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打着爹爹和娘亲的名号来压我!”“凤昭殿”里,沈璇玑正襟危坐在榻上,一张脸冷得如冰凝一样。她在自己殿中,只穿着一件姜黄色的皇后常服,头上戴着两三样珠翠,不见高不可攀的尊贵,倒有几分平易近人。
玉郎坐在她下首,一边诺诺应是,一边向着坐在另一边旁观的薛缜使了个求情的眼色。
薛缜自己没有弟弟妹妹,也算是看着玉郎长大,看着他由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哥儿变成现在这样俊秀不失英气的少年,自然心里就偏疼他几分。他搁下自己手中茶碗,清了清嗓子,刚想笑着打个哈哈,就见沈璇玑一对眼刀凉凉地飞了过来。
薛缜一愣,觉得自己脖颈处好像有人在悠悠吹冷气一般,一句话倒吓得咽了下去。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玉郎,奉上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的书读得怎么样了?”沈璇玑弹压了薛缜,又将脸转到玉郎的方向,“我的话你现在都当了耳旁风?”她眼风往坐在一边的方尘身上转了几转,“越来越本事,是谁替你撑腰?”
薛缜也随着她的眼神望向方尘,只见他整个人都局促了起来,脸上微红,抓耳挠腮地坐不安稳。
薛缜想笑,又怕惹恼了沈璇玑,让她又将气儿撒在自己身上。她这几日心情本来就不好,之前在琼江的闺秀贵妇圈子里下功夫寻了一遍,竟然没找到一个在她眼中可堪为薛缜之配的女子,本来就十分懊恼沮丧。
薛缜知道她的心事,他并不想选妃,起码现在不是时候。可沈璇玑不容他表露出这个意图来,他微微一提,她就哭天抢地地说他摆明了要让她被天下人污蔑是祸水红颜。她每每这样说,薛缜就觉得有些无力,怎么这样的话,现在流行当事人亲自说出口来吗?还是沈璇玑根本不知道何谓谦逊?
他站起身来,装腔作势地表示自己御书房里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完,就不听他们姐弟说话了。
沈璇玑没什么意见,薛缜在,她就不能施展开来收拾这二人,自然巴不得他早些过去御书房那边儿。
薛缜临走,不忘望了玉郎和方尘一眼,只见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的两张脸上,都浮现出如出一辙的惶惑、求援、无奈、恐惧的神情。他几乎要笑出来,好不容易憋着走出了“凤昭殿”的宫门,才哈哈哈地狂笑出来。
双池自然知道他在笑什么,他自己也觉得很有趣,方尘和玉郎的性子都有些桀骜不驯,也没少欺负他,没想到也有今天啊,真是叫人大快人心啊!
沈璇玑望着薛缜的身影渐渐远了,嘴角浮起一个阴险的笑容,缓缓地转过脸来看着玉郎,“好了,你姐夫走了。”她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条长长细细的藤条来,“我也可以收拾你了......”
玉郎头脑“嗡”地一声,那藤条已经破空而来,挟着一声急厉清脆的风声。
“嗳哟!”他下意识地一窜而起,“姐姐,你要做什么?”
沈璇玑十分邪魅狂狷地一笑,悠悠地道,“抽死你。”
她今天实在是超水平发挥,在沈府里跟着武师们学过的一些招式身法居然使来毫无凝阻,居然还令人惊叹地追着玉郎从外间到了里头。
兰清和方尘双双瞠目结舌地立在地上,也不知该进去劝解还是待在这儿哪儿都别去。他二人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
而此时,估计玉郎已经被沈璇玑擒住了,就听几声藤条打在身上的清响传了出来。玉郎痛得嗷嗷乱叫,在地上蹦来蹦去的,“姐姐!你来真的啊!”
沈璇玑微微一笑,“自然是来真的,你上了战场,敌人会和你闹着玩儿么?”
