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谢怀远回到府中。
此时,李臻早已知晓江芷容入住谢府,便向谢怀远据实禀报。谢怀远闻言甚是惊奇,不知秦赏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要赶着去瞧瞧。李臻忙阻住他,并将自己截来的信给谢怀远看。谢怀远看完后,便匆匆付之一炬。直到此时,他方问道:“行动顺利吗?方闲远派去送信的人,没有起疑心吧?”
李臻摇头道:“没有,那不过是个江湖经验不足,空有一身功夫和一腔忠心的毛头小子罢了。”
谢怀远点点头:“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李臻闻言退了下去。
谢怀远这才匆匆赶往后面的院子。谁知他刚走到院门前不远,便看到谢潇华站在当下,阻住了他的去路。
谢怀远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潇华皮笑肉不笑:“真是对不住你了二哥,大哥有交代,从今天起,除非得他同意,否则这个院子,你不得踏入一步。”
谢怀远好笑道:“潇华,你有没有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机关重重陷阱密布的尚书府。”
“既然知道,你还拦我?”
谢潇华叹道:“二哥,你装什么傻?你明知道是因为江姑娘也住了下来,所以大哥才不准你进去的。大哥说了,要么你就守他的规矩,要么,他现在就带赏夕和芷容离开金都。”
谢怀远气得拂袖离去。行了几步后,突然又回头:“大哥现在伤势如何?”
谢潇华道:“恢复的还不错。”
谢怀远叹了口气,故作客气:“那可否请你进去告诉大哥,我这个弟弟有要事‘求见’,请他老人家移驾到我书房一下?”
谢潇华不知发生了何事,忙去请谢云起出来。兄弟三人偕同来到书房。
谢怀远自书架上取下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几张信笺给谢云起和谢潇华看。
那信笺上不过是临了些字,内容俱是些诗词歌赋之类。
谢潇华奇怪道:“你给我们看这些干什么?”
谢云起却一眼看出其中玄机:“这些字是方闲远的!”他还是在袖袖那里见过方闲远的字。方闲远曾经给叶袖袖画过一张画像,当真是栩栩如生,画功匪浅,画上还配了一首小诗。谢怀远递到他手里的一叠信笺,那字迹,分明就是方闲远的。
谢云起说完这句,便又低头翻信笺,翻完后他才发现,这沓信笺是两个人的字迹。除了方闲远的,还有一个人的字迹。这个字迹,他更加熟悉,便又道:“还有洛之允的字迹!”
他说完,将谢潇华手上一沓信笺拿过来,匆匆翻看一遍,发现这些信笺的字迹和他手里的一样,要么是方闲远的,要么是洛之允的。
谢云起问道:“怎么都是方闲远和洛之允的字迹?”
谢潇华听了谢云起的话也十分震惊:“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谢怀远笑道:“大哥,你再仔细看看,这些当真是方闲远和洛之允的字迹吗?”
谢云起仔细辨认一番,最后肯定道:“错不了的。”
谢怀远这才道:“这些都是我写的。”
“啊?”谢潇华奇道,“你模仿他们的字迹干什么?”他这一问,也问出了谢云起心中的疑虑。
谢怀远不理谢潇华,只对谢云起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打算。我把谢家盐场的秘密告诉方闲远,难道我就不会留后路么?”
“你说什么?”谢潇华惊问,“你知道些什么?你又乱说了些什么?”
谢云起对谢潇华道:“潇华,稍安勿躁。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家那位看起来忠心耿耿的谢管家,其实已经暗中跟怀远合作亲密无间了吧?”
谢潇华问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谢云起道:“你的二哥手上竟然有我们谢家盐场的整个钱财周转过程的账簿,每一个账簿后面,都清楚记载了赃银去向的。除了我们两个,还有谁能拿到谢家盐场的账簿?不就是谢管家了?”
谢怀远道:“大哥所料不差,谢管家正是我的人。”
谢云起不得不佩服道:“你笼络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小!”
谢潇华打断他二人,急问道:“那你们刚才说的,二哥把秘密告诉方闲远,是怎么回事?”
