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荫下。
谢潇华的话,让秦赏夕颇感意外。
她正要追问,却看到谢云起远远走来。
谢潇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叫道:“哥,赏夕有话跟你说。”
谢云起闻言便朝这边走来。
谢潇华对秦赏夕道:“既然要走,总得跟我大哥说一声吧?别跟上次一样,不声不响地走了。”
秦赏夕点点头。
谢潇华又对江芷容道:“江姑娘,你我一同走走可好?”
江芷容虽不知秦赏夕为何突然要走,但也不好在此时多问,加之思子心切,便点点头,与谢潇华一同去了。
谢云起走到花荫下,定定地望着秦赏夕:“有事吗?”
秦赏夕勉力露出一丝浅笑:“这些天一直没顾得上去看你,你的伤好了吗?”
“早就不妨事了,你不必挂在心上。”
“这就好,你没事,我走得也安心一些。”
“走?”
“芷容的烧早就退了,如今精神也大有好转,我总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吧?”
“你要带她去哪里?”
“回木兰庭,我们的家在那里。”
谢云起歉疚道:“真是不好意思,一直没能帮你找到严清之。”
“找到又能怎样?我带她看过的名医也不少,结果还不是好好坏坏。”她始终带着浅浅笑意,很平静地同他说话。
谢云起没有丝毫挽留之意:“这次别再匆匆忙忙走了,我即刻命人帮你预备马车和所需物品。”
即刻,即刻……秦赏夕在心底惨笑一声:人家对自己,可是半点意思也没有。本来这个男人就是你的姐夫,秦赏夕,你何苦对他动情来着?
一边嘲笑自己,一颗心已痛的揪作一团!
这一走,路途遥远,又没有了再来楚城的理由,恐怕此生真的很难再见了!难道年年都借口祭拜爹和袖袖来楚城么?看着他续弦,看着他和别的女子成婚生子?
“还有其他事吗?”谢云起问。
秦赏夕笑意加重,带了三分顽皮和七分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让人心碎的笑容:“当然有啊。我临走前想替你保个媒呢!”
谢云起讶异道:“你替我保媒?”
秦赏夕点点头道:“我觉得团素那丫头挺好的,你也不像是计较出身的人,团素配你也不是很委屈你吧?”
“你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真的”秦赏夕苦笑道,“最近谢家上上下下都在说这件事呢。你对团素有多紧张,恐怕只有你自己看不出来吧?”
谢云起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他问道:“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么?”
“哦,那只剩最后一件了……成亲后,别忘了给我送个信,给我捎点喜饼喜酒什么的,也好让我沾沾喜气。”
谢云起无奈道:“赏夕,我..….”
秦赏夕迅速打断他:“你可别误会我是天生就这么多事啊。我只是……只是为了我姐姐。毕竟你们夫妻一场,我想我姐姐地下有知,一定不想让你做鳏夫。你不用担心我姐姐吃醋,以我姐姐的为人,定然不希望你孤独终老的。”她怕说慢一点,就不能坚持将这番话说完。
“赏夕......”
“好了,我说完了”秦赏夕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谢云起,她生怕一眨眼睛就会掉下泪来,“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谢云起垂了眼睛,似是不敢面对她的目光:“没有。”
“那我去看芷容了”秦赏夕忙别过头,“我走了。”
她说完迈着匆忙慌乱的步子转身去了。比她的脚步更乱的是她的心---她的心,早已如这满树红花般散落一地。
谢云起看着她的背影怔了很久,目光最终落在地上一朵石榴花上。
秦赏夕转过身的一刹那,他清清楚楚看到,那朵花瓣上多了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
她给他说媒不是因为她够决绝,只是因为她希望他过得好,哪怕这么做会让自己痛彻心扉,泪洒落红!
亲耳听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子给自己说媒是什么心情?
谢云起只觉得既荒谬又心酸:真傻,跟你姐姐一样傻,偏要爱一个不值得去爱的人!
江芷容与谢潇华一同往皓雪居行去,二人边走边攀谈。
不知怎地,江芷容忽然变了脸色,朝谢潇华吼道:“你是坏人!”
谢潇华先是被吓了一跳,待看到江芷容挥舞双手朝自己抓过来,忙侧头躲过,口中无奈道:“天啊,又来了!”
一旁经过的下人忙上前一左一右架开江芷容。江芷容仍是大喊大叫:“你们全都是坏人,坏人!放开我,放开我!”
