就好像从来没有和他有过交易,也不认识赵行峰这个人。
而郁好来这么久,周驰从没听到她提赵行峰。
周驰说:“那边山还有,那边人少,我也叫走了一些人,不会打扰你。”
郁好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她抱的花掉了几支,周驰捡起递给她,她也是平静地接过,没有跟他沟通。
郁好的情况很糟糕。
周驰想起温妩的嘱托,不管是出于温妩还是警察的使命,他都想帮一把郁好。但最近他们没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一切任务还没有完美铺开,他不敢轻易冒险。
周驰只是有一个打算,告诉她这里有好人。
她的世界看不见任何一点希望,周驰遇到过这种受害者,再这样下去他怕郁好会崩溃。不是抑郁就是走极端,可能她现在已经抑郁了。
周驰说:“我表弟想见你,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想的什么,有一个监控死角,从这里下去……”他说起路线。
郁好一动不动,僵硬了瞬间又继续摘完这片花,最后才抬起头看周驰:“为什么?”
“没为什么,只是这小子非想见你一面,我还骂他在这种地方别当好人,他就是不听。”周驰嗤笑一声,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
那人长相普通,穿一件棉布衬衫,正在看他们,面孔好像有些眼生。
郁好顺着他视线回头,看到人时僵了下,对他说:“是尹军的弟弟。”
“他也做这行?”
“没有,他叔叔做这行,尹老六是他叔,他是过继给他叔的,每年他叔生日会进来,他做正常生意。”
“哦。”周驰点了点头,郁好摘的花太多,有些一直往地上掉,他帮着在捡。
郁好说:“什么时间?”
“傍晚七点,你平时散步的时间。”
郁好微顿,很久才说:“我只是问问,也许我不会去,这里的人都肮脏——也包括我。”她很讽刺地笑了下。
周驰把话带到,往山下离开。
在经过尹辉身边时,他看得更清楚了些。
尹辉冲他哈腰打招呼,但是笑得有些牵强,毕竟是许拓杀了他哥,周驰又是许拓的心腹。
周驰恣意地勾起唇,冷淡扫了他一眼往前走。
但他是个警察,也跟那么多坏人打过交道,很明显感觉到背后袭来的阴风,应该是尹辉恨他,只能在背后瞪他。
他没留心这个小插曲,去找了赵行峰,告诉赵行峰跟郁好见面的事。
“路线我都给你安排好了,见到她你要把握说话的尺度,只需要告诉她总有自由的一天,别透露你身份。”
这一个月里,周驰去了制毒实验室,也在监控室看过这座基地的整个监控网,死角的地方好几个,他都记下了。
赵行峰说:“郁老师很不好吗?”
周驰点了下头,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这么冒险。
他有些担心赵行峰,眼神正落赵行峰身上,赵行峰就已经扯起笑说:“放心,我没那么冲动了。”
周驰点头:“有事找我。”
……
傍晚的夕阳从山头沉沦,天空一点点归于暗淡,林风吹得冷了些,虫与鸟开始出没。
周驰通知郁好的时间是七点,但赵行峰很早就等在了这儿。
这里背靠山与树林,在岗哨的盲区,也没有监控,周驰今天没往这里安排巡逻,所以也没有人会过来。
赵行峰等到七点十几分才听到脚步声。
他见到了郁好,从上次到现在差不多九个月了。
月光不太明亮,但夜色下郁好的脸映得很白。她远远站在树林的那一头,见到他有些发怔,没有上前,似乎是在想为什么要来见他,见到了又有什么用。
她隔着夜色沉默地站了会儿,转身要离开。
赵行峰追上前:“郁老师。”
他停在郁好身前,望着这双没有光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郁好发现了他跑步的样子:“你的腿?”
“瘸了一下,但是快好了。”赵行峰说,“郁老师,我求着我哥想见你,希望没给你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为什么想见我?”
