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七十三、八百七十四……一千零八十!
打发走最后一个和尚,我揉揉被一颗颗油亮头顶晃得窜花的眼睛,转向大师,叹道:“这些小师傅里没有我要找得人……请问寺中还有其他僧人吗?”
“这……”大师沉思片刻,似在迟疑着什么。
从他看我那副悲悯神sè来看,我目前的失落、压抑、不安并夹杂着乞求的表情极度到位,而且正在一点点打动着他。不过……如果他知道我这样的表情,只是因为看了半个时辰的光头而产生的目光呆滞,思维空白以及面部肌肉抽搐,想必就不会如此淡定了。
“本寺倒还是有一位俗家弟子……”终于,大师艰难开口。
等得就是这一句话!一千零八十个光头总算没有白看,终于不突兀地提起这个话头了!
“在下可以见见他吗?”
装得再期待一点!
眨眨眼,我眸子闪动,渴望满溢。
“但是……他从不肯见外人……”迟疑的语气暗示着说话人心中的矛盾。
“大师只要带我过去就好,我亲自向他请求,如若他不愿见我,我也就认了。”我继续眨眼,外加语音颤抖。
“这……”同样是迟疑,但这一次,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向我这里倾斜了。
“父亲大人……”埋头一叹:“孩儿竟连您最后的夙愿也完不成……简直无颜回去见您……”双手合十,我肩膀颤抖,狠狠咬住嘴唇,短暂的疼痛逼出盈眶热泪:“父亲大人……请您安心去吧,这样硬撑着不瞑目实在太煎熬了……不要再苦等孩儿的结果了,孩儿不孝啊……”
台词未完,我却说不下去了,身上已然满是鸡皮疙瘩。幸而是冬天,全被衣物挡住了。
“施主莫要激动……贫僧带你去便是!”
谈判成功,我双手合十挡在脸前一拜,挡住嘴角扬起的笑意。心中一阵默念罪过,利用和尚的同情心,不要遭报应才好啊……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立于柴扉之前,说明来意久久却无人应答。
抬眸,遇上大师一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凤锦言嚷道:
“摆什么臭架子!见是不见,你倒是回个话啊!懂不懂礼貌啊!”
啪!
话音未落,屋内就扔出一张纸团,正砸在凤锦言脑门上。
“你……竟然拿纸团砍老子!好你个嚣张的臭和尚……”
一把拽住要硬闯进去的凤锦言,我展开捡起的纸团,展开……不见!
我们二人愣愣看着那两个大字,半晌,凤锦言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靠!搞什么!说句话会死啊,你以为你是哑巴啊……”
“正是。”站在一边的大师突然开口。
“……”
“哑巴了不起啊!你说不见就不见!凭什么?”
啪!
又是一团纸,这次被我扬手截住,展开。
不惹凡尘。
咔!
我怔怔然看着未干的墨迹,竟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如果说看到第一张字条只是怀疑,现在真的是死心了……
这字……完全不是娘的笔迹!
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有一丝的期盼,娘是为了掩藏身份刻意改变了字迹,或者她是用左手写出的也说不定……只要没有见到,就不可下定论。
稳下心神,我开始思虑对策。须臾,便牵出一个笑,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位师傅倘若真的堪破红尘,即便世俗登门,何惧之有?”
门内依然无应。
我继续加火:“不过是见一面,师傅都怕会被世俗所染吗?看来阁下的虔诚,如此不堪一击!”
吱呀——
话音才落,柴扉应声而开。
我心头一紧,举步而入,轻阖上门扉,一股檀香扑鼻,我向里走了几步,昏暗的烛火里,我看到纱帐之中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谁……
指尖轻颤,我不由得攥住了拳头:“这位师傅?可否让在下一见?”
那个人应声起身,撩起纱帘,走近……
我瞳孔倏忽放大,看那个影子越来越近,直至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他……竟然是个男人!
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怔在哪里,脑海中长久地环绕着一个问题:他不是娘……那么,娘又在哪里?
下意识地退步,小腿碰到一堆杂物上,我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哗啦哗啦……
方摔落地面,一堆硬物噼里啪啦向我头上砸来。
“唔……”闷声一哼,我用手护住头,凌乱的视线里,砸落得竟然都是竹简,而且……那是什么?
天启元年,天君霸统一中原,天泽称帝,帝号景轩……天启五年、天启十一年、天启二十三年……
这些东西……难道是……史书?!
那这个人……
猛然从竹简堆里起身,我怔怔看着对面的人。此时,他也停止了收拾竹简的动作,回望着我。
……
“云哥哥,这史官府里的长史就是霂王爷的义子黄允吧?”
“黄大人啊,八年前我来京城时就听说他辞官了,而且传言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已经遁入空门。”
……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在宫中与云淡月的那两句对话,循环往复……
这个人,莫非就是忽然失踪的长史,遁入空门的黄允!
“黄允大人?”
哗——
黄允拾起的竹简忽而脱手,洒落一地。他怒目圆瞪,猛地一指门口。
想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