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1 / 1)

许你一世欢颜 白沉 1517 字 8个月前

永嘉帝看着面前厚厚的图文集,问跪在面前的谢云起:“这就是你要给朕看的东西?”

谢云起垂首道:“是。”

去年冬月之时,皇帝亲临刑部提审所有案犯。谢云起对永嘉帝提出,再给他兄弟三人几月时间,届时,他必有大礼相送。他并没说清楚是什么大礼,本以为永嘉帝会问清楚再决定要不要答应,谁知永嘉帝竟一口应下来。

永嘉帝随手翻了翻:“这是……”

谢云起道:“草民在牢中,历时四个月,写下的制盐图文。里面既有文字解说,也有图样。按照这个法子制盐,成本还会大大缩短,降低到现在盐价的一成。”

永嘉帝大喜:“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人人都吃得起盐了。”

谢云起道:“草民曾经在谢家盐场小试过此法,大有成效,皇上若不放心,可以命盐铁司的官吏亲自督工,看是否行得通。”

永嘉帝问道:“这是谢川生前教你的?”

谢云起垂首道:“有些是,有些不是。十八大盐场,制盐法子虽然大同小异,但是一些小的地方,必然有所不同,管理盐场的法子也各有巧妙。草民想,只要能集齐众家之长,必然能更省成本,还能制出更多的盐。所以这些法子,很多是草民自己遍访多名制盐老师傅学来的,草民还斗胆派人混入过其他盐场,就连草民自己也混进去做过工。可以说,有的是明学,更多的是偷师来的。最后,草民以谢家盐场做实验,历时三年,终于小有所成。”

永嘉帝不由变色:“偷师制盐技术有多难,朕不是不知道,你竟然能成功?”那得吃了多少闭门羹,受了多少罪?那些老师傅凭什么就答应冒着生命危险来教他?身为谢家长子,竟然混进别家盐场去做小工?说出去都没人信!

谢云起仍是谦虚恭谨:“草民不敢说什么成功不成功,相信日后还会有此中能手,让盐价再度降低。”

永嘉帝不禁低声赞道:“果然是个聪明人。”若谢云起事先以此册要挟他,那他必然会答应以他兄弟三人的安危,来换取这样一本图文册子,但他心里必然不痛快,仍旧会想法子对他三人加以惩治。可是谢云起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很痛快的给了他这样一个册子。接下来,谢云起该趁自己龙心大悦,为他兄弟三人求情了吧?

永嘉帝这才朗声问道:“如此,你又为我天靖国立下一记大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谢云起微微一怔,忽然笑了,抬头直视永嘉帝,眼底一片清明:“草民斗胆,想求皇上将此书印刷成册,届时,让这制盐册子流入市井,让所有用得着的人,还有那些想学制盐的人,都能买到。”

这下轮到永嘉帝诧异:“你说什么?”

谢云起回道:“皇上,虽然我东陆历朝历代为了怕制盐技术流失到周边各国,都制定了严苛规定,以防止制盐技术流失。但是依草民看,这样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使制盐技术停滞不前,很难再有发展。其一,各家盐场固步自封,不与别家有所交流,很难进步。其二,草民的爷爷原本是个对此很有天分的人,就是他,想出了更省成本的制盐法子。但是他为此吃了多少苦,外人实在难以想象。相信有很多痴迷此道的人,都因为没有更多的门路,进不了制盐这一行,或者入了行却又不受重用,很难有什么发展。如果制盐技术有一天,可以被人在光天化日下,堂堂正正的探讨,得有多少人能更好的学来制盐技巧,并提出更好的改良法子?”

“可一旦如此,各国也都能轻易学来制盐技术。”

“草民想过这点,但是想来想去,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其一,边陲各国有至少一半,并无盐湖盐井,只能从各国买。其二,边陲各国若都学会了这样的技术,他们自身经济有所发展,缴纳的岁贡必当更多,不像之前,每年只缴纳一点岁贡,便如被人扒了一层皮般痛苦。而他们也一定会对天靖国感恩戴德。毕竟,‘以德服人’才是上策,此举必定深得人心,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皇上此举,必能让万民臣服,享‘万国来朝’之尊崇。其三,边陲各国也都有各自所擅长的技术,若他们看到制盐技术公诸于天下后,竟然能带来这么多好处,那么他们的技术还会不会藏着掖着?皇上是聪明人,想必可以预见答案。”

永嘉帝沉思良久,这才道:“你先下去候旨吧,这件事容朕再仔细想想。”

是夜,已是二更,方闲远依旧陪侍君侧。

看了永嘉帝的拟好的圣旨,他道:“皇上,此次量刑未免过轻。本是诛九族的大罪,结果却……臣恐怕天下臣民不服,误以为皇上徇私,那可如何是好?”

