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潇华看秦赏夕的眼神,跟看说书老人似的:“你这故事讲的不太好笑!”
秦赏夕一指谢云起:“不信你问他,问他有没有打过我?”
“我大哥不可能打女人的,更别说你了!”谢潇华才用不着问,“谢云起如果会打秦赏夕,楚河水能倒着流。”
谢云起那叫个委屈,对秦赏夕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秦赏夕比他还委屈:“谢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不就欺负我了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第一次!谢云起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你自找的吧?”
秦赏夕兴奋极了,对谢潇华道:“你听,他承认了吧?”
谢潇华来了兴致:“怎么回事?讲讲。”
谢云起大窘:“赏夕,你吃好没有?快一点,吃完该休息了。”
谢潇华却道:“赏夕,不要理他,快些讲讲。”
“额”秦赏夕看谢潇华如此期待,反而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原来三年前,秦赏夕千里迢迢来到楚城。当时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为了方便行走,便扮作了英朗少年模样。
她一路打探,很快找到叶家那个两重院落的小院。
恰逢叶镜寒有事离家,叶家仅有的一个使唤嬷嬷告假回家探亲,小院门闩紧插,不容外人进入。
秦赏夕当时稚气未脱,尚有孩童心性。她见状便转到后面一重院落的围墙处,悄悄攀上墙头向里瞧。只看见叶袖袖着一身淡绿裙衫,一头乌黑长发柔柔地垂在身后,双唇轻抿,螓首蛾眉,低了头,坐在槐树下的石桌前做女红。后来,秦赏夕一直猜想,红袖居的院落格局,八成就是仿得叶家后院。
秦赏夕看着这个娴静文雅的姐姐,倍觉亲切。她一时兴起,想试探下叶袖袖的功夫,便将内力汇聚到掌上,送出一股柔风,打到那一树枝繁叶茂的槐树枝头,几捧槐树叶子纷纷扬扬落下来。叶袖袖迷茫地抬头向树上看去。她这一抬头,着实让秦赏夕惊艳一把:那样玉琢冰雕精致如画的面孔,真真让人又怜又爱。
叶袖袖看看树冠,未曾发现有何不妥,便又低了头去伺弄手里刚绣好的锦帕,任几片挣扎几许才从枝头跌下的叶子,慢悠悠飘落在肩头发梢。
秦赏夕泄气极了,这警觉心也太差了吧?她不死心,又挥出一掌柔风。
叶袖袖刚拆下锦帕,忽觉一阵柔风吹到面门,一个不留神,手上的锦帕也悠悠落了地。她觉得这阵风来得实在怪异,俯身拾了锦帕,抬头朝风吹来时的方向看去。秦赏夕早缩了头去,以至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叶袖袖直觉是有人在捣乱,当即问道:“是谁?”宛如莺啼的声音,想在午后安静的院落里,掷地有声。
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答,她又问道:“是潇华吗?潇华,你不要刚回楚城就来作弄我。”
还是没人回答,她又问道:“是怀远吗?”
仍然没人回答。这次她不再问了,总不可能是云起哥哥的,他从来不干这种事。
叶袖袖以为是自己错觉了,复又坐了回去。
秦赏夕这次不是泄气了,而是惊讶:叶袖袖不会功夫!叶袖袖刚才的表现,根本就是个没有内力,而且不会功夫的人!
嘿嘿。她心里又有了主意,从怀中取出一支发钗,那是她在路上见到,觉得不错,买了来想送给叶袖袖做见面礼的。后来她才知道,她的礼也太寒碜了,那只发钗跟叶袖袖的“相忘”实在不能比。何况还有谢云起和谢潇华三天两头送她一些新鲜玩意和各种首饰。
秦赏夕右手一送,那只银钗立刻斜飞过去,插到了叶袖袖鬓边。
秦赏夕本来只想逗逗叶袖袖,没想到叶袖袖拔下发钗,只看了一眼,便笑道:“是潇华吧?就你喜欢装神弄鬼!”
看四下还是毫无动静,叶袖袖便起身开了后门,却见幽静的巷子里,四下无人。她走到巷子里四处看,冷不防背后被人一把抱住。
环在她胸前的,分明是男人的衣袖。叶袖袖吓得惊呼出声:“什么人?”
背后是个半大小伙子的声音:“好姐姐,真软,真香,给我多抱会吧。”
“你放开我,救命啊-----”
呼救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后的小伙子捂住她的嘴巴,身子也转到了她前面。
叶袖袖这才看清,非礼她的,竟是个面容如玉的少年,那双明媚如女子的大眼睛灵气无比,一双修长斜飞的眉毛,给他平添几分英气。奇怪的是,叶袖袖不再害怕,心中反而生出几分亲切。那少年面上,只有几分淘气的笑意,丝毫没有恶意。
少年收回捂住她口鼻的手,抬起下巴,负手笑道:“怎么样?姐姐看够了没有?我是不是比那个什么怀远啊,潇华啊,英俊得多?”
