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能为力(1 / 1)

布衣神探 御风楼主人 1999 字 6个月前

第六章无能为力

2012年5月,陈孟秋还在夏州市做实习律师的时候,也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有个落魄的妇女带着个4岁的小女孩儿进了律师事务所,说是法律援助中心指派过来寻求法律援助的。那妇女说话不大利索,头脑似乎也不怎么清楚,只说是强奸案件。律所的接待便找了刑事组的律师,接待这个妇女的就是陈孟秋和他的老师。

那妇女从2010年开始,就在夏州市打工,主要的工作是在工地上给民工洗衣服。她的女儿小颖当时才2岁,也没上幼儿园,跟着她一起住在职工宿舍。

跟小颖妈妈一起住的还有另外一个妇女,是负责给民工做饭的,姓程。

这个姓程的妇女有个16岁的儿子,那便是樊程文。

2010年夏天,樊程文初中放暑假,在网吧里玩儿了几天,花光了零花钱,就来到夏州市找自己的母亲。

也不知道怎么让他摸进了职工宿舍,推开门,看见了孤身一人的小颖。樊程文应该是想起网吧里看到的那些毛片中的情形,兽性发作,将小颖强奸。

当时的小颖只有2岁。

在樊程文实施强奸的过程中,小颖的妈妈和樊程文的妈妈回到宿舍,目睹其情形,两个母亲都惊呆了。

樊程文匆匆提上裤子,小颖的下体已严重撕裂,流了很多血。

小颖的妈妈哆哆嗦嗦地就要打电话报警,樊程文的妈妈却赶紧拦住了她,说:“报什么警啊,现在赶紧送小颖去医院看看啊!”

小颖的妈妈急糊涂了,就真的听了樊程文母亲的话,也不报警了,而是和樊程文母子带着小颖一道去了医院。

把小颖送进了病房以后,樊程文的母亲说要去交医药费,然后带着儿子一去无踪影。

小颖的妈妈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满医院去找,又找不到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上了当,赶紧去报警。

警察作了笔录,立了案,开始抓捕樊程文。

警察也提醒小颖的妈妈可以向工地主张民事赔偿——因为毕竟是在职工宿舍发生的事情,女职工宿舍进了男人,是工地监管不力,应该负有赔偿责任。

但是工地的老板推三阻四,始终以樊程文没有被抓捕到案,不确定事情是真是假为由,拒绝向小颖赔偿。

小颖的妈妈求告无门,辗转于劳动局、法院、公安局之间,后经人提醒,去了法律援助中心,又被法律援助中心推到了陈孟秋所在的律师事务所。

陈孟秋在听了事情经过之后,义愤填膺。他感觉整个胸口里都塞满了棉花,连呼吸出气都是困难的。

陈孟秋看了小颖几眼,那小颖还在律所办公室的沙发上爬上爬下,摸着沙发皮对她母亲说:“妈,你摸摸,这沙发真软,比咱们睡的床都软。”

陈孟秋听了,几乎落下泪来。

陈孟秋和他的老师都是刑事组的律师,向工地追索赔偿属于民事纠纷,陈孟秋的老师便让小颖妈妈更换律师去咨询。

但陈孟秋坚持要帮忙,在送走小颖妈妈的时候,陈孟秋又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给小颖妈妈。小颖的妈妈先是一愣,继而摇头推说不要,陈孟秋道:“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小颖的。你先拿着,回去以后给你女儿买身像样的衣服吧。还有,她都4岁了,也该让她上学了,别跟着你来来回回往这种地方跑了!你讲一次,她听一次,4岁的孩子,已经有记性了,这些事情,说不定她会记住一辈子的,以后还怎么做人?”小颖的妈妈这才接住了,擦擦泪,走了。

这个案子让陈孟秋心里无比憋屈,想到以后他要成为一名刑事律师,所辩护的对象全都是刑事犯罪嫌疑人,而且必定会不乏像樊程文这样的人……每念及此,陈孟秋就感觉如芒在背。

而后不久,新燕小区里又发生了那一桩命案,陈孟秋最后的一点儿信仰也倒塌了——他当律师的心彻底死了。

但是,即便是辞职,陈孟秋也没有忘了樊程文那个案子。

追捕樊程文的过程一直持续了4年,始终没有结果——警察懈怠,有关部门推三阻四,连小颖妈妈的心都淡了,只有陈孟秋,心中还藏着深深的仇恨。

陈孟秋认定,樊程文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经济上必须要仰仗自己的父母,而且在逃亡的过程中无法上学,接触的人越来越少,将会更加空虚无聊,以他的生活习性来看,必将经常在夜间出没于网吧。因此,陈孟秋多次向负责此案的警察建议,监听樊程文父母及其他关系亲近的亲属朋友的电话,留意这些人的行踪,并排查这些人所在地的黑网吧。