赵行峰想起之前形势无奈被迫说的“我喜欢她”,目前也只能是这个理由。郁好虽然看起来养尊处优,但她眼睛里没有光,对什么也像没兴趣,周驰说过她经常可以一坐一整天,对谁都不说话。
这样下去郁好会撑不过的。
“我想关心你。”赵行峰笑着说,但是说完总觉得不太自然,怕她误会他真的喜欢她。他的关心应该不算喜欢吧,他哪懂什么恋爱,他就只是不忍心看一个无辜的姑娘受这么多罪,她太可怜,他想保护她。
是的,应该就只是想保护他。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也是出于一个警察该有的职责。
郁好双唇翕动,紧望他。
赵行峰说:“我之前就是想赚点钱,现在进来走一遭发现后悔了,但又没办法。郁老师,你也应该不喜欢这里吧?相信我行吗,我现在跟很多人混熟了,等我找到能出去的办法我就带你走。”
郁好忍不住弯起唇,是那种很温暖的笑,又是不得已的苦笑。
赵行峰知道,她不敢走,她也不敢死,她还有父母在。
他说:“你别怕你家人被威胁,我有办法救他们。”
郁好愣住。
赵行峰挑眉露出一个笑,很像从前的少年青春热血。
“信我。我先保密。”
他忽然从兜里拿出一朵花,是一朵白色的重瓣山茶。
“听说你很喜欢摘野花,这个是我刚才过来时摘的,很干净。”
“干净……”
“对,和我们一样。”
郁好接过,但是她不可抑制地在颤抖。
赵行峰很理解她的痛苦,他有很多话想说,最终都只是紧紧握了握拳。
受害者没有罪,都是干净的——他很想说这句。
等把毒贩都抓起来那天他就亲口对她说这句话吧,如果那天他有幸没死的话。
“我就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放弃,相信我。你快回去吧。”
郁好深望他一眼,很浅的笑在她眼睛里漾开,她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山的背后。
一阵风来,胸膛灌满凉意。
赵行峰忽然有些迷茫,他一直认为他对郁好只是出于对受害者的关心,但好像他去年见到这里另一个支教老师时并没有这样的心理。
那个女老师也做着郁好之前的工作,万幸的是她嫁的是个青年,且对她一直很好。他和那个女老师套过一些话,女老师也很想走出这里,但总没有机会。
他好像对那个女老师的心理只是警察的使命感,而并非现在内心的一种怜惜。他挺心疼郁好的,恨不得把许拓拷起来让法律枪毙了。
赵行峰甩了甩头,很奇怪这种感觉,踩着夜色回去。
……
五个月后。
等一个人又一个小半年,对温妩来说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不是等不了,是她会担心周驰。
在他突然离开的那个夜晚她会记挂他的安全,但那晚他给她打过电话,告诉她一切平安。
在他去迦曼的早晨他也给她发过一条短信:「封艳应该会告诉你郁好的事,我会再尽力。小五,我要上飞机了,保重好自己,有困难就找封艳。」
温妩很快地回:「周驰你要平安」
他说:「好,别回复」
温妩就一直在等他的电话,他说应该只是去一趟就能再回来,但他竟然一去就是五个月。
如果不是因为封艳在身边说都安全,温妩会崩溃地认为周驰像她梦里那样被毒贩杀害了。
她在几个月前每晚都梦到周驰。
一回,他卧底警察的身份暴露了,许拓拿着滋水枪杀他,一滴水就能致命。她醒来时忍不住哭,当时封艳还在,安慰她是她太过紧张。
一回,是周驰联络上级被阿时听到,阿时反手一个举报,把他踩在脚下坐了他的位置。
一回,是他在那里当上了二把手,被那些嫉妒他的毒贩撞飞,倒在血泊里,晕厥了三天三夜。温妩就像个小精灵一样会飞,飞在周驰头顶上大声喊他醒醒,结果是她自己醒来,才发现是个可怕的梦。她醒来哭了很久。
封艳说她的想念很疯狂,得冷静一下,让她找点事情分散这份注意力。
那段时间是温妩最难熬的时候,周驰去了迦曼,郁好也没能救出来,闻音还不时给她打电话说起郁好父母又被提供假线索的人坑了钱,她还要瞒着闻音,内心痛苦又煎熬。
她们那段时间进不去枫山别墅见郁好,封艳在她身边又呆了半个月,去枫山别墅送衣服时管家已经说郁好不在家了。
封艳推测是郁好被带到了迦曼,或者转移了地方。他们只能被迫地暂停营救计划,而封艳也从她身边“休假回了老家”。
就在上个月前,温妩还让设计师给许拓拨电话,告诉他秋季新品到了,欢迎他带郁小姐来光临,或者用不用直接送到府上。
许拓很儒雅地在电话里说送到家里去,是温妩亲自开车去送的,但别墅里还是没有郁好。
她现在担心着两个人,还记挂着赵行峰,更刻骨地体验到一个缉毒警察有多危险,一个缉毒警察的家属有多难。
哦,她还不算家属吧?
不过她已经被内定啦。
温妩转着中指上的戒指轻笑了下。
詹萱走进办公室,递给她一些要过目的文件,也把需要续约的合同给她签字。
温妩签完一些,翻到了之前跟先舟科技的那份面料供应合同。
“这个取消,签我们别的合作公司。”
詹萱拿回一份份文件去处理。
温妩坐得久,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伸懒腰,望着不远处的先舟科技,那里已经没有可以留念的人在。
办公室门被敲响,是孔欣云走进来。
“温总,怎么要取消和威凡纺织的协议,是有什么问题吗?”