叶袖袖又羞又恼:“你胡说八道什么?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宅子。我今日放你一马,你赶紧走吧。”
说着,回身就要进院子。
秦赏夕哪里容得她走,又在背后抱住她:“好姐姐,给我亲一下再走吧。”
叶袖袖这次反而没有惊呼,口中甚是惊喜:“云起哥哥!”
叶袖袖那声“云起哥哥”刚叫出口,秦赏夕便惊觉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一个压抑了怒气却依然清和温润的声音在她背后道:“哪里来的小贼?”
秦赏夕脚下一错,躲开背后的偷袭,不忘将叶袖袖的身子随着自己的步伐一转,让叶袖袖随着他变动方位。秦赏夕是怕自己躲开后,那道劲力再误伤了叶袖袖。但此举落在谢云起眼中,无异是这少年不顾他的警告,坚持对叶袖袖大肆非礼。他不待秦赏夕稳住身形,又是一掌朝秦赏夕背后拍去。秦赏夕将叶袖袖身子向前一压,自己的身子也随之向前一倾,避开这一掌,同时飞起一脚,踢向身后男子的手腕。谢云起立刻变招,改掌为抓,一翻手,反抓秦赏夕足踝。
秦赏夕哪能容他抓到,当下收足,一拧身转到叶袖袖身前,一拉叶袖袖臂膀,便将叶袖袖身子掉了个。谢云起不由蹙了眉,这小子莫非是想用袖袖做盾牌么?果然,秦赏夕已经攥着叶袖袖手腕攻到他面门前,谢云起侧头避过她这一招,咬牙道:“卑鄙。”
秦赏夕这才看清了这位“云起哥哥”的尊容,啧啧,竟然还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呢,额,就是面上表情也太过凶悍了些。她一时性起,操纵叶袖袖的身体,权当武器去攻击谢云起。谢云起怕伤了叶袖袖,出手自然处处受制。
秦赏夕一边跟谢云起过招,口中一边不慌不忙道:“姐姐,这人坏我们兴致,我们并肩作战,将他打趴下,如何?”
叶袖袖忽然又开了口:“爹。”
叶袖袖这一声“爹”,让秦赏夕心头一震,她自小到大,还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呢。忙循了叶袖袖的目光,朝巷子入口处瞧去。果然见一个四旬开外,面容清癯的玄袍男子,自巷口走了来。男子虽然已是霜染鬓边,但仍能看到几分风采翩然的痕迹,想来年轻时,必是个风流人物。这就是叶镜寒,是他秦赏夕的父亲!
秦赏夕这一愣神,便让谢云起得了机会,谢云起一把拉过叶袖袖,另一只手顺势拍向秦赏夕肩头。
秦赏夕一个不妨,被他打得跌坐在门槛上,那模样狼狈至极。
谢云起本来还想上前制住她穴位,却被叶袖袖拦下。叶袖袖道:“算了云起哥哥,不要伤了他,他没有恶意。”她方才虽然被这少年操纵,身不由己去攻击谢云起,但少年控制她的力道,又轻又柔,不像是打架,反而像是在玩。谢云起方才虽然觉得凶险,可是叶袖袖的感觉却刚好相反。她觉得那少年操纵着她手舞足蹈时,好像跳舞一样好玩。
秦赏夕右手抚上左肩,那里明显肿胀起来,疼得她一阵抽气。她再顾不得扮男孩子,朝谢云起叫道:“你是什么人啊?出手要不要这么狠啊?”那声音清脆悦耳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慵,分明是个女孩子的嗓音。
叶镜寒看到门前情势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问谢云起和叶袖袖:“怎么了?”一边问着,他目光已经转到坐在自家门槛上的“少年”这里。
看到秦赏夕,叶镜寒面上竟然一滞:这孩子,竟然跟倾倾生得有几分像。虽然已经有十几年未见,可倾倾的容颜,却叫他如何忘得掉。他不由轻轻俯下身,想瞧个仔细:“孩子,你从哪里来的?”
秦赏夕抬头看着叶镜寒早已被岁月磨去光彩,只剩几分沧桑憔悴,几分慈善祥和的容颜,不由就红了眼圈,口中讷讷道:“爹,我是赏夕。”
谢云起当时并不知道叶镜寒还有女儿,被秦赏夕一句话震惊的半晌回不过神来。叶袖袖却是自小就知道这桩事的,她先是震惊,继而狂喜,对叶镜寒道:“爹,是妹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