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非真非假(1 / 1)

郎君有毒 素衣凝香 1662 字 6个月前

白石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摔坐在地上,骏马就在他的身边,有些不耐烦地打着响鼻。

而在白石的面前,一群人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

玄色的猎装凸显着男性健壮的身材,腰间佩戴的五彩带上面是精致的刺绣,白石也有这样一条,现在还在他的床头。在璞玉的族群里,每个女人都会用整个成年到待嫁的岁月去绣这样一条腰带,送给自己将来的夫婿。

而他们手中那明晃晃的弯刀则是父亲在儿子成年到成亲之间的那段时间中准备的,等到他们成亲的当天送给他们,让他们好好地保护自己的女人。璞玉部族的长老也曾经送给白石一把,可白石未能承托重负好好保护璞玉,反倒被楚云用那把刀来亲手杀了璞玉。

一件一件几乎被掩藏在尘埃桎梏中的物什勾起了白石的伤心,然而当他将目光渐渐上移,落在了这群人脸上的面具之上时,白石的身子不住颤抖如风中落叶。

在他们脸上的,是狰狞万分的鬼头面具,是惩罚族人时,祭司和勇士脸上会带着的面具。白石就曾经看到过他们处罚一个不忠于妻子的丈夫——在那个尊崇女权的部族中,女子的地位远远高于男人,连族长都是由女性在担任,璞玉就是放弃了族长继承人的身份跟着白石远走他乡的——在白石为了追求璞玉而逗留在部族中时,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祭司将那个丈夫的肉一块一块剖下来的,祭司甚至在他活生生的时候割掉了他的命根立在了祭祀场上。

白石的脑袋瞬间混乱了,恐惧,悔意,在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更多充斥着白石的是疑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当年瑶族全族都被楚云毒害残杀,连老弱妇孺都没被放过,嗷嗷待哺的婴儿也死在了残酷的刀光之下,那么现在冒出来的是谁?亡灵?

透过他们的面具,白石能看到他们那充满血的目光,此刻正含着浓浓杀意盯着白石,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解心头之恨,的确就如同地府的阴兵。

是吧,是报应的时候来了吧?在这本该紧张的时刻,白石却不由自主苦笑出声。当年的惨案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所为,但他却在旁视若无睹,他不是无罪的,他犯下的罪过,甚至比楚云还要严重。

他无能,懦弱,连自己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看着她死在别人刀下,这样的罪过,就算让白石一死都不足以息亡灵的仇恨。

也许明天,大商的王死在围场之事就会传遍天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痛哭流泪,又有多少人快意大笑。

白石不会抵抗,也没办法抵抗,卸下王的光环,他只是个平常人。听起来那样渺小,可是只有白石才知道,这些年里他曾经后悔过多少次,如果没有这个光环,他明明可以得到更多快乐。

当年,年少轻狂的白石为了这个王位,不惜勾结庄家作为自己的靠山,为了巩固自己和庄家的关系而娶了那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与庄家一同谋权篡位,以卑鄙的手段登上王座,然后大杀八方,奠定了自己王的位置。

女人通过驾驭一个男人来谋得天下,男人则通过谋得天下来驾驭更多的女人。然而得意忘形的白石却忘了这个天下根本不是他自己的,他的王座并不是他一个人奠基而成,下面由庄家万千白骨拼积,之于他白石来说,那王座本身就是摇摇欲坠的。可他却在美色之前忘记了这一切,过度地宠爱璞玉,终于引来了庄家女儿楚云王后的嫉妒之心。

“璞玉,还有你的王座和性命,你选择哪个?”当年,楚云就是这样冰冷却又爱恨交织地质问他的。在那一瞬间,白石曾想过,愿意放弃一切去选择那个让自己痴狂的女人,可是,命运不是稚童的游戏,不是泥沙堆起来的城堡,随随便便就可以推翻重来。

他无路可退,他无从选择,连他的生命和王座也都是楚云的。

白石被楚云囚禁了整整七天,第七天,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歌声,像是啼血杜鹃坠落前最后的歌声。他不顾一切地冲出去,遍体鳞伤,却只看到了璞玉和族人的尸体。

现在,所有该来的报应都来了,白石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刀锋从自己喉头擦过的一刻。

白石始终没有听到喉咙被划破后血液喷溅的声音,他就这样直勾勾地倒下晕过去了。

面前的“瑶族人”冷眼看着白石,为首的年轻人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冷笑一声。

面具让白隐的脸有些不舒服,他不喜欢那种闷热的感觉,但是,为了自己的父王,他全都忍了。

“王爷,”藏蓝跟在身边,“王怎么办?”

