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赏夕穿过几株垂柳,沿着一条花间小径身形急迅向前行去。不知“相忘”在不在袖袖的妆奁内?谢云起既然跟团素在一起,红袖居内必然无人,现在正是她进去查看的大好时机。
经过一处向来不见人进出的院落时,秦赏夕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瞧了几眼,不为别的,只因此地乃是--采枫园。
如今想想,谢家稀奇事可真多。袖袖没有被葬在谢家祖坟算一桩,只是自己当初十分信任谢云起,竟不曾深问过他此举原因。谢云起不准谢潇华插手生意算一桩,疏离亲友算一桩,谢川闭门谢客深居采枫园自然也算一桩。第一天来谢家,团素就告诉过她,谢川“除了两个近身服侍的小厮,其余人一概不见”。从到了谢家后,她还从未见过谢云起和谢潇华晨昏定省。这兄弟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认老子的人。想来是谢老爷子连儿子都不见。可若只为修养身体才避居,断没有连亲生儿子也不见的道理,当中必定又有古怪。
就在此时,一个端着药碗的灰衣小厮走过来。看到秦赏夕,那小厮喝问:“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秦赏夕打量这小厮几眼,这几日,她并未在谢家见过这么个人,显然这小厮也不认得她。她便回道:“我是秦赏夕。”
那小厮显然听过她的名字,忙陪笑道:“原来是秦姑娘,小人刚才得罪了,还望姑娘恕罪。”
秦赏夕看了眼他手中的药碗:“这是?”
小厮回道:“这是我家老爷的药。”
秦赏夕试探道:“我来谢家也有几天了,还不曾拜会过你家老爷,于情于礼我都该向他老人家问声好才是。”
小厮忙正色回道:“秦姑娘,我家老爷不见外客,就是我家公子,也不能随便进出采枫园。姑娘若是来拜见我家老爷的,那就请回吧。小人赶着给老爷送药,这就进去了。”他说完,行至门前,一手端药,一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采枫园门内并无影壁,推开大门,便能将园内景致一览无余。就在小厮推开门时,秦赏夕看到园内一个石桌旁,一名年逾五旬的老者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随着大门打开,那老者也看到了秦赏夕。秦赏夕料想此人必是谢川,忙朝老人施礼。谢川却只冷冷瞧了她一眼,便合上眼睛,对刚进来的小厮道:“阿四,推我进屋。”
阿四应了一声,忙不迭过去服侍老人。
秦赏夕心道:看来自己猜对了,还真是谢川自己不见儿子。
她此时没心情探究这古怪老头儿,也不做深究,复又前行离去。
不多久她便来到红袖居园子一处围墙外面。看附近无人经过,秦赏夕纵身一跃,直接越过围墙,落入院内。红袖居内静悄悄不见人踪。屋门是虚掩的,秦赏夕推门而入。她还是第一次在白天进入此间,之前一次只是进了厢房,另一次是在晚上进来的。秦赏夕四下稍作打量,只见屋内陈设处处清雅别致,想来必是出自袖袖精心布置。她走入里间卧房,有风从窗中吹入,淡紫色的纱帐随之轻扬,房间中似乎仍能闻到袖袖生前最爱的夕颜熏香。行至梳妆台前翻开放在上面的妆奁,里面并不见玉钗。秦赏夕又翻开抽屉,依旧不见“相忘”。不一会功夫,她便将红袖居内大小抽屉橱子柜子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支玉钗!
秦赏夕失望之余,将屋内一切陈设摆回原样,离开了房间。孰料她刚推开房门就看到刚刚行至院中的谢云起。两人当下撞了个正着。
谢云起看到她从房中出来,脸色一暗,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秦赏夕心下略一思忖,决定照实说出来,看他做何反应,便理直气壮答道:“我来找东西。”
“找什么?”
“我姐姐生前常戴的那支玉钗。”
“你是说‘相忘’?”谢云起面上有些不自在。
秦赏夕道:“正是。”
“你为何不直接来问我要?”
秦赏夕红了脸:“我知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不问自取是为贼’。但是我怕直接问你要,你不给我,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她虽是红了脸,说话却仍是理直气壮,未见半分扭捏。
谢云起叹道:“我还真是不能给你。”
“为什么?你舍不得?”
谢云起目露惋惜之态:“那支玉钗被摔碎了。”
“摔碎了?这么巧?我不过是想找来留个纪念罢了,竟然还不成了。不过我倒是十分奇怪,羊脂白玉说碎就碎了?”秦赏夕顿觉不可思议。
谢云起面上又转为沉痛:“.袖袖分娩那天,痛得厉害。她那天没戴好玉钗,挣扎中,玉钗从她鬓发间掉下来落在地上,也不知怎地,竟然就碎了”说起此事,他神色愈发痛苦,“此事还是团素告诉我的,那天……我不在……”
袖袖即将分娩,他竟然不在。袖袖在疼痛中死去,等他第二天晚上匆匆赶回来,她的尸体都已冷透。他们的儿子,也已被谢川命人从简葬入谢家坟地。袖袖生出来的,是个死婴,那场难产竟让她们母子双亡!
秦赏夕讷讷道:“我不知道那钗子是这么摔碎的,我若知道,绝不会来问你要,我不是来惹你伤心的。”
谢云起道:“你以后若还想要袖袖留下的东西,只管问我就好。我若有,断不会有不给你的道理,你毕竟是她的妹妹,这些东西你拿去也无妨。只是请你以后,不要私自进来翻找,好么?”他说这话时,表情并不严厉,语气也甚为平和,但那话里透出的决绝,却叫人绝不敢违命。
秦赏夕只有道:“对不起,这次是我莽撞失礼了。”
谢云起又道:“阿四刚才跟我说,你去采枫园了。”
秦赏夕答道:“没有进去,只是经过那里,在门前站了一下。”
“以后不要靠近那里。”谢云起这话说的更加轻描淡写,但也更不容人拒绝,更让人不敢违命。
秦赏夕虽早已在心里答应,嘴上却仍要问道:“为什么?”
谢云起叹口气,道:“我爹他脾气古怪,向来如此。从他入住采枫园后,连我都不见,潇华远游回来去看他,他也不见。你就多担待些吧。”
秦赏夕唯有点头答应。谢云起借口自己累了想休息,下了逐客令,秦赏夕便出了红袖居。
她刚出红袖居,便看到团素跑了过来。
团素边擦汗边喘着粗气对她道:“秦姑娘,我四处找遍了也看不见你,原来你来这里了。”
“找我干什么?”
“江姑娘醒了,吵闹得厉害,我们谁也劝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这么快就醒了?”秦赏夕心道,谢潇华那药,药效时间可够短的。一边想着,脚下一步不敢耽搁,忙朝皓雪居行去。
秦赏夕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团素“啊”的痛叫。
她忙回头,只见团素右手扶着左臂,左臂上赫然插着三枚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