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良缘(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603 字 8个月前

在琼江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霍祁钺带着一队自己手下最为敏锐精干的“金乌卫”离开了琼江,快马加鞭赶往边地,去“卫家军”营中查个究竟。天气虽寒,他心里却十分温暖,只因为这次办差,身边还带着自己的娇妻璎珞。

他二人成亲不过两日,因为事发紧急,连回门这样的大礼节都顾不上了。好在安国公府不是不通情理的,并不曾多说什么,反而派了卫邗手下得力的家将来供霍祁钺驱使。

霍祁钺原本准备了马车,被璎珞嗤笑了一番,“本就是争分夺秒,快马加鞭犹嫌不足,哪里有驾车的工夫儿?”

霍祁钺摸了摸头,“那你在后头慢慢地走?”

璎珞白了他一眼,“以为霍统领精明强干,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我为什么要在后头慢慢地走?为什么不能给我一匹马?”

霍祁钺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头,“对啊!以前见过皇后娘娘骑马,想来你们姐妹家学渊源,是我大意了。”

璎珞捂着嘴笑,“那就不必傻站着了,快将你的好马献一匹上来与为妻过目!”

霍祁钺无奈地摇头笑道,“人人都说沈二姑娘为人斯文腼腆,谁知道人后是这个样子!”他虽然这样说,可心里瞧着璎珞如今开朗了许多,却是比谁都要高兴。

此时璎珞就在他身畔,二人骑着的骏马也是一对儿的桃花骢,只是他的略大,是匹公的,璎珞的娇小些,是匹年轻温驯的小母马。

璎珞一上了马,整个人就与平日里不同,温静内敛的气质隐去,倒透出几分类似卫珈、沈璇玑那样果决勇毅的样子来了。她身上穿得不是新嫁娘的金凤绣衣,而是一身的缃色劲装,脚下也换下了织金绣履,踏着一双红香掐金小羊皮的靴子,又是轻便又是飒爽,只有外头披着的大红猩猩毡披风带着几分喜气。

璎珞见霍祁钺骑在马上还是眼不转地盯着自己,脸上已经泛起霞色,好在戴着的帷帽遮去了她的羞意。她刻意不去瞧他,可霍祁钺一点儿都不失望,还是笑嘻嘻的。

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现在回想起自己成亲的一切,还是恍然若梦,那一晚他穿着大红的新袍,耀得整个人都熠熠生辉,他的相貌并不会让人觉得过目难忘,可是通身的气派和气质,却让人觉得沉稳可以依靠,又潇洒无匹,不必英俊,也自有风流。

原来那些噩梦一样的过往就这样逝去了,就算渺小如她,没有长姐的雍容华贵,没有大表姐的英姿勃发,没有阿玺的精明~慧黠,没有大表嫂的圆滑得体,也没有三表嫂的执着贞毅,也能迎来自己独一无二的幸福啊!

她只消这样想着,就觉得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若不是听到耳边突如其来的、某个人煞风景的声音,还能继续高兴个几里地呢!

“娘子,别笑了,该下马打尖儿了!”霍祁钺欠扁的声音响起,璎珞气得一滞,竟然不假思索地抬脚踢向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跟着的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有的人在后头没瞧见,心急地打问,“怎么了怎么了?你们笑什么呢?”

璎珞带着帷帽,并没瞧见大家方才都唯霍祁钺马首是瞻地站下听他下令,这下见捅了篓子,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儿钻进去,一张脸已经红得要透出面纱来了。

“没什么没什么,”那些“金乌卫”的将领都和霍祁钺没大没小地惯了,说出的话也可恶,“嫂子教霍统领规矩呢!”笑话,霍祁钺天天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他们不趁此机会好好幸灾乐祸羞辱他一下,岂不是浪费了上天给的好机会吗?

璎珞听了这话更想死了,自己可决不想在他的同僚心目中留下一个悍妇的印象啊!天要亡我!

霍祁钺倒是十分有大将之风,也不去拍自己黑色裤腿上那个极其显眼的小脚印,只是幽幽地望了他们一眼,“没见过闺房之乐吗?”

那些人起哄更凶了,“闺房之乐见过,没见过青天白日荒郊野外的就闺房之乐的~”一个声音拖长了语调说道,璎珞这下真羞得想要撞墙,又恨霍祁钺又恨这些人,嘴没有一个饶人的!

