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凤凰于飞 千崖竞秀 1471 字 8个月前

其实成帝这个皇帝,在后世的史官们看来,除了勤勉些倒也没有什么。他在后来的历史上被提及总是跟两个人扯不开关系,一个是他唯一的妻子,皇甫太后,另一个就是他那个鹰一般的儿子,后来的武皇帝。但是其实在当时的年代,他们真正生活在一起的年代,这三个人还真没有多少来往,除了那些名义上的名分以外,他们几乎是陌生人。而成帝生命中真正重要的那个人,宁妃舒落,在历史上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就连后来有个叫做游远之的年轻的史官,把当年康宪年间所有的后宫笔札都查遍了,都没有发现这个名叫舒落的女子的记录。那么到底历史上有没有这个传说中的绝色女子呢?游远之是相信有的,因为作为唯一的证明,蒹葭宫是存在的。大雍皇宫修建已经三百年,虽然每朝每代都会补修和扩建,但是是没有皇帝能跟成帝一般敢在承华宫的最近处,建造这么一座给女人的殿宇,赐给它一个如此美丽的名字,蒹葭。

蒹葭宫坐落在罗敷宫,落霞宫之间,隶属后宫。但是无论怎么看,其实都是明显的突兀。但是试问天底下还有哪一个皇帝敢在这样森严的后宫里,专为爱人建造一座宫殿呢?尤其是在坊间,各种版本的由此事演绎的传奇,还在热闹的流传。

这世间的人们,谁能拒绝相信这样美好的事呢。

可是在大雍康宪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三日的蒹葭宫,低沉的气压森森的压着这座美丽的宫殿。甚至连那些侍从,都不敢随意走动。压低着头,站在那里。

皇甫衍妍暗自叹气。她是坐着辇车来的,因此只是掀着帘子往外一看,就忍不住心里难受。

蒹葭宫的内侍还从没有接过凤驾,但从那一片明黄的颜色中看出了车中的人是谁。慌忙领着人跪下去。

衍妍扶着朱绣的手下了车,径直往里走。地下的人哪里敢拦着,呐呐的不敢开口。

等到皇甫衍妍走远了,过了很久,跪在那里的那个内侍,才打着颤的爬起来。一张脸上是死灰的颜色。几乎所有的侍从们都想着,果然这得宠的妃子一旦没了靠山,这就是任人欺凌的份儿。他们虽没有见过皇后,但是他们的主子宠冠后宫,执掌凤印多年可是不争的事实。平日里这或许拿出去是爬升的资本,但如今,每个人都在心里哆嗦了一下。看来,风光的日子果然如烟云,随风既能逝去。

皇甫衍妍几乎是快走着进去的,毫不理会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宫女。

不妨当头撞着个人,衍妍只觉得眼前一阵白白的影子飘过,本能的拽住那团白色,只当是随处走动的侍女。喝道:“放肆!”

那人也是被撞得弯下了腰,听的这一声喊,忙抬起头来,眼睛露出光芒:

“哎呦竟然是殿下!好,好,总算是来了,殿下跟我走!”

衍妍看着那人,揉着额头。“绿衣,忙忙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叫绿衣的女子仿佛没有听见衍妍语气中的不悦,只哭着脸,拉起皇甫衍妍的袖子就要往里走。口里嚷着,“德音,德音,快出来!把主子看好喽!”

衍妍被她拽的生疼,却不推开。只是问,“好绿衣,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绿衣一面走,一面说,倒是放下了衍妍的袖子:

“非赶着要走呢!拦也拦不住!哎……都收拾了好一会子了,瞒着我们,要不是德音看她给宫人们散东西,都还问不出来呢!就只等着您来呢,殿下,您可得帮我们好好劝劝主子,她可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我们倒是好说,四殿下还小着呢,离不开人是真的呀!”

衍妍听明白了,心里却沉沉的。果然不出所料,舒落真的要走。可是她想告诉绿衣,她恐怕是劝不了她的主子了,因为她是实在找不出规劝的理由。这样的地方,连她也想着要走!

