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后花园入口处,忽的传来一个清隽温暖的声音:“发生何事了?怎么这样热闹?”
秦赏夕听到这声音不由一怔,这语调,真是似极了谢云起。若非是声音不太像,不如谢云起那般温纯,秦赏夕真要误会是谢云起赶到了。
饶是如此,她也得极力克制,方能缓缓回头。却看见一位身着正二品官服,面上笑意暖暖,容颜苍白清瘦的年轻男子。他虽然身着正二品官服,但丝毫不会让人有任何压迫感,反而让人忍不住想跟他亲近。那模样,真是似极了谢云起,不光通身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就连容貌也有三分像!只是,秦赏夕却十分**地察觉到这人和谢云起的微妙差别。谢云起的气质浑然天成,而这人,他周身有种备受压抑的隐隐的阴沉之感。
那人身边站着一位玄袍男子,看来不过三十四五岁年纪,方脸挺鼻,双目隐隐含威,虽然沉默不语,却叫人不敢轻视。他虽然站在官居正二品的谢怀远身侧,但他的气势偏偏能将谢怀远压过。他并未动,也并未开口,周身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看来,穿正二品官服的人应该是谢怀远无疑了。
但他身旁的男子又是何人?
秦赏夕心道,看那男子的年纪、压过谢怀远一头的气势,莫非…….莫非是永嘉皇帝?
这念头刚出来,她便被自己吓了一跳!谁说此人就不能是哪个王爷呢?自己怎么想到皇帝身上了?
想到这里,她忙转头去看方闲远的反应。
方闲远看到月牙门洞前的二人,面上果然变色,举步匆匆迎了过去,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只是拱手道:“谢大人,黄先生,有礼了。”
“皇”先生?秦赏夕心道: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谢怀远向方闲远回礼:“驸马爷太客气了。”
玄袍中年男子却只是大喇喇站在那里,半分回礼的意思也没有。
谢怀远接着问道:“方大人,怎么突然驾临寒舍?谢某不曾提前做准备,万一招待不周,可怎么是好?”
方闲远道:“哪里哪里。”
谢怀远与方闲远客套完,又肃容道:“李臻!”
李管家应声而至,垂首道:“大人!”
谢怀远问道:“大门是怎么回事?”
李臻道:“被……”
秦赏夕接口道:“被我不小心推坏的。”
谢怀远与玄袍男子同时转头看向她。谢怀远看到家中来了不速之客,却没有丝毫惊讶,依旧是表情温和从容,情绪恬然淡定,他笑道:“这位姑娘看起来很面生啊!”一转眼,又看到秦赏夕身后的洛小小,他面上这才突现波澜--那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洛姑娘也来了?”
洛小小道:“难得谢大人还记得小女子,小女子此番是特地来拜访谢大人的。”
谢怀远道:“想不到有故人来访,怎么洛姑娘也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我也好备些薄酒和家乡美食招待姑娘!”
洛小小“呵呵”笑道:“谢大人,说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带了位朋友来,就是这位秦姑娘。进门的时候,我让她先帮我开下门,她一不小心就将门推坏了。谢大人,您看,我这罪过也太大了。”
谢怀远讪笑不语。
这是圣上御赐府邸,将大门弄坏,罪名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此时,那玄袍男子开口道:“这位洛姑娘的朋友,力气倒真大。不过,怎么说也只是一扇门而已,总是要坏掉的,不小心推坏,也不是什么大罪过!”
谢怀远忙道:“黄先生所言极是!”大门坏了,若真追究起来,除了始作俑者,他又何尝不是“保护不利,爱护不周”?永嘉皇帝不怪罪,他求之不得。
秦赏夕忙上前一步,对那玄袍男子施礼道:“多谢黄先生!”
她与黄先生对视之际,眉目中是颇有深意的一笑和深深的敬意,似在告诉对方,自己已经知晓他的身份。
黄先生笑道:“不必客气,人之常情而已”旋即低声道,“你倒是有几分眼力。”
谢怀远与方闲远闻言,面上都是一紧。
秦赏夕的功夫,他二人都知道,若秦赏夕此时对皇帝有什么不利举动,恐怕在场的没人能阻止。
李臻看到谢怀远神色,立刻会意,站到永嘉帝身侧后一步,时刻保护,以防不测。
永嘉帝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莫非这位姑娘还会对我不利不成?”
秦赏夕忙垂首道:“小女子秦赏夕,无意与任何人为敌,更不曾做过害人的事。想来方大人与谢大人都太尊敬先生,所以有些紧张罢了。”
“秦赏夕?”永嘉帝来了兴致,“你是木兰庭的秦赏夕?”
