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动物有划定的势力范围,论起圈地,白文书也是自有一套,非我族类,请勿擅入,违者轻则小受折磨,重则痛苦非常,知道这事的并不算多,但与白秋意相处多年的秦子沐,自然十分明白,所以当白秋意热情的应允洛涯住进院落中时,老实的秦子沐也难能的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趁着大家都在繁忙收拾东西的时候,秦子沐将白秋意拽到了院落中的一个僻静角落,看了看四下没有动静,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前段时间让我给你带路,好看看那个洛涯是从哪里开始迷路,昨天他又在那条路上迷了方向,你就偏偏碰巧路过,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既然你说巧,那就是真的巧,”白秋意不睬秦子沐的疑问,眼睛看着前门中进进出出的鬼差,并不将秦子沐的质疑当做回事。
“之后你又这么轻易的让洛涯住了进来,这可不是你做事的风格,”既然白秋意没有正面回答,凭着这么多年相交的经验,秦子沐心中已经有了八九分的肯定,白秋意必然是故意为洛涯引路无疑。
“我是受了吩咐,你要是聪明,就别多问,反正于你也没什么好处,即使你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帮助,不如就不知道得好,”不顾秦子沐的欲言又问,白秋意干脆甩了甩袖子,离开了角落,往洛涯要住的房间走去。
这话来得突兀,秦子沐在角落的阴影里站了一会儿,还没想出个来头绪,能令白秋意为其办事,恐怕六界当中,也很难寻出几个,这倒不是因为白秋意有多大的本事手段,只是他从不趋附阿谀,清白爽淡,平凡自乐,也正是因为此点,秦子沐虽然总是被他欺负,也还一直肯认他这个知交,沧海不变。
难道会是主上?秦子沐想到此处,便是真的希望白秋意正是在帮主上办事,如若真的如他所想,那倒是令他放心不已。
比起和法天认识的时间长短,在幽冥司中,如果他秦子沐说是第二,那就没谁敢称第一,那些不了解法天的,都说他性子狠辣冷若冰霜,刑严罚重,可怕之极,可是秦子沐几乎是从法天出生开始,便是伴随在法天身旁,大概对法天的认识,要比身为法天父亲的天帝还要透彻许多。
如果要为法天辩解,能说的实在太多,但也有很多,并不能说,他还记得,重霄楼上,法天一声长叹,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不得已,心由形固。
若非重典峻法,不足震慑顽恶风气,秦子沐打从心里认为,要是比起仁慈宽厚,法天绝难当选,但是要论起治理一方的手段,自混沌有之,幽冥司形成开始,作为第二任幽冥主的法天,绝对要比首任幽冥主来得称职。
那时幽冥司鬼众大举叛乱,登时震动六界,连人界也不能幸免,致使屠城惨祸连连,要不是法天以仙神上界身份处理此事,得到妖魔两界支持,不知后来将如何收场。
在那次由鬼众发起的战乱之中,秦子沐的好些天将朋友,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秦子沐没有去问,只是硬拽上白秋意,陪他日夜喝酒,白秋意不胜酒量,有次醉倒在酒桌之上,法天出现,给了他一个平和存在的理由。
许多纷纷扰扰的口舌厉词之中,都将遥汀当成红颜祸水,秦子沐没有太大的心机智谋,但却有不同的想法。
他第一次见到遥汀,是在文书库内,她当时正在整理着本该是他处理的文书,秦子沐连忙上前致歉,可遥汀却是没有一点傲慢,平淡若水,清雅如风,令秦子沐颇有些折服。
法天执掌幽冥司从始至今,已经历经数万年之久,独秀于林,即使没有狂风吹刮,利刃割伐,也少不了伶仃孤独。
法天身边有过许多女子,但他爱过的,真正心疼过的,恐怕已经化作了灰飞,如果可以,秦子沐真心祝福他们,希望他们可以有个善终,所以无论他者如何说法,只要是对司书好的,秦子沐便会遵从。
虽然不知道白秋意心中谋划的事情,但秦子沐知他一向心如蚊脚,也便不再自寻烦恼,也便去了洛涯房中,帮着打理一应物品,督促鬼差好好做事。
吃过晚饭,他们又随便谈了些闲话,便都各自归去房内歇息,今日整天奔走,倒真是有些疲乏,皆是沉沉睡去,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晨曦初现,秦子沐便起身打水洗漱,接着便来到食厅,等着白秋意和洛涯一同吃饭,等了约有一盏茶功夫,却仍旧没见他们半分影子,问过鬼差,方知他们早些时候,已经一起去了文书库,这才独自吃罢早饭,匆匆往文书库赶去。
文书库内一片宁静,只有沙沙的纸张摩擦声音,细弱的几乎微不可闻,响在偌大的文书库内,秦子沐听着这声音,脑海中想起了专吃桑叶的蝉宝宝。
“子沐,你也来了,秋意说时辰尚早,我们就没有叫你,先过来了,”秦子沐走到文书库的内厅,向内张望,这才发现,文书库内不仅有司书与秋意的身影,连昨日来的那个洛涯,也正坐在案前,右手执着毛笔,左手压着一本文书,不知在写些什么东西。
只不过是昨日方才认识,这个凤族的洛涯,竟然真是不将自己当成宾客,连称呼也是十分熟稔的叫法,貌似他们已经相识了许多年头。
秦子沐也是个喜好交友的性子,当下朗笑着走上前来,站立在洛涯身边,将头探了过去,望着洛涯左手压着的文书,讶异的问道:“你怎么在誊抄上个月的文书目录?是谁让你做的?”