进了内室,守在外面的果然是一副紧张表情的德音。远远见她们从外面走来了,尤其是看到绿衣身边的人时,放松了神情。

“谢天谢地,您终于来了。本来绿衣还想着去瞻华宫请您来这呢!这下我们主子可算不能走了,她纵有一千一万的难处,也不会放着您在这里不管的。”

衍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内室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之后只听的一句轻快的女音:“呸!我连儿子都不要了,还管得了谁?”

说话的正是宁妃舒落。甩开身后一重翠玉的帘子,走了出来。这女子只着一袭月白的素缎,纤丽的脸上不饰脂粉。然而屋内一众女子得见,仍然觉得如此淡妆素颜却不减一点风姿。

舒落看着衍妍,又看了一眼满屋子大大小小的侍女。笑骂道,“还不都退下去,给人看了算什么规矩?”

德音这才想起她们怠慢的皇甫衍妍,忙忙要下去拿东西。绿衣在身边扯衣服递眼色,呲牙咧嘴的样子逗得一旁的衍妍使劲眨眼睛。

还是舒落,指着绿衣,“你领着她们都给我出去!丢人现眼的!”

绿衣遮着脸倒退着往外走,还不忘给衍妍使眼色。

衍妍笑的不可抑制,抬头看见舒落发黑的脸。暗自吐吐舌头。

舒落一阵气结,“都这么个不省心的样子,可怎么让人放心的下!”

说罢转身进了内室,也不理外面的一屋子人。

衍妍看她竟真的要离开的样子,心里一沉。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的样子还没有变,摆饰都原样的还在那里。衍妍定了下心。

这屋子里能落座的东西只有一张床,是舒落平日歇息的时候用的。此刻撤去了绣龙纹凤的锦缎床单,换上素白的,看着很扎眼。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了,中间隔着一张梅花小几。

舒落揉着太阳穴,“有什么问的,快问!”

衍妍给她倒上了热茶,又推到舒落的面前。开口道:“她们说你要走了……”

舒落放下揉头的手,捧着茶杯。她看向皇甫衍妍,叹气。舒落想,这么些日子,她还是做不来在这丫头的面前摆脸色,说上一句狠话。只得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阿妍,如果是你?你会留下来么?”

衍妍被她问的神色一滞,久久的,叹息一般的说道:

“如果是我,早就收拾包袱偷偷的走了,哪里等着人发现……”

舒落笑着摸摸她的头,“果然是孩子,做什么都这么孩子气!”

衍妍皱眉,但是没有躲开那只手,“我不小了哈。为人妻子两年了呢”。

说完才惊觉,不该在舒落的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徒惹她伤心。偷眼看对面喝茶的女子,并没有什么情绪才放下心。

“是啊,做人家的妻子两年了呢?戚,小孩子就会说这么不靠谱的话!”

皇甫衍妍不说话了,按照她以往的性子,是断不可让人在口头上占她便宜的。可是此刻她坐在舒落的对面,听着那人用不在意的口气说出自己这尴尬别扭的身份时,才觉得,以往,都是自己太过娇纵了……

“傻孩子!你哭个什么劲?”

舒落手忙脚乱的去拿手帕,衍妍不在意的拿手一抹脸,跟一个幼儿哭闹无异。

舒落苦笑,“你啊,尽来招我!”也不自觉湿了眼眶。但她素来克制,忍了忍,才平了气息。

皇甫衍妍猛然重重的拍着那张小几,手握成拳。“我让你走,不拦着你……我会替你抚养穆穆,你就放心的走吧……再也别回来!”

她深深吐出胸中闷着的那口气,笑了,“其实说出来也就好了呀,我总是这么任性妄为。不能体谅你的苦处。”

舒落不禁动容。打从两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从遥远的南国嫁到这深宫的少女皇甫衍妍时,她就看出了这女孩子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东西。虽然那时的她们隔着身份上的差异,但舒落却明白,寂寞的后宫生活也许会不那么沉闷,她除了有简龙辉,还是可以有一个女伴的。

于是她们就这样认识了。世人都说,皇帝最宠宁妃,于是导致中宫失宠,凤权旁落。但是谁能明白,这两个被别人冠上“水火不容”的帽子的两个人,却保持着一份属于寂寞女子之间的友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