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晓霜没有回答,钟毓却自顾自道,“你虽然总想着逃跑,终究没有真正恨将军。”
晓霜不明白他为何说这话,接着他便道:“你不必太担心,他没什么危险,什么场面将军都经历过,这一点小事,他还不放在眼里。”
晓霜于是噤声了,在不该开口的时候保持沉默是最理性的事情。只是心里忍不住猜想,耶律赦怎么了呢?还说子时若未回来,就要派兵去救援。莫非和那里的人起了冲突,壑林府的人要置他于死地?这壑林府又是个什么地方?
她回到屋子里,时刻都在听着外头的动静,可是子时将近,耶律赦也仍然没有回来。难道真的出事了吗?
染晓霜感到一阵紧张,如果真的出问题呢?她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紧张他,还是紧张他若是死了,她不能亲手杀掉他。她深深呼吸,越来越坐不住,便推门出去。
天很冷,刺骨的风钻进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外头黑漆漆的,她虽在这里呆了些时日,因为常在屋子里,对驿馆的地形并不熟悉。四处静悄悄地,她顺着印象往前走,穿过一扇圆形门,这里是花园,过了这儿,再另出两道小门,便能出去了。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耶律赦真的和那个壑林府的人打起来了么?她正想出去,忽然间一个黑影落在了她的后方,晓霜警觉地往前跑了一步才回头来看。
黑衣,身形无比高大,头发散放,无比张狂的模样。脸上一道极其恐怖的疤痕,她的胸口顿时紧了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古毅风把一柄匕首和一个药瓶子给她,“拿着。三日之内要是不杀了耶律赦,你也别想见他最后一面了。”
染晓霜连忙说道:“你不要乱来,我会……我会守时的!”
古毅风冷笑了一声,“但愿是这样!三日之后若是成了,来玉峰山找我。”
“若我杀了他,而逃不出去,希望你也能守诺言放了他。”
古毅风笑了两声,忽然跃起身子,几下起伏就跃出了晓霜的视线。她低头看了看匕首和那个药瓶子。这药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是毒药吗?
应该是的。
她赶紧将东西揣到怀里,加快了出去的步伐。她要去壑林府看一看……虽然她并不知道壑林府在哪里。
一出门,便看到钟毓和一组士兵浩浩荡荡,正欲出发。晓霜忙闪身躲起来,心里想着,他们快马离去,她哪里能追得上?得想个什么办法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出发才好。
钟毓和她最熟,可是他一定不肯带她去壑林府的。怎么办……?
钟毓的声音自外面传来:“走!”
晓霜急了,他们要是走了,她要怎么去壑林府啊!等她犹豫着出来的时候,钟毓已经领了人跑了,晓霜急忙到马棚,那管理马肆的士兵正要关棚,她忙说:“大哥,麻烦你把马给我一匹,将军叫我也去壑林府,我一时起得迟了,赶不上钟将军他们。”
那士兵回头看是染晓霜,也没多疑,牵了匹马给她。虽说不是将军夫人,但是她成天都在将军的屋子里,驿馆上下人人都知道这件事。士兵温和地说,“姑娘,这里去壑林府路黑着哪,你要赶紧地赶上钟将军他们了。”
“可是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赶,他们没给我地图啊。”她有些为难地说。
“这容易,你就往前直走,走到尽头左拐,从这条路走到第三个分叉路口右转,一直走到底,便是壑林府了。”
染晓霜点了点头,又怕那士兵起疑,会将她的马给收回去,便道过谢,牵了马出来。那马无比高大,比他们江南的马都要高壮许多,以往骑马时总是耶律赦与她一起,此番要一个人骑马,有些心怵。
那士兵就在后头盯着,她又不能露了马脚,只好踩住足蹬就要往上奔。哪知那马儿跑了两步,晓霜没上马,差点跌倒。那士兵道:“姑娘不会骑马?”
