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烨等人在赤谷城落脚没几天,常惠就带着大批军队前来支援,图奇棠和师中只等着他回来就重新杀回草原去,现在见到他可谓了却一桩心事。
常惠在边境与匈奴兵拼杀了数月,饱受风沙侵袭,黝黑的脸庞却写满了坚毅与不屈,他这次收到师中的密令,忙不迭地赶了回来。
“王后,师大人,清灵,你们都好吗?”常惠刚回来,就等不及来看刘烨,问候了一遍,意外地看见了图奇棠和南圣女,怔了怔说道,“教主也在啊,你们,这些年都去哪儿了呀,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图奇棠笑了笑:“还好,现在回来不算太晚,常将军,你驻守边境,着实辛苦了。”
常惠大手一挥,不以为然道:“原本就是为国效命,谈不上辛苦不辛苦,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我一辈子都守在那儿也不成问题。奉王后之命,我把大部分的将士们都留在边境了,免得匈奴人趁机落井下石。”
“对了……”常惠想起泥靡遇刺身亡一事,忙道,“究竟是谁刺杀了泥靡那小子?嘿,你们不知道啊,消息一传出来,整个乌孙都翻了天了,别说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就连训练有素的战士们也都分了心,大家伙儿都在担心乌孙的将来。”
清灵朝图奇棠眨了眨眼睛:“喏,就是这位英雄好汉一剑戳进了泥靡的胸膛,为咱们除掉了一个大麻烦。”
常惠一掌拍下来,打在图奇棠肩膀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夸他,只是接连拍了几下,用力朝他点头:“好,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图奇棠不着痕迹地掰开他的手,常惠不好意思地笑了声,向刘烨施礼道:“王后,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初泥靡那小子继位,不就是打着这旗号么!如今咱们也来个以牙还牙,让那帮子逆臣贼子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常惠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先王走得急,那些见风使舵的畜牲就把泥靡抬出来了,一个个都不把王后放在眼里,嚣张得不得了,先王这边刚入土,泥靡那小子就等不及登基,狼子野心再也藏不住了。”
师中安慰常惠道:“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王已逝,乌孙的长老大臣势必拥护泥靡,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江山交到王后手上。虽说乌孙受过大汉不少恩惠,他们骨子里还是不情愿被大汉统治的,眼看着乌孙国力强盛,就想着闹独立了。不过,现今局势大变,泥靡已经不在人世,乌孙王室之中,有资格称王的就只有元贵靡。”
常惠随即大笑起来:“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回来这一路上,我都想好了,咱们杀回去,立刻安排元贵靡登基,也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做人情世故。”
清灵看了眼刘烨,笑道:“你这点想法,咱们早就想过八百遍了,还是听听王后怎么说吧!”
“是,请王后指示。”常惠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只要王后一声令下,我这就掉过头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他们不服我就打到他们服。”
“常将军,你刚回来,不妨休息一下,待师大人都安排妥当,我们再动身。”刘烨微笑地说,“还有,小宝也在这儿,你去看看他吧!”
“小宝……”常惠一想起儿子,一颗心就软化下来,“我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如今他娘又不在身边,他从小就没离开过小嫽啊!”
“放心吧,小宝有我们照顾,他吃得好睡得好,又有世子陪他玩耍,他倒是没有吵闹着要娘亲,这些日子也算过得好。”清灵笑呵呵地指着左手边的那间房,“小宝正在里面睡午觉,你快去看看他,看到父亲回来了,他一定很高兴。”
常惠挠了挠后脑勺:“呵呵,他要是认不出我来了,才好笑呢!”
“哪能啊,小宝成天念叨着你,还说长大后要像你一样,带兵去打仗……”清灵带常惠去见小宝,师中向刘烨请示,“王后,我们何时发兵?”
刘烨思量片刻,说道:“就按原计划进行吧!”
图奇棠点了点头:“不错,此事宜早不宜迟,不能给对方留下准备的机会。再说,常将军回来的消息,恐怕他们已经知道了,也许正在商量对策。”
“那好,我这就去安排。”师中转身离开,图奇棠看着忧心忡忡的刘烨,轻声道,“怎么,还是放心不下?”
刘烨不安道,手覆在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生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刚才我犹豫了,犹豫该不该继续。”
“怎能不继续呢,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绝对不能前功尽弃啊!”图奇棠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暖着,“别担心,我们一定会胜利的,你和世子也会得到属于你们的一切。”
刘烨嗯了声,动容地看向图奇棠:“事到如今,容不得我多想了,为了元儿,我也不能退缩。”
图奇棠握着她瘦削的手,心里一阵酸涩:“你忍辱负重,为了乌孙的江山社稷,为了翁归靡的嘱托,你付出了太多太多。而我,原本应该守护着你,却又与你分离多年,让你独自承担这么多苦楚。”
刘烨连忙摇头:“别这么说,如果当初我知道明月圣女的苦衷,我也会支持你尽孝道的。不过,在那种情形之下,谁也想不到我们还能有今天,你怕我空抱希望徒增伤心,所以宁愿忍受着分离之苦,背负着无法实现的承诺。你心里的苦并不比我少多少,我们谁也不要再说见外的话,好吗?”