谢云起和秦赏夕在对谢潇华讲述连日以来的事情时,对于刑部大牢里发生的事,只是简单略过,故而谢潇华尚不知道此事。
谢云起便在此时,将事情经过对谢潇华说了一遍。
谢潇华怒视谢怀远:“你是不是疯了?你自己知道也就算了,方闲远是么人?你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谢潇华唇角嘲讽地一笑,眼中满含讥诮,冷冷道:“谢公子,我想你没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我跟你.......”谢潇华说到这里,突然语塞。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他的父亲是杀害谢怀远父亲的仇人!他们不是普通的堂兄弟,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而在他赶到金都之前,谢怀远一直在用各种手段,全力打压谢家!
谢潇华恼道:“谢怀远,你行!你想干什么,随便吧!”他说完,甩手离去。
谢云起却未曾离去,他对谢怀远道:“怀远,你想把谢家怎么样是你的事,我阻止得了就阻止,阻止不了是我无能。总之,你和谢家我都不会去伤害,甚至还会尽力保护。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临摹这些字干什么?”
谢怀远道:“方闲远听了我的话,必定会找洛之允求证。我只是把方闲远写给洛之允的信换掉了。洛之允回给方闲远的信,我也换掉了。仅此而已。”
谢云起道:“他们写的什么,你回的什么?”
谢怀远轻轻一笑:“方闲远自然是询问洛之允,关于谢家盐场谎报制盐成本之事,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还叮嘱洛之允,若是以前不知道,直到此刻方知,千万别声张,一切等他定夺。我把信掉包,换成问洛之允,除了六王爷愿娶小小为妻,位高权重的五王爷也愿意纳小小为妾,不知他老人家有何想法。洛之允回复,一切但凭方闲远和洛淑妃商议定夺,不必多加垂询洛小小。我给换掉了,换成了此事我早已知晓,事关重大,请方大人不要因此事频繁差遣人送书信,以免信件落入旁人手中,授人以柄。”
谢云起点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事,我也知道如何应对了。”
二人沉默片刻,谢怀远道:“大哥,你不恨我将事情告诉方闲远?”
谢云起笑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是算定了方闲远知道此事后,必会要求分一杯羹。毕竟,他一个人未必斗得过计相及其手下一批官员,他倒不如自己也从中渔利,还能分些好处。你是想将来有一天,利用这件事,将谢家和方闲远一网打尽?”
谢怀远并不想瞒他:“不错。”
谢云起道:“你这么做,没人有资格指责你,我只希望,你的动作不要那么快,多给我留些时日才好。我还有些事,如果你要交代的事已经说完,我就先回房了。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你跟府上人交代一下,就说我喜欢清静,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随意踏入我所在的院子。”
谢怀远沉默半晌方道:“没问题!”
三日后,一顶装饰华美贵气的八抬大轿出现在金都最繁华的大街上。那轿子青纱帷幔随风轻扬,轿子里端坐的窈窕身影若隐若现,轿子四角缀着金铃,微风中,不时荡出一串串极为悦耳动听的声音。
轿子所到之处,引来街上无数注视的目光,大家纷纷猜测,不知又是哪家的千金或者夫人。奇怪的是,这么豪华的轿子,除了八名轿夫外,只有两个丫鬟一左一右陪行,除外并无其他随从女婢。
轿子最后停在金都最大的“落霞居”客栈。待轿子落地,轿夫压下横杆后,先是一只素白纤长的手从轿帘中伸了出来。一旁的丫鬟忙伸手去搀,那只柔弱无骨的手便搭在了小丫鬟的手背上。只这一只手,便已吸引来无数目光。落霞居门口的伙计只顾瞪大了眼睛看,竟然忘记了上前招呼客人。
接着,一只水绿色的软缎绣鞋从轿子里迈了出来,一看便知,鞋面里包裹的,定是一只秀美十足的纤纤玉足。然后,一张女子的面孔从青纱帷幔中探了出来,下轿女子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因下轿时微微低头的动作,滑落在胸前,几乎遮了大半张脸,但依然难掩那张脸孔的白皙如玉细腻如脂。
窈窕的身影终于从青纱帷幔中出来,亭亭玉立于人前。众人这才瞧清楚,这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只见那女子抬起柔如春水的眸子,轻轻扫了一眼酒楼。只是一个眼神,便已让众人痴迷不已,加之她一袭白色曳地长裙,外罩同色纱衣,直衬得人多了几分空灵之美。
此时,二楼一间雅阁里,临窗而坐的华服男子低头向下瞧去,目中不禁露出几分欣赏、几分得意。此人正是天靖国六王爷龙一辰,他所看的,正是他未来的王妃------洛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