秦赏夕远远瞧见前方乱作一团,忙施展轻功急掠过来!
架着江芷容的人见她来了,忙道:“秦姑娘,你快帮忙劝劝吧,江姑娘又在发疯了!”
秦赏夕见此情形,知道劝是劝不住了,便朝江芷容睡穴点下去。
她尚未点到,却听江芷容道:“你不用点我穴道,我根本没事!”
江芷容这话让谢潇华和秦赏夕俱都吃了一惊。
架着江芷容的下人看她停止吵闹,便也都放了手。
江芷容面色忧戚地望着秦赏夕:“我脑子里闪过的场景都是真的,是不是?其实我早就开始怀疑了……刚才我突然又想到那些又模糊又熟悉的事情,所以故意演戏……”
秦赏夕顿觉头疼不已,左手覆上眉毛,中指在眉峰处轻抚几下,想了想,她这才开口要说话。
岂料江芷容先截住了她话头:“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每次做完这个动作,说出来的话就全都是骗人的!”
秦赏夕劝道:“傻瓜,你既然想起来了,也就是说你的病已经好了,这是好事,你难过什么?”
江芷容却茫然摇头:“这不是真的,我不是疯子!赏夕,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啊?”
秦赏夕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江芷容一边问着,突然蹙了眉双手抱住头道,“我头痛,好痛啊!”
秦赏夕看她痛苦至此,出手如电,“啪啪”两下封住她穴道,江芷容便软软倒在她怀里,昏睡过去。
谢潇华对秦赏夕道:“这么做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等她醒来怎么办?总是封住她的穴道,对她的身体也不好。”
秦赏夕道:“走一步算一步,等她醒来后看她能记起多少事情吧。”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那小丫鬟朝谢潇华行了礼,这才急道:“二公子,您快去红袖居劝劝大公子吧。”
谢潇华问道:“怎么了?”
小丫鬟道:“团素丢了,大公子正在发火呢。”
“那么大个人怎么会丢了?”
“奴婢也不知道啊,只知道大公子在发脾气。二公子,您一会可得救救奴婢呀!”
谢潇华道:“难道是你把她弄丢的?你怕什么?”
小丫鬟吞吞吐吐说不上来。
谢潇华无奈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他刚举步要走,门房那边有小厮引着一个身着蓝衫的中年男子匆匆而至。
谢潇华看到蓝衫男子,皮笑肉不笑道:“什么风把赵师爷吹来了?”
蓝衫男子见是谢潇华,便自怀中取出一张请帖:“自贵府大公子接手谢家盐场后,一直竭力改进制盐方法,产盐增多的同时还努力克制成本,令盐价一降再降。上一批官盐售价,更比往日下跌一成。圣上龙颜大悦,命各地盐场效法谢家盐场制盐之法,并夸赞谢公子此举真乃百姓之福!知府大人也特地邀约楚城几位德高望重之士在‘悦荷楼’宴请谢公子,也好代楚城百姓略表谢意!”
谢潇华掏掏耳朵:“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啊!”
赵师爷脸色一变:“二公子此话何解?”
谢潇华不理他,只是对领他进来的小厮道:“你是怎么看门的?什么人你都往园子里带?偏厅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来了客都要先在偏厅等候吗?”
那小厮被他问得脸色通红,结结巴巴道:“可这位是……是……”
“是什么是?赶紧把人带出去,我们园子里可还住着女客呢!”
赵师爷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心里虽气,嘴上又不敢放肆,只得压低了声气道:“二公子,在下是来给大公子送请帖的。”
谢潇华抽出他手里的请帖,懒洋洋道:“哎,便宜你这老小子一回,本公子亲自帮你将请帖递到我大哥那里好了。你先去偏厅候着吧,我大哥如果要见你,自会命人传唤!”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了请帖就走,转身的一刹,口中冷“哼”一声骂道:“不知道那老匹夫又要玩什么花样,竟敢给我大哥摆‘鸿门宴’!”
赵师爷终于忍不住,怒道:“你好大的……”
谢潇华霍然回身,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我好大的什么?赵师爷刚才听到有人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
赵师爷毕竟是个聪明人,他压下怒意,强自笑了笑:“刚才有人说话吗?小人可是一句也没听到。”
谢潇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道:“这才乖!”
说罢,他这才又往红袖居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