“好,好……”图奇棠答应着,“从前的事,我们都别再提了,天可怜见,我们还能有将来,今后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烨儿,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心让你失望,我会陪你走到最后。”
“嗯,一言为定。”刘烨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她不在乎过去受过多少委屈,只要他们还有机会在一起,她都会抱着感恩的心。
傍晚时分,大批军马趁着夜色直奔乌孙草原,刘烨抱着元贵靡坐在马车里,神色凝静。
元贵靡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只是感觉到气氛凝重,他好几次抬头看着刘烨,想要说话又不敢。
刘烨察觉到元贵靡的不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柔声问他:“元儿,我们现在要回家了,你不要紧张。”
“回家?”元贵靡下意识地连连摇头,“不要,我不要回家,母后,家里有个很凶很凶的哥哥,我一看到他就很害怕,他不仅骂我,还用绳子捆住我……”
元贵靡小小的身体在刘烨怀里瑟瑟发抖,刘烨心疼地抱住他:“不会的,那个很凶很凶的哥哥已经不在了,他再也不会骂你,用绳子捆你。元儿,相信母后,母后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元贵靡看着刘烨,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母后,我们回家以后,还能见到父王吗?元儿很想很想父王,他去了边境打仗,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母后,我们也去边境吧,去找父王好不好?”
翁归靡去世的时候,刘烨担心元贵靡年纪太小承受不了,便称他的父王仍在边境打仗没有回来。元贵靡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刘烨说的话他都听,虽然心里想念着父王,却又不敢提出来。但经历过泥靡的折磨,他实在不想回去,哪怕是去遥远的边境,只要能跟父王母后在一起,他就什么都不怕。
“元儿,你还是个孩子,不能去边境,母后答应你,等你长大了再送你去,好吗?”刘烨揉着元贵靡的头,安慰道,“这也是父王的心意,父王疼你,不想你去边境吃苦,元儿要是想帮助父王平定边境,那就快快长大,学好本领,为乌孙和父王立功。”
“好啊,元儿要跟万年哥哥学本领。”元贵靡眼中充满了向往,“元儿也要和父王一样,去边境打坏人。”
刘烨欣慰地笑了:“元儿一定会像父王那样,成为乌孙的草原之王。”
“草原之王?”元贵靡似懂非懂,“只要是父王要元儿做的事,元儿就努力要做到。”
“元儿好乖,父王知道元儿这么乖,他会很开心的。”刘烨将元贵靡抱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
“好呀,父王开心,元儿也开心……”元贵靡拍着手叫好,想象着与父王见面的那一天。
车队行驶至月亮湾,领头的万年忽然停了下来,他看见前方草原点燃着篝火,一簇一簇一直延伸至王室所在。
万年感觉不太对劲儿,据他所知,泥靡的骑兵队不过一万人,就算他们知道这一仗不可避免,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也不可能找来这么多人助阵。难道,须其格发动了当地的百姓?若真是如此,他们这样打过去岂不是成了百姓的公敌?
想到这儿,万年不敢耽搁,下马来向刘烨请示,刘烨也觉得其中有问题,下令大军原地休息,等探清虚实再说。
常惠留下保护刘烨和元贵靡,万年和图奇棠前去打探情报。沿着月亮湾往下走,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他们接着树林的掩护,悄悄接近了一簇簇篝火。
果不然,那里驻扎着乌孙的军队,而且看上去都是真正的将士,不是当地的老百姓装样子的。
“常将军说,此次与匈奴对抗,乌孙几乎倾尽所有兵力,如果一处篝火代表着一支军队,这草原上的将士至少有好几万。“图奇棠井井有条地分析道,”那日与泥靡拼杀,他调来的骑兵队最多也就八九千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须其格又能耐再调兵吗?”
