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简铮没听清,又问一遍。
皇甫衍妍也不恼,不急不缓的重复:“我说,你觉得凤家的凤吹寒怎么样呢?”
凤家?简铮心里一动,他早有预料大婚的事情跟凤家脱不了干系,却没想到第一个跟他提的还是皇甫衍妍。在岑偦子所选中的那些人里,除了严戍家的女儿就是些近枝王亲,仕女们的绣像还堆在承华宫。那些众臣们的孩子倒是没几个送过来的,怕是都在观望。
凤吹寒,贵族圈里有名的仕女,却是鲜少露面。跟她那个风华独步天下的哥哥一样,长期安于凤家的庇护之下,深锁在香闺中。
“凤家的孩子,怕是不会送进宫来吧。”简铮不觉得凤轻言能把自己的独女送进这座高深的宫殿。凤吹歌此时风头正劲,一向低调的凤家不该在这个时候出风头。
“你想的不错,可惜还是太轻看大婚这件事了。如果你是皇子,就算是储君,凤家都不可能把唯一的宝贝女儿拿出来给你。可是你是新帝啊,势力不涨羽翼未丰。他们凤家百年大户,一个皇后的名头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为你助力倒是真的。”
简铮哑然,愣在那儿。皇甫衍妍笑了:“你不信?”换来他的苦笑,“由不得我不信,可是大婚……”
“觑个空我把她召进宫来你见一见。要说来,凤家倒真的是待你不薄,这一辈的凤家荣宠太盛,近几年家主凤轻言有意退避锋芒,可惜为了你这个皇帝,不得不重回朝堂。朝中有凤吹歌,后宫有凤吹寒,如此一来你填的可不止一双羽翼。”
凤轻言是这一届的凤家家主,却空有个爵位,还是承袭祖上的。他半生都不涉足官场,终日诗酒长歌,好不快意。这人就算现在鬓发半白都风华不减,轻衣散发走在帝都的花街上,还会有娇羞的少女冲他扔扔手中的绣帕。
皇甫衍妍有幸见过此人几次,每次都被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潇洒劲刺激的不行。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她的大婚婚礼上,那时候百官拜谒,礼乐大作,只有凤轻言裹着一身奢华到炫目的礼服跑到御案前敬酒,弄得礼部一众官员胆战心惊。
他说:“陛下大婚,普天同庆。轻言奉上一杯紫姜酒,祝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永结同心,佑我大雍朝金瓯永固,海晏河清!”
皇甫衍妍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放肆不羁的男人,后来才知道这人跟简龙辉很有私交。等到日后这人能来去自如出入皇宫内苑的时候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简铮对这个凤家家主倒是没见过几次。只有登基大典的时候凤轻言朝见过。作为帝都最荣宠的外姓家族,凤轻言这样的低调也不免落人口舌,不过就算别人当面跟他说你不拿皇帝当回事怕是他都不会计较的。
大婚的事情就算这样先提起来了,简铮那一点细小的心思也就打了个晃儿,转瞬即逝。他清楚的知道大婚之后他才算亲政。虽然现在以李绍长为首的辅政大臣们并没有过分的影响他处理政务,但是这就像一碗饭,摆在桌子上和亲自吃到肚子里的区别是很大的。
“纪泽言最近还是在礼部?”
简铮点头。纪泽言这个侍郎倒是做得有滋有味,事事亲力亲为。岑偦子现在一去礼部衙门就是拉着人喝茶下棋,纪泽言在后面陀螺似的转。有人凑个趣拿来说说,岑偦子捏着白花花的胡子美其名曰历练新人。
“大婚这件事,儿臣以为还是要交给岑大人。纪泽言终归年轻。”
“这是自然,皇帝大婚这样的事情,半点马虎不得。而且……”皇甫衍妍笑道:“这事咱们先透个底,等日后还要细细的商量。”岑偦子两朝元老,告老还乡的折子递了不止一回,简铮一直压着,怕是就等着这次大婚让老先生热热闹闹办一场,然后风风光光的辞官隐退。皇甫衍妍知道简铮的意思。
“纪泽言倒是个稳重的,可惜只有这么一个。”然后突然想起来简铮还有个能臣,“就是不知道骆徵现在怎么样了。”
“他能老实的呆在长泽府就不错。”简铮苦笑。皇甫衍妍瞥一眼,哼笑:“你能让他老实的呆在一个地方?”
简铮摊手,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不过想到简温辞,皇甫衍妍不禁头开始疼。“我倒是见过简温辞几回……”
“嗯?”简铮疑惑。
衍妍摇头,“说不上来的样子。清清淡淡的,不过他似乎很有心事。简温辞是你大哥,你们来往的多么?”