威凡纺织就是许拓名下的一个公司,许拓原本也有自己的服装品牌,出口迦曼,在威凡纺织建起来后那个服装品牌就全线下架,从各大专柜撤出,服装公司也结算关闭了。这些是温妩在知道许拓就是周驰的任务目标后特意去了解的。
她说:“哦,我想换一家,他们的布料也没有什么特色。”
她是想提前斩断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免得许拓以后被查封波及到佳人。
孔欣云对温妩一向很和气,每次会议上都是第一个支持她的,不过这次笑着说:“他们的面料很好啊,价格也给得合适,我们国外的销量一直都很不错的,您都知道。”
因为太年轻,温妩都习惯用冷淡来树立起第一印象的威信,不过她对孔欣云倒也都一直和气些。
温妩淡笑了下:“我想换一家,有问题吗?”
孔欣云微怔,笑着合上文件:“没问题,您说了算。”
…
下班的路上,温妩开车回家。经过一排枝叶浓密的桂花树,温妩想起了周驰那一杯让她过敏的奶茶,她轻轻弯起唇角。
又快到秋天了,他从三月消失到八月,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啊?
回到家里,温妩扔掉穿累的高跟鞋窝到沙发上,詹萱给她发来几个不太重要的行业酒会,她都懒得去,让詹萱代表她去一趟。
休息够了,温妩打开某音视频,热搜榜上是一个“我辈自强”的话题,她看了下热门的几个视频,都是网红拍的正向题材,不过有些能看出是在强凸励志。
温妩也录制了一条带着这个热门话题的视频,她在镜头下微笑说起:“我认识一个很勇敢的人,他就是年轻一辈自立自强的骄傲。他就像汽车人擎天柱一样,我觉得给他一个杠杆他就能撬动整个地球。”
视频发出去后,有网页评论她是在蹭热度。
——也不说是谁,就一个朋友,孙悟空还是我们孙家祖宗呢。
——这波热度蹭得很轻松,占用流量。
——温姐姐每天都好美,木啊~!
——小姐姐好久没发视频啦,是男朋友回来了吗?
——小姐姐还在等你男朋友啊,都五百天了,坟头都长草了吧?
温妩看到坟头长草这条气得立马怼回去。
「不会说话至少要保持做人的礼貌吧,如果不是平台不让骂人我真不想这样说你。再有这种评论我会举报。」
底下有温妩的粉丝帮着怼。温妩这才解气一些。
只是这条评论还是影响到了她,她晚上睡觉真的梦见到了一座长草的坟头,吓得立马惊醒。
窗外还是漆黑的夜色,温妩低低骂了声“艹”,找出一件周驰的衬衫抱着睡,毕竟警察这么正向的化身,一定可以驱走妖魔鬼怪的。
重新入梦后温妩又梦到了这座坟,青草随风摇曳,忽然一只握着手机的手从坟头探出来,紧接着出来一个邋遢男生。
男生说在网上冲了会儿浪,坟头草就这么多了。
温妩早上醒来,打开昨晚的视频回复在这条下面:「昨晚梦到你坟头草两米高,狗头」
有网友刷到,都评论她满屏的哈哈哈哈。
温妩日常忙起工作,时间又在这种等待与忙碌里过去一个月。
佳人集团最近收到了一些关于violet这个子品牌的海外投诉,是一些大学生在反应穿violet的t恤皮肤过敏。
温妩看着海外的晒图,的确有很多皮肤发红的照片,一些网友在评论商家处理不到位。
温妩交代詹萱:“叫孔经理上来见我。”
孔欣云来后笑着解释:“我都有安排人在处理,我们境外的门店都会全额退款并且主动承担他们的医疗费,我做事温总您放心。”
“但这不是一个。你看清楚,除了推特上这几个大学生公开的,我们的反馈信箱里还有五条投诉。”温妩蹙起眉,语气冷淡,“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在处理。”
“温总,我们都有及时跟进。您知道的,violet价格一直亲民,有些面料的意外在所难免——”
“什么叫在所难免,你出口的时候不做质检?”
温妩偶尔也会发火,但孔欣云挺追捧她尊敬她,她还是第一次对孔欣云发火。
孔欣云说:“抱歉,我们都做了质检,可能是哪个环节的疏忽。”
“把质检报告给我,面料商换成了哪家纺织企业,马来这几个门店的销售报表,这些都给我。”她的每一句都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孔欣云顿了下堆起笑:“好的,只是我有个事情没来得及跟您汇报,上个月您说换面料商,我和岳总一时找不到,只好重新跟威凡纺织续了半年。但您放心,我压到了一个低价。”
温妩蹙起眉,第一次被违背,冷冷望着孔欣云。
她说了不跟许拓的公司合作,为什么他们还非要合作,是她很好说话还是年轻很好欺负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卡文来晚了,给等更新的宝宝摸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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