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然很深,早已进入了人们深睡的时候。
花月小居,阁楼之处,只见一个男子独坐栏轩,双目黯淡的看着前方无尽的夜色。
后山竹楼灯火早已熄灭,叶雨昔体内的弹指断魂散已经被花月苒全然驱散,此时再无性命之忧,花月小居的人们也安心休息了下来。
冰冷的风吹向阁楼上的男子,他发丝不由自主的飘飞着,他面无表情,似乎像没有灵魂的人一般。半晌之后,一脚步声渐渐传来,那脚步声近了,更近了。
但那坐着栏轩,倚靠圆柱的男子却头也不回,根本没有去理会前来之人。
“有闲心在此赏景,不如去把她追回来。”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和孤寂。
栏轩上的男子听到声音之后,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震,不过转瞬后又回复了之前的平静。前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沐云休。他在回花月小居的路上,心中无尽失落和烦闷,自己真情流露,鼓足勇气的表白却还是被朱语清委婉拒绝,这对于他是何等的打击呢?只不过,他也明白了,感情之事,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看到林夜辰一人坐着阁楼中独自嗟叹,他似乎有些感同身受,虽然之前二人毫无交集,甚至还较量过一场,某种意义上来说,沐云休和林夜辰,还算得上是情敌才对。可是沐云休看到林夜辰此番神态之时,他却鬼使神差的走上楼阁,慢步走到林夜辰的身后。
“我对不起她,她恨透我了,她再也不愿见到我了。”林夜辰沉默半晌之后,独自说道,话语之间带着无尽的绝望和伤感。
沐云休眉毛一蹙,淡淡道:“你后悔吗?”
风再次拂过,再也没有夏虫的秋夜,显得有些淡淡的死寂。
林夜辰仰起头来,深深叹了一气,“我何尝没后悔过?”
“你不知道,我是何等的想将她从你手中抢过来。”沐云休也没隐瞒,竟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只见林夜辰转过身来,正色的看着沐云休。
沐云休眉毛一舒,神色化为惆怅和无奈,语气悲凉的说道:“可是我又拿什么去抢呢?她心中的那个人始终是你。”
林夜辰心头巨震,他虽知沐云休对朱语清心存爱慕,但他不知道沐云休对朱语清竟是情根深种,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想到此处,林夜辰心中又是一阵懊悔,他在悔恨之前为什么会让朱语清离开,每每想到此处,他都难以隐忍心中的难受,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见林夜辰双肩颤抖,脸上痛苦的表情,沐云休却是很能体会他的心情一般,“我知道,你在乎她,但是我也在乎她。我不愿看见现在这个局面,或许你我之间的心情,谁都能体会吧。”
林夜辰抬起头来,看着沐云休,只见他双目有些泪光闪烁,适才的话语字字真言,发自肺腑,林夜辰不知沐云休今夜为何会告诉他这些,“沐少主,你为何和我说这些?”
“同病相怜,此刻你的心情或许和我一样,只不过……”沐云休敛一敛眉,继续说道:“只不过,你比我幸运,她在乎的是你。”
林夜辰面色一怔,低下头去,道:“可是,在她最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却狠狠在她的胸口插了一刀,我罪不可赦。”
“你说的可是众人怀疑她下毒之事?”沐云休当下问了起来,脸上带着好奇之色。
林夜辰脸上后悔无尽,轻轻颔首,继续言道:“我当时茫然了,此事定有蹊跷,一定有蹊跷。”
沐云休双眉一蹙,“蹊跷在何处?”
林夜辰轻轻一叹,将白天听见水沫和朱语清对话之事说了出来,他说得很是详细,待得说完之后,他抬眼看着站着的沐云休,眼神迷茫,道:“你能给我答案吗?水沫和佳儿的谈话又是怎么回事?那明明是佳儿的声音。”
沐云休脸上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双手紧扣,背负在身后,往栏轩之处移了几步,看着远方的黑暗,暂时不作言语。
“难道屋中与水沫谈话的不是佳儿,而是另有其人?可是花月小居除了我们几个,不可能再有其他人进入。”林夜辰蹙眉沉思,实在无法想得通透。
沐云休也变得迷惘起来,按理说屋中不会有别人才对,这天底下声音相像的大有人在,可是这花月小居确是没有其他人了。
二人陷入了迷局的泥潭,须臾之后,两人身子同时一震,相互转过头来对望一望,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只听林夜辰面带惊凝,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沐云休却开口说道:“你也以为是那样?”