好在霍祁钺还是在意妻子的,生怕她真的恼了,使出了非常手段三下五除二地弹压了众人,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好了,下去打尖儿吧!”

那几个笑得狂放的都跌在土堆里连连呸着口中的黄土,心里愤懑,又叫他暗算了!一边仇恨地看着他一个翻身下马,来到璎珞马边,伸出手,笑意温暖地道,“娘子,下来吃些东西吧......”

老天不肯遂现下北金的太后蓝夙的心愿,叫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生的女儿米罗日复一日地和她亲手教养长大的年轻国主元洌越来越亲近了起来。她心急如焚又恨铁不成钢,暗恨米罗和自己一样不会带眼识人,甚至比自己更甚的是,几乎将自己对于毒物的全部领会都告诉给元洌。很多次她都想粗暴地打断二人的谈话或者其他,可是元洌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瞟过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她和元洌的角色已经互换了,曾经自己占据主导地位的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就好像那夏花秋实一样,终究枯萎败落成泥委地,在蚀骨的萧瑟寒风之中一败涂地。

她也曾趁着元洌不在的时候苦口婆心地劝过米罗,她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长大之后又多有愧疚的女儿,就算让她付出性命,她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可是米罗并不领她的情,她对她的好也被当做是理所当然的补偿,甚至在她声泪俱下地控诉元洌虚伪、冷血、不择手段的时候冷冷地笑出声来,“不过是因为他不要你,你才这样在我跟前败坏他的。”

蓝夙听了这句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她懵然地问道。

米罗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身上穿着元洌亲自下旨令北金最灵巧的绣娘和裁缝亲自为她制作的一条孔雀百花裙,上头的孔雀金线都是最好的蓝孔雀尾羽织就,百花是用了九九八十一种各色霞锦拼绣而成,不须多余的点缀,哪怕是在光线晦暗的室内,也显得宝光灿然,衬得米罗一张原本只是清丽娇俏的小脸儿,竟然现出了几分国色天香的侈华靡丽。

“我说你已经年老色衰,他瞧不上你了,你嫉妒他喜欢我,就故意想要离间我们。”米罗笑着,慢吞吞地道。

蓝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抬起手来,想要照着米罗那张和自己酷似,却比自己更加白亮光洁的脸上狠狠地掴下去,却终究是下不了手。

“你想打我?”米罗眯起了好看的眼睛,里头光华流转,蓝色更蓝,如同一汪看不到底的清湛湖水,“你都没有养育过我,凭什么来打我?”

蓝夙被她堵得一句话都没有,她张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米罗也毫不畏惧地盯着她,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最终还是蓝夙首先败下阵来。

胸口的地方很疼,她不得不伸手去按着,语气虚弱了许多,“我只不过,只不过希望你,希望你这辈子能安稳快乐......”

米罗怔了怔,随即便是嗤之以鼻,脸上露出讽刺的微笑,“在我经过那么多颠沛流离的日子之后,你这样说,不觉得滑稽吗?”

“从你将我送出去的那一天起,我的命就是我自己的了,安稳也好,不幸也罢,都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米罗迤迤然地站起身来,轻飘飘地下了台阶,蓝夙看着她飘逸纤柔的身姿渐渐远去,终于掌不住,一口血从口中热辣辣地喷了出来,溅得身上的绿色凤罗裙的前襟都斑斑点点的殷红,如同芳草地上落英缤纷。

宫人们见太后吐血,都慌了神,连忙上来搀扶的搀扶、顺气的顺气、请太医的请太医、倒水的倒水,一片忙乱。而蓝夙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女儿美丽的身影,连停都没有停一下,恍若无事一般地走出了“莫殇殿”,渐渐地看不清了。

元洌正在御书房里大发脾气,他手下来报信的暗卫跪在地上,低着头尽量地减弱存在感。好在元洌此时心潮激荡,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理会他。他没有想到璎珞居然这样快就嫁人了,虽然知道自己的求婚必然是不会被接纳,可是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时间,还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达成自己的愿望,最终让璎珞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心甘情愿地和自己在一起。可是,谁知道,她居然回绝了自己之后,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嫁人了。

作为大昀长期的、执着的敌人,元洌自然是知道霍祁钺的,也曾经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和那个年纪轻轻就能统率“金乌卫”的人对上,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局面。只是他没想到,原来他们的战争从一早就在默默地进行着,而很不幸,这一役,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