玉郎光顾着逃命,没听出她话里之音。外头的方尘却眼睛一亮,却不敢擅自进去内室,毕竟这是皇后寝宫,他身为外臣,能进来已经是薛缜格外开恩,因为对他知根知底,若是再得寸进尺,就会招人非议了。
听着玉郎还在里头被沈璇玑抽得鬼哭狼嚎的,想来一是里间地方狭窄,二是玉郎也不会真和自己姐姐比试,就让沈璇玑打上几下出出气罢了。
方尘高声道,“玉郎,你姐姐答应了,还不快些出来谢过皇后娘娘。”
玉郎正在胡乱奔徙的身影一滞,又被沈璇玑抽空打了好几下。他伸手揉着身上痛的地方,就见沈璇玑听到方尘的话,拉了脸不快地也高声道,“你如今倒是伶俐了不少。”
方尘看着她沉着脸走出来,眼睛里却是喜悦的神色,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便放下心来。对沈璇玑的心动,他没有一分一秒停止过,可惜她就算是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吧。
玉郎这时才明白了姐姐的意思,连忙猴在她身上,“谢谢姐姐,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沈璇玑将他一推,“走开,揉得我胳膊疼!”
她将手里藤条递给兰清,自己原坐在榻上,喝了一口茶水才道,“你要去投军,将你心里怎么想的,细细说给我们听,也没有人会去拦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扰得老太太和国公爷一晚上都睡不好,这段日子都替你提心吊胆。这就对了么?”
玉郎挠了挠头,他昨日原本和方尘筹划好,趁着夜深人静之时,自己从安国公府翻出去,方尘带着盘缠在外头接应,原本已经成功了一半儿,没想到却被青荇偶然间发现了。
发现了便也就罢了,偏偏吵了起来,不仅二位表哥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又惹得云先生好生将自己训斥了一番,还今日一大早就逼着自己和方尘入宫来对姐姐解释。
他心里好不埋怨云先生,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的脾气,这不是把自己推入火坑么?姐夫是皇上,都对姐姐奉若神明,自己一头闯了进来,还能有好果子吃么?
好在如今姐姐到底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玉郎觉得自己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他听沈璇玑这样说,连忙拍着胸口道,“姐姐放心,等我回府了,就去对老太太和舅舅道歉,他们一定不会怪我的!”
沈璇玑白了他一眼,又转过脸来看着方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总是在麻烦方大哥,这次又要劳驾您亲自将他带到边地了。”
方尘实在是受不了她这样,脸色都变了,语声变得颤抖,“皇、皇后、娘娘、大、大姑娘,您不必、不必这样......”客气。
沈璇玑心里得意,如果不治治你,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她笑眯眯地望着方尘,看你这幅惶恐的模样,老~娘真的好开心呀!
方尘和玉郎次日一早便起身赶往了边地,薛缜还特地赐二人一对宝驹,助他们早日到达,能够助夜来一臂之力。
北金元洌在清影真人的帮助之下,那萃取的新毒已经试验的差不多了,几乎能够随心所欲地使用。他只觉得自己这方如今如添翼猛虎,恨不得立时三刻就出发,好好给大昀的“卫家军”一点颜色看看呢。
夜来自然不知道对方已经有了秘密武器,可也是一点儿不敢懈怠。北金如今还未有所动作,他便也不主动出击,须知在“卫家军”和元洌这样已经可算是知己知彼的敌手之间,先出动的,就会先暴露出弱点给对方,就有可能被对方一击即中,就算日后反击还手,怕也就晚了。
两方作战犹如高手较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夜来绝对不会主动冒险。他虽然年轻,性子桀骜孤高,有时候做事也是冲动暴躁,可在这样动辄牵涉千万大军的大局之事上,却不敢违抗卫邺生前的教导和卫珈的命令。
卫珈依旧没有起身,璎珞还是天天在她榻边照顾,营中的气压依旧很低,可她的心情却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因为她那日清早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件,好似元洌当日的请柬一样,不知道是谁送了来,也是通过小校,送到了她的手上。
那是霍祁钺的亲笔信。
璎珞几乎要喜极而泣,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怕打湿了信纸,连忙伸手擦了,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开始读信。
霍祁钺并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只是将自己所居之处告诉了她,他叫她保守秘密,直到他下一次主动和她联系,她再按照他信中的指示去做。
“事关重大,切记,切记!”霍祁钺的字写得很好,字如其人,古人诚不我欺,元洌的字比起他的,就显得流丽有余,稳健不足了。
“他在北金皇城?”璎珞对这件事并不怎么诧异,在元洌说出他知道霍祁钺下落的时候,她便猜出个*不离十。既然元洌知道,那他下落之处,一定在元洌附近。只是她没想到,他就被困在元洌眼皮子底下。
璎珞方才欣慰的笑脸又凝重了起来,对元洌此人,她也算得上了解,霍祁钺可谓是他眼中大敌,又怎么能保全自身,回来和自己团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