“会骑,只是以往一直和将军一起骑,许久不曾儿自骑马,有些生疏了。”她硬着头皮,又踩上足蹬,翻身上马,这次倒是顺利了,只是坐得这么高,未免担心。紧紧地抓着绳子,学着耶律赦的样子,稍稍伏下身子,轻轻地夹了一下腿,道:“驾。”
那马儿半日迈动双腿开始奔跑。晓霜的心悬在半空中,在马儿跑了一小会儿之后,方才觉得逐渐适应。她大力地甩鞭子让马儿往前赶去。
夜里的上京,仿佛变成了沉睡之城。没有一盏灯亮着,所有的铺面都关了,只有顶上一轮弯月照耀着大地。
天本来就冷,这样疾驰,更让晓霜觉得风如同刀一样,割裂肌肤。她的脑海牢牢记得那士兵指的路,左拐右拐,终于在前面一个路口,看到了前面有人在骑马,身上穿着戎装。他看起来有些戒备地时不时回头看染晓霜,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晓霜从他身边擦过的时候,他叫了一句:“染姑娘?”
染晓霜没应,他便策马追了过来,边呼唤道:“染姑娘,这么迟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晓霜抿了抿唇,“听说将军出了点意外,心里放不下,赶来看看。”
那个男子是耶律赦的手下之一,叫什么名字晓霜并不知道,他很沉默,很少说话。此时一双黑眸似有怀疑,看了她一会儿方点头道,“那么随我来吧。”
他率先策了马,晓霜便跟在他后面。再往前不远,便到了壑林府。一伙人盘旋在外头,钟毓率先下马,去叩壑林府大门。晓霜接近的时候,那大门刚好开了,管家模样的男人走出来,看到钟毓带了许多人马来,面色不善,“壮士这么晚来我们府有什么贵干?”
钟毓道,“我们将军可在府上?”
“将军?”管家面不改色,“哪位将军。”
“耶律赦。”
“哦,”管家仍道,“耶律将军并不在我们府上,壮士怎么会跑我们这儿来寻?”
钟毓冷着脸道,“我知道他在这里,管家还是不要让我为难。若是冲进去寻人,你们脸上也不好看。”
管家脸上有怒容。“可是将军真的不在我们府上,不久以前他就已经走了。”
“那么请褚将军出来见面。”
“这……”
钟毓面色一凛,“要我们强闯进去么?”
管家退了两步,才道:“请稍等,我进去和家主商量一下,再出来回复。”
染晓霜隔得远,听他们说话并不真切,而且也不明白耶律赦一向不容易受人欺负,怎么会被困在壑林府?是故意的吗?
好半晌才有一个人出来,哈哈哈地拍钟毓肩膀,“钟前锋别来无恙?”
钟毓很生疏地抱拳,“褚将军。听闻耶律将军在府上做客,时下天色已晚,我等前来接将军回驿馆。”
褚鹤一张圆圆的脸上笑意深深,“我与耶律将军许久不曾把酒谈欢,两人都喝高了,耶律将军现在客房睡着呢,”他看了一眼钟毓带来的人马,“钟前锋也忒小题大作了……”
钟毓面不改色,“我们将军因有事,明日一早需要去处理,所以今日来赴约之前就已经交待钟毓,子时若他还未回去,就来接他。给褚将军造成不便,真是不好意思。现在,是否可以请将军或是管家带路?”
褚鹤的脸上闪过几许戾气,不过很快便道,“好,管家,带钟前锋去找耶律将军。只是他现在喝高醉着呢,你们当真的要在这大半夜把他带回家去?我与耶律将军感情一向稳扎,他就是在这儿睡一夜也不无妨,明日当真有事,我命下人早点将他叫醒不就完了?”
钟毓只道,“谢将军好意。既然来了,还是带回去吧。”
褚鹤只好让开身子。
钟毓带了几名手下,又朝身后几个人使了眼色,便进了壑林府。
染晓霜只能和那些士兵们,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