永嘉帝挥手打断他:“所谓‘诛九族’‘连坐’之罪,本就不合理,‘一人做事一人当’才叫道理。只是祖宗之法,不可轻易改动,所以朕还未曾废除这两道刑罚。谢怀远和谢潇华在此案中,实在无辜,被判刑,已经过于冤枉。至于谢云起,他虽然有罪,但也是迫于无奈,且他手中有免死金牌,又屡立大功,这样的人如果被重判,以后还有什么人肯为国出力?”

“可是皇上……”

“嗯?方爱卿还想说什么?”

“恕臣斗胆直言。谢怀远将他与江芷容的风流事,编成故事脚本散播于天下,根本就是在跟皇上您耍心眼。皇上英明,恐怕早就明了他的心思。这样的人,皇上也只给于轻判吗?”

永嘉帝眉眼向上斜挑望向方闲远,神情不悦:“那方爱卿觉得,一个为朕做了那么多事的臣子,该有什么样的下场?”

方闲远忙伏地跪拜:“皇上英明,微臣愚钝。”

永嘉帝没好气地将草拟的旨意放到一边:“起来吧。谢怀远他志不在官场,朕早就明了。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朕强留着他也没意思。只可惜了他大好人才,若他能好好留在朕身边,悉心为朕效力,朕一定给他个锦绣前程!”

他的后半句话,自然是说给方闲远听的。

“皇上英明。”

这日,江芷容羊水突然提前破了,孩子似乎早就在母亲腹中呆不住,想要提前来到这纷扰人世。

秦赏夕赶着去请产婆时,看到很多村民赶去城里。看到秦赏夕,有个妇人道:“听说圣上将谢家三兄弟判刑了,直接张贴皇榜昭告天下,秦姑娘,你也赶着去城里看吗?”

秦赏夕只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几乎栽倒。她缓了好半晌,这才能继续赶路。

产婆请了回去,韩月蝉对她道:“赏夕,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先去城里看看吧,这里有我呢!”

秦赏夕似乎很茫然的样子,但却拼命摇头:“我不去,我就陪着芷容,我哪都不去。”

韩月蝉不解:“你这是为什么呀?”

秦赏夕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扣进她肉里,呼吸十分急促:“韩大娘,我……我不敢,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去。虽然一直都觉得,结果一定不会坏,可到了这紧要关头,她还是觉得紧张,很怕看到皇榜上写的是噩耗!纵然她已经想好,若永嘉帝从重处理,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但仍是希望永嘉帝从轻处理,大家都好好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产房里不时传来江芷容的叫声,秦赏夕忍不住进去,在床边守着江芷容。虽说是痛些,好在还算顺利,一个时辰后,一声嘹亮的婴啼响彻产房。

产婆忙道喜:“恭喜恭喜,是个千金,样子跟足月的一样!”

秦赏夕对满头大汗的江芷容笑道:“芷容,你真的给我生了个外甥女呀。”

就在此时,院中忽然传来丰宁的叫声:“秦姐姐,秦姐姐,我把皇榜抄回来了,你快来看呀。”

秦赏夕心中蓦然一紧,放开江芷容,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她双手颤抖的接过那张薄薄的白色宣纸。还好,丰宁面上是笑嘻嘻的。丰宁道:“秦姐姐,我原样抄下来的,一个字都没改。”

秦赏夕一字不落地看完,悬了几个月,憋闷了几个月的心,终于透出气来。那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谢怀远贬为庶民,此生不得为官;谢云起充军南疆,如立军功,与一般士卒享同等待遇;谢潇华流放西北,五年内不得离开西北四省十八郡。

秦赏夕将那宣纸贴在心口,半晌,终于泪水长流。他们都好好的,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