陈孟秋也拜托自己在各地公、检、法、司、安部门里工作的同学,让他们关注一下这个案子。

后来,陈孟秋得到消息,说有人在钧州市见到了樊程文的母亲,陈孟秋立即去找了陈志宇,让他帮忙,务必要抓住樊程文。

陈志宇动作迅速地吩咐手下排查钧州市大街小巷里的黑网吧,终于将樊程文抓住。

但这个消息,让陈孟秋心中五味杂陈,恍惚间,他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其实明明应该是如释重负,但又难掩一股莫名的悲怆,陈孟秋沉默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陈志宇看了陈孟秋一眼,说:“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陈孟秋愣道:“啊?”

陈志宇道:“不说谢谢我这个叔叔?”

陈孟秋说:“谢你什么?你是人民警察,抓捕犯罪嫌疑人,那可是你应该做的!”

“嘿!你这兔崽子,过河拆桥是吧?这案子可不归我管,我抓人已经越权了。”陈志宇笑骂了一句,又说,“我记得你三年前不愿意做律师,就是因为不愿意为犯罪嫌疑人作辩护吧?”

陈孟秋“嗯”了一声。

陈志宇说:“你既然那么讨厌罪犯,为什么不来当警察?”

陈孟秋道:“讨厌罪犯跟当警察有什么关联?”

“怎么没关联?”陈志宇说,“就像我这样,亲手去抓那些罪犯,多解气!我一直觉得你做律师一定做不好,但是你做警察,一定能做好!”

陈孟秋瞥了陈志宇一眼,道:“又劝我当警察?”

陈志宇说:“怎么样,去考个吧?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陈孟秋道:“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这是第五次劝我当警察了吧?”

陈志宇说:“我忘了说了几次了,反正你一次都不听。”

陈孟秋沉默了片刻,说:“叔,我其实不是讨厌罪犯,而是讨厌罪恶。我不想再接触任何罪恶的东西。我当不好律师,也当不好警察。”

陈志宇盯着陈孟秋,目光锐利,道:“我看你是害怕吧?”

陈孟秋一怔,反问道:“我害怕什么?”

陈志宇道:“这恐怕要问你自己。”

陈孟秋心中忽然一凛,骤然起疑,道:“叔,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没有说完?”

陈志宇“啊”了一声,道:“我哪句话没有说完?”

陈孟秋严肃道:“你说你们抓住樊程文了,那查证了没有,他犯罪的时候是几岁?”

“你就是这么敏感!”陈志宇叹息了一声,道,“樊程文犯罪的时候,是14岁,可是,他身份证上的日期与他的实际年龄不符,按照他身份证上的年龄,在他犯罪的时候,差一天,不足14岁。你学法律的,你也知道,强奸罪要满14岁才能构成。所以……”

“砰!”

陈志宇的话还没有说完,陈孟秋突然两眼血红,抬手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木桌发出一声恐怖的撕裂音,陈孟秋喉中“嗬嗬”有声,就像是发怒的野兽一样,愤怒地看着陈志宇。

陈志宇大声喝道:“孟秋!我是你叔!”

“啊?”陈孟秋猛然有些缓过神来,呆呆地看向陈志宇。

陈志宇道:“樊程文不老实,有人已经修理过他了。”

陈孟秋如梦方醒似的,道:“我怎么了?”

“你啊,你……”陈志宇见陈孟秋缓了过来,便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说,“没事了。你还是好好吃饭吧。我得先回去了。”

陈孟秋恍惚道:“哦。”

陈志宇走到门口,又扭头看向陈孟秋,道:“孟秋,你有空的话,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陈孟秋的脸色有些古怪了,道:“我又没病,看什么心理医生。”

陈志宇道:“我也没说你有病,就是你的脾气,唉,反正你没事就去看看,就当是放松放松。你这个心情啊,长时间太压抑了的话,也不大好……”

陈孟秋敷衍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陈志宇走出屋子,关上了房门,站了片刻,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到底是哪儿有毛病?”

屋子里的陈孟秋,看着自己砸桌子蹭破皮的手,也呆了片刻,喃喃自语道:“我叔说我害怕,我害怕什么?”

想起樊程文,陈孟秋又不由得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