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单小五紧靠在归不离身边,表情丰富的看着吃相比她还粗鲁的书生,掉地上的下巴愣是好长时间没能收回来。
没想到这书生看着骨瘦如柴,胃口却奇大。从刚刚到现在,他已经吃了三个包子两个烧饼外加将近十来个馒头,现在还在吃——太夸张了,他肚子里难道住着一只军队?
书生抬起头,用力擦了下脏兮兮的脸,正想朝她咧嘴一笑,结果却因为饼太干,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了,直噎得他猛翻白眼。
好在一旁的奔雷见义勇为,顺手一巴掌往他后背拍过去。
书生按着胸口,上半身惯性的往前扑了下,嘴巴一张,卡在喉咙口的饼块一下子被拍了出来,直接掉到火堆里去了。
单小五嘴角抽搐了下,左右瞧了瞧,将手边的水袋丢给他。
明明长了一张温润如玉气质卓越的公子脸,结果吃起饭来如此狼狈,着实让人幻灭了一把。
“多谢姑娘。”
书生捡起水袋,感激的看了单小五一眼,立刻拔出盖子一阵猛灌。
“是夫人。”
自打书生在火堆边坐下便一直黑着脸默不作声的归不离突然冷冷地插进来一句,看向书生的眼神更是冷得能把人冻成冰块。
书生楞了下,一双黑亮的眸子移到单小五并未挽起的头发上,再瞧瞧两人亲密的模样,蓦地红了脸,尴尬的打着圆场,“真是对不住了,小生眼拙,还望姑……公子与夫人恕罪。”
归不离没开口,单小五倒是笑嘻嘻的摸了摸自己随意扎起来的发髻,“不是你眼拙,是我不喜欢梳夫人的发髻,我相公也相当头疼呢。”
说着,讨好的将脑袋在归不离胳膊上蹭了蹭,后者眉都没挑一下,拿过话梅塞到她嘴里,“别晃了,再晃又要头晕。”
单小五笑嘻嘻的吃着话梅猛点头,归不离只能无奈的伸手抵在她额头上阻止她‘自虐’。
奔雷对两人的亲密举动见怪不怪,倒是一旁的书生脸上始终火辣辣的,捧着干粮只顾着埋头猛吃,不敢抬眼再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已经饱了,书生的吃相斯文了许多,只是大概是饿怕了,依旧一小口一小口不舍的啃着手里的半个饼。
单小五忍不住开口问他,“你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
吃相简直比饿死鬼还恐怖。
书生想了想,含糊的回答,“有两天了吧。”
三天前他的仅剩不多的银子让贼人偷了去,他也被酒楼伙计打一顿赶了出来,之后便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捱到破庙里,直到遇到单小五一行,才真的算吃了一顿饱的。
卧槽,两天吃不上东西,他没挂掉去见阎王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着实高人啊!
“你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单小五简直好奇死了。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一天三餐都要有东西下肚,除非生病,否则都会照习惯来。
要是她两天没半点东西下肚,估计早躺地上半死不活了,哪里还能站得起来?更别说还能坐得笔直中气十足的跟人谈话。
“其实我也有找过东西吃,”书生抓抓头发,斯文俊逸的脸上现出一抹与外表不符的羞涩,“家里穷,我也识得一些野菜,就是生不起火……”
单小五啧啧有声,“难道你都生吃不成?”
书生点点头。
昨天他本来也挖了一些野菜,但后来看到有个小乞丐比他可怜,就全都送给了人家。结果正想出去再找的时候,雨却下了起来,他不敢贸然出去,所以便一直饿到现在。
“你也太能捱了。”这家伙要是放现代,参加绝地生存大冒险肯定能得冠军。
“要是真能捱就好了……”书生突然惆怅起来,连带对手里的饼也失去了兴趣。
单小五有点莫名其妙,不是太明白他怎么突然就那么多愁善感了。
“算了,不去想之前的事。”好半晌之后书生才重新抬起头,脸上却已经没了之前的忧愁。
站起身友好的朝几人鞠了一躬,他拱着手道,“敝姓江,江封彦,字太叔。多谢几位救命之恩。”
江封彦?
单小五挑了挑柳眉,心想这名字跟他倒是挺配,“不用客气。”
“未请教几位?”
“哦,敝姓单,名小五,没有字。”单小五学着他的语气调侃道,顺便笑嘻嘻的拍拍归不离的肩膀,“这是我家相公,他姓齐,字……好像也没有。”
奔雷玩心大发,也顺着她的话来了个自我介绍,“敝姓没有,名奔雷,同样没有字。”
书生……也就是江封彦傻傻的看着三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单小五示意他先坐下,不然那么高一尊,挡着她看着外面的视线,“对了,江……江公子是哪里人?”
“小生乃南岭人士。”
“南岭是哪里?”单小五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归不离,后者一边往她嘴里塞话梅,一边低声为她解答,“南岭跟炎州同一方向,只不过要继续往后翻过几座山。”
单小五虽然还有点糊涂,不过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重新找别的话题去了,“江公子这是要上哪儿去?”