简铮摇头。
他在丽人馆住了几年,后来因为母亲的死才被记起。简龙辉子嗣单薄,对他也不错。只可惜后宫终究是个磨人的地方,简龙辉陪舒落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能顾得上一个失宠的皇子?所以趁众人的手段还没有让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死在后宫的之前,寻个理由送去了连州。
多年之后简铮才了解这其中隐藏的父爱。当然,如果那也算爱的话。不过等到他悟了的那一天他都很长大了,已经可以骑着马在连州的荒原上驰骋。可是那时他已然不稀罕那种爱。
跟他的兄弟在一起的时光,怕是也就是幼年是在东宫一起读书的日子吧。大皇子简温辞永远都是太傅眼里的好孩子,安安静静,聪慧敏捷。二皇子简钧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宠儿,会说话,会撒娇。身边永远仆役众多,娇贵的很。两个孩子倒是没有欺负过他,但是他们不熟悉却是真实的。下课之后各回各宫。那两个倒是在平时常常黏在一起。时常听见简钧在**简温辞一起捣鼓坏事。他小,自然也羡慕的很。但终究没有越过那条陌生的线。
皇甫衍妍看他坐在那儿神游,摇摇头起身,吩咐人去找穆穆。她没看着这么久,不知道那个调皮孩子能做出些什么。索性外头有个朱绣,最是能治穆穆的,她出去的时候,穆穆正坐在小凳子上吃肉粥。
简铮也跟着出来,穆穆举着勺子看着俩人,那意思是想分他们一口。
皇甫衍妍一拍他脑袋,“吃你的,吃完我们搬家。”
穆穆一听,坐不住了。抱起脚下的一个包袱不撒手,衍妍看着那白底绣红花的布就开始笑,那是她从外头带回来的。被穆穆看中了死活要拿来甩着玩。然后不知道谁给他用来包那些他的小玩意。这半天了就没撒手过。
李华亭走过来说斜月帘垄都收拾妥当了,随时可以搬过去。皇甫衍妍点头,看着低眉垂目的李华亭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想起来这是新来的穆华宫总管,有心待他跟别人不一样,所以又笑了笑,道:“你才来,不懂的就问。或者来问我也是好的。我这宫里规矩不多,日后你也算半个主子,万不能拘束了才好。”
李华亭受宠若惊,腼腆的一笑,“是,奴才记住了。”
“嗯,”皇甫衍妍看他这样子,已经不是当初在偏殿那个一脸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模样,心里也喜欢。指着落月道:“这是我这的大姑姑,从前你没来,就是她一个人管着这么大的园子。现在你来了,她也闲下了,你们多多配合,平常人家讲究家和万事兴,放在咱们宫里也是一样的。”
李华亭连连称是。衍妍放他走,“你先去斜月帘垄吧,那里的人你看着挑,不合适的就先往别宫里调,明白?”
“奴才明白。”李华亭小步后退着才出去了。
王明这时候也在殿外候着,皇甫衍妍也不跟简铮再扯,随便打发走了。穆穆巴巴的看着他的哥哥,勺子咬的咯吱咯吱响。
搬家倒是个力气活,但是阖宫上下千多人一起,也就几个时辰的事情。皇甫衍妍带着穆穆领着品级高的女官安稳的住进了斜月帘垄的绮暖阁。剩下的常用的家具物什都由内务司和穆华宫侍从送过去。
等到了未时末,才差不多都搬完。李华亭早早让没值班的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在斜月帘垄四处溜达。
夜里。
罗枻灰头土脸的翻进衍妍的寝宫。竞秀跟他打了照面,看鬼似的看着他。
“你来是?”竞秀里里外外看了罗枻好几眼,几乎脱口而出你走错门了,但是一想再傻的人也不能走错走到皇宫内苑。
罗枻拍着一身的土,毫不在意竞秀有多吃惊,说:“我是来要工钱的。”
千崖从屏风里闪出,举着剑:“出去!”
罗枻耸肩,“我真的是来拿钱的。”
可惜那两个人都是一副死活都不相信的样子。
罗枻扶额,几乎想仰天长叹!
皇甫衍妍从内室里出来,看着对峙的三个人,千崖瞬间移过来挡在她身前,剑锋直指罗枻。
罗枻摸着鼻子,看着皇甫衍妍,眼睛精亮如星。
“你告诉他们,我来可是有理由的!”
“嗯,你又蹭饭被赶出来了?”皇甫衍妍挑着眉毛,斜睨着罗枻。
就是那个眼神,罗枻暗自心中腹诽,让人恨不得撕了这丫头。可惜这丫头不仅名头够大,身边能人也很多。相对于气节,罗枻理智的选择了活命。而且,他还要拿回来那五百两银子呢。
“咳咳……”罗枻清清嗓子,直视皇甫衍妍的眼睛。
“你交代的事情我办完了。我们银货两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