万年也是一头雾水:“常将军接到密令回赤谷城,一切都是秘密行事,他手下的将士们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主帅不在。泥靡已经死了,那帮逆臣哪里会听须其格的指使,须其格根本不可能调来这么多兵。依我看,这八成是障眼法,故意吓唬我们的。”
“虽说有可能是故意的,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确认对方的实力,再做打算。”图奇棠指着另一处方向,“这样吧,我们分头行事,看清楚还有多少将士,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在这里会合。”
万年本不想这么麻烦,但考虑到这一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得不接受了图奇棠的建议:“好,不过我们不要回来了,直接去王室禁地,顺道打探下须其格等人的下一步计划。”
图奇棠想了想,擅闯王室禁地虽然很危险,但凭他们两人的本事,也能平安脱险,便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沿途打探清楚,在禁地见。”
万年点头,飞一般地跃了出去,他沿着篝火的所在,一处处都查了个清清楚楚,原来每一处都驻扎着乌孙的军队,正如图奇棠猜想的那样。万年心里渐渐没了主意,他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都是事实,若是事实的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驻守边境的乌孙将士都回来了,常惠前脚刚走,他们也撤回来了。
草原之上,有能力调动所有将士的人惟有昆莫大王,可是泥靡已死,谁有胆量这么做呢?况且,乌孙的军队撤离边境,难道不怕匈奴打过来吗?究竟是防着刘烨重要,还是保卫国土更重要?须其格这些人都发疯了不成,为了与刘烨抗衡,宁愿玉石俱焚?
万年即将来到王室禁地,他亲眼看到的乌孙将士也有数万了,将士们还没有来得及搭建营房,都盘坐在草地上闭目休息。万年再也按耐不住,趁着将士们疲惫不堪仍在昏睡,悄悄潜入其中一处军营,直奔分队将军的蒙古包。
分队将军正在跟副将商量军事,眼瞅着有个人影晃了进来,还以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真有人闯进来了。
“来人哪,有刺客……”慌乱之间副将大声叫嚷,万年冲过去将他打昏过去,又一把揪住分队将军的衣领,“不想死的给我闭嘴……”
“大,大将军?”分队将军认出了万年,震惊地难以言语,好半天才道,“你,你不是死在莎车国了吗?”
万年眯起眼睛,打量这个有些面熟的分队将军,想起来他曾做过自己的副将,不由松开了手:“我还没死,倒是你们本该驻守边境,为何都撤回来了?”
分队将军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万年就算没有死在莎车国,也定是为王后效力,他要是据实相告,不就等于出卖情报了么!
“快说,不然我这就杀了你!”万年没耐心等他考虑清楚,重又勒住他的脖子,作势要杀他。
分队将军连忙摆手讨饶:“大将军饶命,属下不敢隐瞒,必定如实相告。”
“说!你们为何撤离边境?这是谁下的令?”万年低声喝道。
“大王下令,属下岂敢不从?”分队将军委屈得很,“听说王后起兵谋反,常将军也做了反贼,大王将驻守边境的将士们都调回来了,要平定王后为首的反贼。”
“胡说,你口中的大王早就死了,一定有人冒充泥靡下军令!”万年恨得牙痒痒的,“岂有此理,为了个人私利,居然敢拿国家命运开玩笑。一定是须其格那个自私的女人,一定是她!”
“大王死了?”分队将军不相信万年说的话,“不可能啊,我们都收到了大王连夜送来的密令,不许我们听命于反贼常惠,否则都以反贼罪名问斩,大王还命令我们立刻回来,那上面不仅有国印还有大王的亲笔留名,确实是大王的笔迹没错啊!”
“不可能,他的心脏都被剑刺穿了,你说他还能起死回生吗?”万年烦躁地甩甩头,“你们都被人骗了,这样草率地撤兵,匈奴人势必会打过来,你们怎就不动动脑子,就算不为国家,也得为你们的家人着想……”
“不会的,大王在密令中向我们保证,他已经跟匈奴达成共识,联手围剿乌孙反贼,乌孙的百姓不会受到任何牵连。”分队将军实话实说,“大将军,属下所言没有半句虚假,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万年气极:“好一个达成共识,咱们乌孙都被出卖了,你知道不知道,卖国贼勾结匈奴不是一天两天,如今趁**出乌孙从中得利,哪里还管百姓死活。”
分队将军怔住了:“不会吧,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大王怎么可能把乌孙交给匈奴人?”
“泥靡死了,他死了,没有什么大王!”万年丢开他,“总之你们好自为之,不要为虎作伥,害了自己的家人还被蒙在鼓里。”
万年顾不得多说,径直奔往王室禁地,他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冒充泥靡下令召回乌孙将士,胆大包天出卖乌孙勾结匈奴。
与图奇棠会合之后,万年简单说明他打听到的情况,两人都不相信泥靡死而复生,认定那是须其格等人从中作乱。
“走,咱们这就去找那女人算账,枉费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乌孙人,没想到骨子里还是向着匈奴,不惜出卖乌孙。”万年熟悉王室禁地的地形,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须其格所在的蒙古包。
蒙古包周围都是侍卫把守,万年更确定了:“看吧,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她也知道心虚哪!我才不管她找来多少侍卫,搬来多少救兵,我这就进去杀了她,以慰乌孙历代昆莫……”
“别冲动!”图奇棠一把将万年拉回来,静待片刻寻找时机打昏两名侍卫,换上他们的衣服靠近蒙古包,察看里面的情形。
这时,有侍女打开门帘走进去,图奇棠趁机看了眼,不料,他这一看竟然愣住了:“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