林夜辰奇道:“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沐云休不作言语,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道:“若真是那样,到时候不用你出马,我自会亲自动手。”
林夜辰心中感叹,没想到沐云休真的猜中了他的心思,林夜辰之前想到的便是——若屋中没有其他人,那么就是水沫一人上演的障眼法,一个人扮两人的声音。除了这个,再也没有其他可能。
到底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林夜辰回想当初,四年前慕泽门门派试练,水沫一心陷害朱语清,想到此处,林夜辰心中明朗起来,此事定与水沫有关,可是证据呢?一想到证据,林夜辰心中万般纠集,眼看真相就在眼前,可是却无法证实,这一切也仅仅是推测罢了。
沐云休已然走了很远,待得林夜辰反应过来的时候,沐云休已经现身在阁楼之下,林夜辰隐隐还可听见沐云休的声音,“去把她找回来。”
※※※
清风和煦,这日竟是个艳阳天,这几日不是阴天就是冷日,天凉惯了,一时变得这般暖和难免令人有些不习惯。
一抹阳光透过交错不定的树叶缝隙中照射下来,地上零星闪烁,冷空气早已退散,取而代之的便是温暖的气息。
楚州城内人声熙攘,行人交错,集市货郎叫卖之声不断,好不热闹。
朱语清一人行走在这热闹繁华的街景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只见他们面带笑容,如沐春风,欢喜不已。周围的热闹,却令朱语清内心感到更加孤寂和落寞起来。她离开花月小居已经有五日之久,这些日子,她失魂落魄,顺着回去扬州的路慢慢游走在这些城镇,再过几日,她就可以到扬州了,或许只有扬州,她的医馆,才是她唯一的去处。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该是用饭之时,朱语清好几天没有进食,街上酒楼飘来的饭香,不由得令朱语清腹中饥饿,她四下张望,挑中了一家酒楼便走了进去。
踏进酒楼,饭香酒香混杂交错,荡漾在空气之中,朱语清找了一张靠窗的木桌,点了一席酒菜,独自吃了起来。
捧着饭碗,咽下第一口菜时,她心中又是一阵苦涩,想到在花月小居发生的一切,当下在心中又狠狠的骂了林夜辰一遍。说也奇怪,她骂了一遍之后,心中竟是畅快了不少,可是片刻之后又是悲从中来,她猛地甩头,兀自说道:“管他作甚,再也不想了,再也不想了,我朱语清不可如此懦弱。”言毕,她大呼一口气,扒拉着碗中的菜肴。
待得酒足饭饱,朱语清大喝道:“小二,结账了!”
听得有客官高呼“结账”,那小二自然是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弓着身子嘿嘿赔笑道:“小姐,这顿饭合计半两银子。”
朱语清眉毛一扬,心道:“这家酒楼还真是贵,就这等滋味的菜色,还收这么贵的钱?”她心中这般想,但也没有心思和小二理论,毕竟她知道自己带着银两,只想快快付钱一走了之。
朱语清摸着自己腰间,心中一震,面色惊讶,那小二看着朱语清的神色,竟然也猜中了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小二再也不作谄媚之态,面带怒色的说道:“哼?小姐,你是不是没银两付钱了?”
见店小二识破自己,朱语清脸上红了起来,心道:“怪了,明明我的钱袋今早还在,为何此时不见了?难道在街上被人给摸了去?”
“小姐?为何不说话?你别想赖账啊!”店小二见朱语清表情越来越紧张,急忙问道。
“完了!完了!这下真没钱了!”朱语清心中喃喃,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嘴上怯怯说道:“小二,我…..我的银两丢了,你看……你能不能大发慈悲,这顿饭就当送我的?嘿嘿?”朱语清一时变得嬉皮笑脸起来,意欲蒙混过去。
“呀呀呸的!你这姑娘,长得如花似玉,身上穿的戴的都像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可是为什么还出来坑蒙拐骗,吃霸王餐?”店小二两手叉腰,挺胸愤愤说道。
由于店小二嗓音极大,引得周围不少人士前来围观。
朱语清脸越来越红,她深知自己逃不了吃霸王餐的惩罚了,当下紧闭双眼,不敢再做挣扎。店小二却继续放大嗓音,“别装聋卖傻的,吃了我店的霸王餐,你今晚休想回去,去!随我到厨房把今日酒楼的碗筷涮洗干净,表现得好我们老板才放你回家。”
朱语清大呼一口气,暗道:“不就是洗碗么,我朱语清洗了便是。”她正要爽口答应,却听另一个人说道:“小江,不必了,送这位姑娘走吧。”
此话一出,众人惊奇不已,朱语清睁开双眼,适才说话的人映入眼帘,只见他中年年纪,带着锦帽,丝绸衣衫,他的打扮正有老板模样。果不其然,那小二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道:“老板,可是她吃了霸王餐,没有付钱,依照本店规矩,理应罚她才对。”
却见那老板摇头摆手道:“适才已有人帮她付了银两了。”言毕,她又朝朱语清抱拳赔礼道:“姑娘,之前多有得罪,望你别在意,日后还望多多常来,照顾生意才是。”
朱语清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离开,因为她也不愿再待在此处,走出了酒楼,身后还传来之前那小二的叫唤:“小姐日后常来,日后常来呀!”
朱语清轻哼一声,暗道:“还要我常来,来吃霸王餐么?”她再次行走在街上,内心大为诧异,到底是谁帮她付了银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