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你怎么了,不高兴么?”
衍妍笑了下,可是却有点苦笑的样子,眼睛也没睁开。倚着佟月纶,放松了身子。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很多事。妞,我们见面这些日子,怎么不问问我这几年过的生活?”
佟月纶不说话,半晌听不到回答,衍妍睁开眼睛看着她。
“一开始,我不敢问……”
“不敢?为什么?”衍妍皱眉,哼道:“老实说,你怕我?”
“不……不是,我不怕你。就是我开始见到你,发现你变了……也不是变了,就是他们都说,你很厉害,你生气很多人就会……反正那时候我不敢问你……”
“你真是……”皇甫衍妍搂过佟月纶。苦笑:“傻瓜,我能跟你隔着心么?”去再也说不上话,这些年深宫摸爬滚打,早已不是当初的裴颜了。她虽然还没有不怒自威的气质,但是举手投足间早已脱胎换骨。是好事?是坏事?这一刻想来只有心酸。
佟月纶咧着嘴乐,“可是后来我发现你还是对我好的,和原来一样好,我就开心了。但是我见到薛勤之后,他就不让我问你的事情。他说……”
“说什么?”
“他说你很不容易,叫我不要像个小孩子似的黏着你,也不让我乱打听。他怕你难受,我想着也是这个道理,也怕你难受。”
眼睛有点涩……衍妍埋头钻进佟月纶的怀里,骂道:“你个死孩子!哼……”
佟月纶卷着衍妍的头发,撇嘴:“你就光过过嘴瘾骂骂得了,懒得理你呢。”
卫行远来别院的时候,佟月纶围着叽叽喳喳像个雀儿似的说个不停。这男人一副温柔无害的样子耐心的听着,倒是他身边的小文颇不耐烦。几次白眼扔到佟月纶身上,奈何佟月纶神经粗的像根树,压根不予理会。
走的时候齐家的人来接,双驾马车浩荡着跟了许多家丁。看来齐少轩至今还是不放心碧水山庄。
佟月纶可怜巴巴的送到了大门口。又站了好一会才回去。
衍妍坐在饭桌前等她。佟月纶自从出了欢离谷,头一个遇到对她好的就是齐家。天地之大,人与人缘分何其奇妙。
“阿妍,我想回去了……”
佟月纶敲着碗沿,漂亮的眼睛直盯着皇甫衍妍。衍妍摸摸她的头,叹息一样的声音:“怎么了?心里难受么?”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也没人欺负她,说出这样的话,那么原因就是遇事有感而发,心境变了。
佟月纶皱着眉毛想想,才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说不来,就是突然想裴千羽,秦笙了。阿妍,我想如果我们还是小时候就好了。”
“怎么可能呢?”衍妍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击,可是佟月纶的表情苦哈哈的,像是要哭了。才发现,这个女孩子不是不相干的,不是能用那种说教的话能打发的。
“妞,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就是我离开那年,才十岁。比你现在还小呢,我离开欢离谷去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你现在好歹还有我跟薛勤陪着,但那时候我只有一个生疏的母亲。我每天都在偷偷的想回去,想欢离,想你们,还有千羽。可是,那时候有个人说,就算再想念,也不能回去了。那么就要好好的记住它,等到在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能跟一个陌生人提到它,然后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归。佟小妞,我这一生怕是都回不去了呀……”
“阿妍,不哭……”
“佟月纶,每个人的活法都是不一样的。你看薛勤,那样邪肆清泠的一个人,可他也不是外人看着的那么潇洒。”
“嗯,他们以为薛勤逍遥自在,可是他很孤单的。”
“还有,”皇甫衍妍笑道:“他是极小气的人,我也是。我们对你是一个态度,对别人又是另一种态度。这本没有什么错,明白么?”
“我知道,你们是向着我的。”
“乖,吃饭吧。你要是想回去的话,等这阵子我们忙完了,让他送你回去。”
“嗯,我想好了。外面的世界好是好,可是我还小呢,我还想在千羽身边待几年。你说,千羽就不想出来么?”
“也许也会想过吧。可是千羽是执拗的人,她既然在花不枝临终前发过誓,那么一生都不会出谷的。好在她有秦笙陪着,不然这么些年也不知道要怎么过才好。”
佟月纶提起秦笙就愤愤:“那个妖孽,最近性子又变态了。正寻思方法折腾他宝贝儿子呢,亏秦欢受得了。”
“秦欢呀,他倒是个老实的,这些年怕是也没少受你欺负!”
“啊咧,你冤枉我了,他功夫厉害了,已经学会逃跑了!”
皇甫衍妍捏着下巴感慨:“不容易啊,挨打了这么些年,终于学会逃跑了……”
盛州城如意客栈。牧飞缨倚着窗子背对夕阳。隔壁的陆湛波没有出现,这人已经失踪一天,不知道哪里厮混去了。
叩门声当当的响起来。以为是妹妹,牧飞缨应道:“门没关,进来。”
门咿呀一声开了。黑色的人影悄然闪进来。
牧飞缨大睁着眼睛看着来人,喃喃低语:“罗枻……”
罗枻点头,“没想到是我么?”
“从没有想过你会来盛州。你看到我写的信了?”