单小五这个问题一出,归不离跟奔雷也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江封彦让三人‘热情’的视线盯着看,浑身鸡皮疙瘩都差点冒出来了,下意识的用手抓了抓衣角,
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小生……准备往京城,赶今年的秋……秋闱。”
说到这里,江封彦似乎也觉得自豪,不由自主的便挺了挺胸口,“小生虽不才,但也已考取秀才功名。今年的秋闱,却是一定要参加的。”
秋闱单小五知道,大概也就九月中旬,他们现在到京城,应该也赶得及,让她比较惊讶的是江封彦的身份。
“你是秀才?”单小五颇为惊讶,“既然是秀才,那几天前那些酒楼伙计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虽然她不喜欢这种没什么用的书生,但却是从小就打听清楚了这里的等级划分制度,以及各阶级所能受到的待遇。
据锦鎏皇朝律例,有秀才功名的人都会无条件受官府保护,就连县老爷都不能重罚,若是犯了重罪需要处决,还必须先请示皇帝——如果他把秀才功名亮出来,哪里还用得着挨打?就算在那酒楼里白吃白喝,酒楼老板都不敢吭一声。
“这……这个……”
面皮本就比不得常人厚的江封彦听完单小五的话,先是一愣,继而却是涨红了脸,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
想起那天在街上被控吃霸王餐,还让伙计架着打出酒楼的情形都被看了去,江封彦就恨不得削尖脑袋赶紧找个地缝钻起来。
举凡读书人都将形象名声看得很重,单小五压根就不知道她这问题已经踩到人家禁区里去了。
不过好在她也会看人脸色,见江封彦面上不太好看,想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便立刻若无其事的再次将话题拐开,“此去京城大约还有一日时间。如果江公子不嫌弃,可与我们一起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归不离没开口,面具后的眉心却已经隆起跟高山一样。
自打单小五抱怨对着易容后的他亲热就像在红杏出墙,他就连夜将自己变回了原来的模样,顺带应单小五要求重新戴上面具——此刻他的表情,单小五|不仔细看的话,自是没办法发现。
而江封彦对上归不离,本就有一种弱者在强者面前的畏惧,先别说他面上的诡异的面具,就是坐他旁边都有种要窒息的威压感。
单小五这话一出,他立刻就感觉周遭的空气全变了,更别说归不离那妖异面具后野兽一般的眸子正警告的盯着他。
如果他敢点头答应一起上路,估计归不离会先将他切成十一段让他自己跟自己玩蹴鞠。
“谢过夫人邀请,”江封彦被盯得浑身寒毛直竖,怕死的他赶忙起身朝单小五作了个揖,再委婉的拒绝,“但小生已与同乡约好在此会面,到时一起上京赴考。若此刻与几位同行,于理不合。所以小生今儿个怕是要辜负夫人的好意了。”
一通文绉绉的解释下来,不仅单小五发愣,就连奔雷都不爽的皱起眉头:听这些书呆子说话就是难受!
归不离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过从他微微放松的拳头来看,显然是对江封彦的上道很满意。
“原来如此,那我们也不勉强了。”
单小五推开归不离递过来的话梅,摇摇头示意他先等等,她的牙齿整个都酸掉了,实在吃不下。
“……真是对不住夫人了。”
江封彦嘴上虽说惋惜,但心里却不由得松了好大一口气,他还真没什么胆量敢跟归不离待同一地方超过一整天,压力山大啊!
单小五只是习惯性的想要帮助她觉得可怜的人,既然江封彦都婉拒了,她也就没再开口。
只是在第二天启程离开的时候留了一些干粮跟几两银子给他。
江封彦的读书人气节虽然告诉他不能接,但最后还是敌不过肚子饿的威胁,涨红着脸谢过单小五一行就接下了。
“几位的大恩大德,小生铭记于心,来日定当涌泉以报。”
“不必了。”
单小五还没来得及开口,归不离已经抢先一步开口。
他绝对不会让一个他家小妻子感兴趣的男人以后再有借口来找他们,那会让他感觉非常不爽。
单小五虽然奇怪为什么归不离这么讨厌江封彦,但是出于对自家相公的尊重,她并没有开口反驳,只是笑眯眯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对啊,只是一点小东西而已,不值得记挂。江公子可要多加用心,将来入了仕途,多为百姓做些好事,也就是了。”
江封彦连连称是。
单小五又跟他哈拉了两句,最后因为实在顶不住整日呕吐带来的疲惫,让归不离带会马车里了。
奔雷看了江封彦一眼,朝他点了下头,随即跳到车架上,赶着马车走远了。
大雨昨晚就已经停了,早晨的阳光特别灿烂,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江封彦一直在破庙门口目送单小五一行消失在远方,这才转身收拾好东西,背起宝贝书箱,一路往京城方向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