秦赏夕垂首道:“正是小女子,想不到黄先生也知道木兰庭?”
永嘉帝道:“木兰庭虽然只是区区一座客栈,但我西北边关的稳定,木兰庭功不可没。据闻,我朝先帝爷在位时曾说,即使在西北陈兵十万,震慑力也未必及得上木兰庭!”
秦赏夕忙道:“黄先生谬赞了,我们也不过是图环境安定,自己做个生意罢了。承蒙黄先生如此厚爱,秦赏夕回去后,必当更加尽心尽力打理木兰庭!”
黄先生微笑颔首:“秦掌柜能有此意甚好,乃是西北百姓之福。”
“不敢当,黄先生过誉了,小女子心中十分惶恐!”
再这么客气下去恐怕没完没了,永嘉帝笑笑,转了话题:“谢大人,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府里如此热闹?”
谢怀远摇头道:“微…..为什么呢?谢某也不大清楚。李管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臻便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今日,京兆尹方大人带了人马强行进入府中,一口咬定大人您劫掠良家妇女,非要进来搜人。小人无能拦不住,也不敢拦不能拦,只好让方大人进来搜人。只是,方大人带人将府中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未曾搜到他们要找的什么女人。至于这位洛姑娘和秦姑娘,都说是来拜访大人的。两位姑娘在花厅等候时,因为觉得无聊,就来园子中逛逛!”
李臻是何等眼力,眼见谢怀远对洛小小态度亲热,洛小小又是洛淑妃的妹妹,未来的六王妃,他自是不会为难洛小小。永嘉帝对木兰庭大加称赞,他更不会不长眼的去说秦赏夕的不是。如今,事情便都落在了方闲远一人头上!
永嘉帝闻言道:“这事倒是奇了,谢大人,你何时有了劫掠良家妇女的习惯?”
谢怀远额上微微冒汗,但神情看上去依旧温和淡定:“黄先生说笑了,谢某可不曾有这种习惯,想来方大人是误会了吧?”
他说完,几乎是与永嘉帝齐齐将头转向方闲远处,看方闲远如何交代。
方闲远只有道:“今日,这位洛姑娘和秦姑娘偕同寻儿…..而来,说是有位江芷容姑娘被谢大人家奴掳走,带到了尚书府。儿…..而本官身为京兆尹,自当尽心尽力为民请命,既然接到两位姑娘报案,少不得便要带人过来搜捕!”
永嘉帝神色不愠:“这两位姑娘有证据?天官府邸说搜就能搜?鄙人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方闲远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上细汗:“黄先生所言极是,是下…..本官疏忽了。只是两位姑娘,一位是楚城洛家的千金,一位是木兰庭的秦掌柜,所以方某觉得二人不会撒谎。特别是秦姑娘,她一口咬定,曾经在尚书府见过江姑娘行迹。”
“哦?”谢云起与永嘉帝同时开口,转头去看秦赏夕!
永嘉帝奇问:“秦姑娘,你是在何时何地看到那位江芷容姑娘的?”
秦赏夕如实道:“其实,小女子只是怀疑…..怀疑江姑娘的失踪跟谢大人有关,所以就骗了方大人。结果…..”
“结果,江姑娘真的在谢大人府上!”
月牙门洞外,传来一个秦赏夕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声音清隽温和至极,温纯好听至极。
众人都朝月牙门洞外瞧过去。
秦赏夕觉得,事情真的是峰回路转,变化太快,几乎让她有种应接不暇的炫目感。
只见谢云起牵着江芷容的手,从月牙门洞处走来。他依旧是一身灰白襕衫,以一根同色缎带束发,周身一派清华,目中温和恬淡。看到众人,他唇边绽出一个笑颜,直让人如沐春风!
此时的江芷容,一袭白衣,长裙拖至脚下,一头乌黑长发柔柔地垂在身后。只是三天未见,她便已比之前略显清减,苍白的面容更衬得她眉目清秀,我见犹怜!只是,她一双眉目中毫无神采可言,甚至还有些痴傻,对周遭的一切,似乎一无所觉。
这二人的出现,着实让园中各人都起了不小的震动。
秦赏夕看到江芷容,忙上前问道:“芷容,你还好吗?”
江芷容仍旧是一无所觉,自顾自半低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李臻则是心下暗惊,警惕地看向谢云起:“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进来的?你知不知道,信口开河诬赖当朝尚书是什么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