“嗯。”
牧飞缨从来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女人,可是也会在这时候禁不住去想,他是为了她才来的。但是这样的心思也只是想想罢了。她跟罗枻相识这些年,是知道罗枻不会为一个人做到这份上。
“不要告诉我,二十八日碧水山庄兰花小聚,你收到了请帖。”罗枻在江湖上公认的身份是两个,一个是玄阴教护法,其实也就是东方云的狗腿。还有一个就是锁烟楼少主。不过这两个身份无论那一个都没有资格去赴碧水山庄的宴会。
“很不幸的是,我收到了。东方也收到了。”
牧飞缨只觉得惊疑,“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有诈吧?”
“放心,任承岩自诩仁义道德,这点手段他是不会使的。不过他现在也头疼的很。任承岩兰花小聚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噱头,说不上什么目的。但是东方云是盯紧了他手中的一样东西去的。依东方云的性子,不大闹一场势必不过瘾。”
“哼,东方云就是个魔头,简直是谁招惹谁死!”
牧飞缨几次跟东方云打交道,都惨败在他手上。这人性子也邪,最是喜怒无常睚眦必报的主儿,每每想到此人,牧飞缨恨不得狠踹他几脚。
“你对他是有偏见,不过日后见了他,还是少招惹的好。他最近被逼着祛毒,一口大锅煮的他欲死不能。”
“哈!活该!”牧飞缨毫不客气,笑道:“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舜颜跟他倒是很配。”
罗枻叹息:“就是太闹腾了,整天鸡飞狗跳好不热闹。也不知道舜颜从哪里学来的法子,倒是苦了我们看热闹的。”每天逮四处躲藏的东方云就是个力气活。
牧飞缨不厚道的幻想着东方云每天被一口大锅煮的嗷嗷惨叫,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其实那是舜颜从薛勤那里学来的方法,当初薛勤就是用蒸煮的办法治疗皇甫衍妍的。如今被舜颜拿来历练东方云,东方云有口难言,又不敢忤逆舜颜,只得每天象征性在的在玄阴教东躲西藏。只是苦了一帮教众,每天都上演一场猫捉老鼠的好戏。
罗枻住在了如意客栈。就在二楼陆湛波的对门。陆湛波晚上打烊时回来了,被几个小子扶着进来的。牧飞缨给几个铜板才打发走人,一问才知道是喝多了。
此刻牧飞缨站在楼梯口,双臂抱胸冷眼看着踉跄的书生。
书生眯着眼,咧开嘴呵呵的笑着,“牧,牧飞缨……你……等我?呃……”
“哼!臭死了,没钱还去喝酒,怎么不让人家给你扒皮卖了!”
“呵呵,瞎说!我有钱,有钱……”哆哆嗦嗦的往口袋里摸去,身子一晃,要倒不倒。这里是二楼的转口,牧飞缨看一眼楼梯,这傻子摔下去指不定得傻到什么地步,好心的扶一把,嗔道:“钱哪来的?”
“卖……卖字……唔,我写了一下午柳体。”
果然是书生啊,有点才学就是不一样,赚钱也好赚,写几笔破字都能换钱花。牧飞缨欣慰的看着陆湛波,问道:“卖多少钱?”
陆湛波伸出一个巴掌,摇摇晃晃又要倒。
牧飞缨喜上眉梢,“五十两?”
怀里的书生摇头晃脑,牧飞缨喜笑颜开:“五百?”
书生好像生气了,挣开牧飞缨的手,一个巴掌晃啊晃,半晌吐出仨字:“五……五两!”
啊呸!
牧飞缨摔开搀扶的手,啐道:“才五两银子就好意思出去喝酒,还我钱,三两二钱银子,分毫不能少!”
陆湛波可怜兮兮的瞅着牧飞缨,揪着衣角,“你说是三两的,呜呜,你言而无信……”
牧飞缨嫌弃的瞪着他。
陆湛波妥协:“好吧,三两二钱就三两二钱吧,但是,呃,我只剩下三两了,给你。”
牧飞缨挑眉怒道:“怎么就剩这些了?那二两银子呢?”
“嗯,我喝酒了……”
“喝什么酒能喝出去二两银子!你喝的是黄金么!”牧飞缨吼道:“说,你是不是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了?过来,我闻闻!”
就势就要去逮陆湛波。陆湛波一副贞洁烈女的死样子,抵抗道:“哪有?哪有!我就是遇见了一个……呃,老婆婆……”
老婆婆?牧飞缨挑眉,斜睨着陆湛波。
“接着往下编啊,哼哼!”
醉酒的陆湛波哪里能发现牧飞缨的不善语气,只当是她在问话,实话实说:“就是老婆婆啊,她说她是送子娘娘,问我想不想要宝宝,我就看了她的宝宝,可是她的宝宝都很大了……就没要……唔……”
牧飞缨看着书生还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叹气:“想要一个小孩子?但是发现那里的孩子太大了?”
“嗯,还很脏,很臭……”
真想骂一句傻瓜啊!牧飞缨想着。手一伸,下巴一点。
陆湛波歪着脑袋看着她。
牧飞缨挑眉道:“上来吧,我拉你。”
“哦,好。”书生一点也不怀疑的附上了牧飞缨的手。摇摇晃晃的身子艰难的上楼,牧飞缨矮身扶着。
“你说,那个送子娘娘的小孩子都那么讨厌呢?”
“那些孩子命不好吧,以后遇见了,就不要再去理会。”
“哦……”
一步一步回房间,牧飞缨闻着书生身上浅浅的酒香,苦笑。她怎么能告诉这个不谙世事的书生,那老婆婆不是送子娘娘,她或许是牙婆,或许就是人贩子。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发生,可她突然不想让书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