“没谁让我做啊,今天一早我和秋意过来,秋意就说公事繁忙,不能陪我四处赏玩,其实幽冥司中也没什么可以游乐的地方,不如我就帮着秋意做些事情,也能为你们分担一二,”洛涯说完,又继续誊抄起来,好似真是乐在其中的样子。
遥汀其实也是刚刚进来,本待要问缘由,秦子沐却又走了进来,就被秦子沐先问了去,当下他们一同听了这话,都把目光齐齐看向白秋意,眼神当中,是明显的怀疑神色,显然都是认为,这绝对是白秋意使的花招。
白秋意早就料到他们会有此一想,温和的笑问洛涯:“子沐对幽冥司中所有大路小径十分熟悉,不如你跟着他去随处走走,虽说幽冥司不比天界繁华贵气,但也有些可观可赏的地方,有子沐陪在身旁,你也不用担心迷路。”
洛涯本就以为白秋意很是良善,听他如此说来,只认为他是关心自己,并不是摘清关系,便是更加想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想想自己既然是好不容易离开族中,又决定不再回到墨训仙府,那就可以在幽冥司中待上一段日子,对于游玩观赏一事,也就不那么急于一时。
“不用了,我还是先把这卷文书誊抄完毕,以后时日还长,有的是时间,到时候还真是要麻烦子沐为我带路,免得我找不到回来的路,”对于自己迷路的糗事,洛涯倒是并不觉得丢份,言谈中总是随口带过,也足以见出他性子当中的随和。
遥汀心中知道,白秋意肯定是故意令洛涯誊抄文书,但他究竟意欲何为,遥汀暂且还不明了,要说只是为了偷懒,又实在不像白秋意的处事风格,那个事必躬亲的白秋意,可不会轻易将事情假手他者。
只要不是事有恶因,遥汀就不想插手,她对这位白文书还不算完全了解,静观其变,耐心等待,有时才是最好的理事方式。
文书库内厅有一张主桌,左右两旁各有两个小桌,一共五只桌子,洛涯不懂得司书殿内的规矩,白秋意又没和他说,洛涯便擅自坐了正中间的那个主位。
遥汀本也不太在乎主次分别的次序,再则洛涯也并非殿内的职官,遥汀也就更是不用和他论起所谓的尊卑,心安理得的坐到左近的桌前,拿起昨日尚未看完的文册,详细看了起来。
左看看,右望望,在确认文书库内唯一很闲的就是自己之后,秦子沐连忙拿起另一本文卷,一同誊抄起来,自从遥汀来后,文书库内文书的需要誊抄数量倒是减了不少,遥汀一直说是为了尽快熟悉才一同帮着誊抄备录,可秦子沐心中明白,如果只为熟悉,也根本不用将近日的文书一并誊抄,只是看些往日的文书就已经很好,其实她还是为了给自己和秋意减轻负担。
一心二用的秦子沐只听得笔尖刷刷,也不见他们有交谈的意图,便也认真誊录,想着今日有洛涯帮忙,应该会提早一两个时辰,便会完成所需誊录的文书数目。
一个鬼差快步走了进来,见到主座上坐着昨日的来客,稍一愣神,但只瞬间便回过神思,躬身行到遥汀坐着的位置,给她见了个礼,低声说道:“司书,汀兰殿落棋求见。”
洛涯对幽冥司内各殿并不了解多少,竟也从不知道,汀兰殿便是法天的居所,故而对于落棋的来见,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自然没有注意到遥汀瞥过来的目光。
“你令落棋在外厅候着,本司书这就过去,”遥汀将手中的笔管放落到笔槽上面,淡笑着对白秋意道:“这里的事情,就麻烦白司书了。”
“属下职责所在,但请司书放心,”白秋意从座上起身,作势送遥汀出门,遥汀见状也不拦他,和他一同走了出去。
将到库门时候,遥汀顿住脚步,将头稍微斜向右转,看向白秋意的方向,低声问道:“洛涯的事情,都是主上的意思?”
“司书一会儿亲自问问主上,想来更为合适,”白秋意退后两步,拱手躬身,行了一个送礼。
“白文书,太过聪明,其实很辛苦,”微微一叹,遥汀语气并不苛责,却是有些遗憾的意味。
“属下明白,所以还请司书放心,”说着白秋意挺直身子,望向遥汀,目色澄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