白隐环视四周,“要变天了,看来是要下雨。”

“就让王在这里?”

“恐怕要看侍卫的心情。”

藏蓝点点头,“那王还是早些回宫,免得淋雨伤了身子。”

白隐没吭声,将手中的面具丢给藏蓝,赞赏地看着空中盘旋的猎鹰,“回去有赏。”

“谢王爷。”

藏蓝说着冲身后其他“瑶族人”摆摆手,让他们先退下。

钻进无人的密径,白隐在马上得意地大摇大摆,藏蓝紧随其后,“王爷这一招实在妙绝!让藏蓝训鹰的时候藏蓝可都一点儿都没想到呢。”

“你若是觉得无趣,大可拍拍胜雪的屁股。”

藏蓝满脸堆笑,“王爷这一招一出,王误了出征的时机,派了别人去前线,就不必担心了。那朱砂公主若是知道了,必然……”

这话还没说到一半儿,白隐咳嗽了一声,“年岁大了的太监通常絮絮叨叨地多话,听说宫里又一批太监被赶出去了。藏蓝,你多大年纪了?”

“藏蓝不敢多嘴了。”

藏蓝聪明,说句话立刻就懂,白隐对这点很是满意。他现在不想考虑其他没用的事情,比如说朱砂。

他人想求本王帮忙,还要看本王的心情,让你区区一个药人一而再再而三摆布本王左右,是不是太过分了?既然你信你那玩能够的泽哥哥,你便信去罢,总有一天本王会让你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世界上的救世主。

白隐嘴里叼着片树叶吹着呼哨,玩得正得意,刚来到城门口,便看到城墙偏僻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那身板儿挺拔颀长,身上青袍翩飞,一看便知是讨女人喜欢的类型。白隐乐了,策马冲着那人影便去。

“开始觉得冰蓝无趣了?”白隐冲着那人的背影打趣,“到这儿来装一根嫩葱,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听到白隐的声音,青云转过身来,看着白隐的眼神远没有白隐那么轻松,“端王爷这是出城远郊?好兴致。”

“你,莫不是觉得本王不做事,心里不满了?”

青云抿着嘴唇,银质面具落上了夕阳余晖,闪着柔和的光,“不敢。”

白隐懒洋洋地靠在马背上,吐掉了嘴边的叶子,叶片翩翩扬扬,落在白隐的脚边,“没什么,你若觉得无趣,也可去远郊。不过,恐怕你要去的地方远了一些。”

“哪里?”

“武昭。”

青云的瞳孔稍稍放大了一些,现在也只能通过他的眼神来猜测他的表情了,“当真要在这个时候去武昭?”

“前走三后走四是没错,但是,”白隐懒洋洋的语调突然变得正经了一点,“说不定哪一次日落之后便不会再升起来,不相信的事情也并非永远不会发生。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机会只有一次。”

“可若是让冰蓝在这个时候得知……”

白隐胸有成竹地摆手,“冰蓝这段时日见不到你的。”

看白隐这样子,似是将所有棋路都已经准备好,青云思索了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到时候你便知道了。不要来找我,免得冰蓝那发了春的猫乱叫。”

青云了解他的意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最重要的就是避人耳目,“那么,你要说的都说完了?”

白隐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又恢复了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差不多了……对了,”青云刚转身,白隐突然将他叫住,脸上那玩味的笑意在青云背后格外放肆,懒洋洋地玩味道:“到武昭之后记得替我提亲哦。”

本来已经抬脚准备走的青云又停下脚步,侧着身子凝视白隐,“你当真?”

“好像是吧。你记得做就好。”

青云的嘴唇微微开启,似乎是有话要说,可那厚重双唇蠕动片刻却终是欲言又止。颀长的身影看起来近乎消瘦,在夕阳之中缓缓消失。

白隐伸了个懒腰,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那消瘦的背影。

“王爷当真打算向武昭提亲?”

“你信不信?”

藏蓝抿嘴浅笑,“藏蓝脑子笨,猜不到这等事情。”

“那你猜青云信不信?”

藏蓝没有说话,跟着白隐的目光看向青云离开的地方,沉吟半晌之后恍然大悟,“王爷这招高明……”

白隐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连他白隐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情,让他怎么回答?

“嘘……”

脸上得意的笑容在渐渐阴沉的光线下更加邪魅,那修长的手指也愈发好看,不远处的袅袅炊烟给白隐的脸上增加了一层迷雾般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