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璇玑既然点了头,薛缜和霍祁钺情同兄弟,自然没有不撑他的道理,之后的赐婚、修葺宅邸等一切旨意都下得顺顺当当,婚期订在了下个月初八,虽然快些,可是有皇帝、皇后的助力,万事办起来都是又快又好,也就不觉得时间紧张了。
璎珞要当新嫁娘,这些事儿都不必她操心,一般未嫁女都会在婚期到的半年或者一年前替自己绣嫁衣、枕套、帐幔之类,沈璇玑知道她针线上平平,也将这些都交予宫中的绣娘来做。璎珞有点不好意思,沈珊瑚当年婚前,她还替她做了一块盖头,到了自己,竟然什么都被姐姐料理好了。
她不能在皇宫里待嫁,沈璇玑原将她送回安国公府,恰好让叶老夫人再教导她一些女子为妻的道理,也好在出嫁前多和叶冬毓、齐纭净这样的豪门贵妇多多接触一番,毕竟她以后过得日子也是这样,跟在沈璇玑身边,能学到的倒是有限。
叶老夫人眼见璎珞也有了归宿,自然十分欣喜,再过几年等到玉郎也娶了妻子,自己的心事就终于可以全部放下了。璎珞又回到了安国公府,这次的心情和之前都大不一样,她没想到前一阵还在为了元洌的求婚惴惴不安,这么快竟然就能嫁给自己一直思念的人,这一切都像是个梦境一样,美好得让人觉得不真实。她有时候很怕,在夜里都不敢闭上眼睛,生怕自己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还在栎邑的小医馆里,遥遥地想着霍祁钺,虽然衣食饱暖,可是心中的空虚,没有一天曾减少。
她一个人坐着想心事,只听外头的丫鬟来报,说是大~奶奶和三~奶奶来了。璎珞连忙起身相迎,就见齐纭净挽着叶冬毓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妹妹这几日气色真不错,可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她在家是独女,一贯的直爽,又是小儿媳,平添几分爱娇,这样笑意莹然,倒不像一个少~妇,就算比起未嫁的闺女来,也不差几分。
璎珞脸上一红,也不答话,自己去倒茶。
叶冬毓四处打量了一下,见璎珞榻边还是摆着一卷书,不觉啼笑皆非,“妹妹,你便是不必绣嫁妆,也可以替姑爷做些贴身用的东西,怎么又看起书来了,来年又不需去考状元!”
璎珞的脸更红,她自己是真的没想到,沈璇玑一心替她操办婚事,也没顾得上提醒她。她微微有些气馁,自己果然是很傻,连这样的事情都想不到。
“我手慢,做鞋子衣裳,怕是来不及。”她有点惶然地看着叶冬毓,倒让叶冬毓心里一酸。璎珞本来性情沉静孤高,当日来到安国公府的时候虽然只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女,可是通身的气派清华,也曾经让叶冬毓暗暗赞叹那位不曾见过的姑母会调~教女儿,她和璎珞相处的时日不短,从未见过她这样患得患失的神情。
人们都以为她已经痊愈了,却没想过她突逢大变之时不过是个小姑娘,自己毁容流落,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重,到底还是在她身上留下烙印了吧。
想到这儿,她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走到璎珞身边,将她拉着也坐下,“大的东西也不须你亲手去做,你只消做些香囊、荷包之类的,想必姑爷看了,反而更欢喜......”
边地比琼江寒冷得多,此刻已经入了冬,尤其早晚奇冷,将领们还好,士兵们却都恨不得早上能在暖烘烘的被子里多窝一会儿。如今赛罗跟着夜来学习武艺,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随随便便窝在一个小帐子里了,也是和六七个和他一样品阶不高的士兵一起住在营帐里。
他心里复仇的信念压倒一切,天寒地冻对他来说不仅不是阻碍,反而更能激励他加紧练武。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从来不赖床,每天早晨还要趁着天还未亮,自己先出去练半个时辰的武艺,等到回来再和其他人会和了,一起去校场操练。
他几乎天天都是如此,起身的时候旁人都还在睡,只有蹑手蹑脚地走出帐子,等到回来的时候,他们也就起得差不多了。
这一日和往常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帐子里除了自己,只有两个人起来了,正忙着穿衣洗漱,而其他的五个,都还静静地躺在被窝里。
“喂,你们这是怎么了?当心一会儿迟了,又要被郑将军骂!”一个年纪大些的王姓士兵皱着眉说道,另一个嬉皮笑脸的刘姓士兵也嘿嘿笑着走上来,“就是就是,难道是在梦里想着‘吉春苑’的小娘子么?”
“老齐,你那日不还跟我说,那红袖姑娘身上的皮子白,你莫非又梦见了?”他一边笑道,一边去掀那唤作老齐的士兵的被子,“不过白日做梦罢......啊!”
赛罗正在洗面,听到他这一声极恐怖的惊呼,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水珠,便跑了过来。面前的场景使得他也是一惊,心脏砰砰地狂跳不已,只见那老齐躺在**,面色乌青,口鼻里都流出黑色的淤血,已经没了气息了。
王姓士兵见了这场景也唬得直冒冷汗,扎手扎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是赛罗,一步赶上前来,顺手就掀开了其他几人的被子,只见那几人都和老齐死状差不多,有两个还大张着双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老王这时才回了神,对还呆立在当场的刘姓士兵喝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禀报了郑将军?!”
那刘姓士兵愣了愣,才点了点头,如同屁股上点了火一样飞奔了出去。老王和赛罗二人望一眼尸体,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流露出了惊惧和庆幸,就和自己隔着几步之遥啊!
郑楚来得很快,他正在主帅营帐里和卫珈谈事儿,听了这消息,脸顿时黑了,顾不得什么,就和卫珈、夜来三人一起赶来了。
卫珈见到这场景,桃花面冷若冰霜,她回头吩咐跟着的将领们,“派人下去细细查看,想来这毒物还在咱们营中,都将袖口领口扎住,露出的皮肤记得带上牛皮护具,务必要护着自己周全,见到了也不要慌张,即刻来叫我!”
众人领命下去,夜来又叫人去请了前一阵被沉琅派人从穆托护送过来的神医来,几个人围着几具尸体,神色都极是凝重。
赛罗站在外围,看着那几个人的惨状,心中暗暗唏嘘,都是朝夕相处的人,竟然就这样突然地死去了,让人除了叹一句人世无常之外,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过了片刻神医来了,一见那几人面色就皱了眉头,他戴上一双银色薄纱制成的手套,捻出一支银针,向着老齐口中探去。果然,那银针一下子就黑了。他捏捏老齐的四肢,忽然眸子一亮,扯开他衣领,就见颈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儿,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果然是‘乌丹蛇’,”他神色严肃,对着卫珈一拱手,“大姑娘,在下有话说。”
卫珈点了点头,对着神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儿的尸体,就交予郑楚带人处理敛葬。
几人方出了帐子,就听到王老皮那独特的大嗓门儿又在咋咋呼呼的,可是声音里明显有几分恐惧,“这是什么鬼东西?!别动,都别动!快去叫大姑娘过来瞧!”
卫珈神色一变,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只见王老皮手下的士兵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儿,王老皮在圈里,似乎正在和什么东西对峙,额头上已经微微见了汗。
“大姑娘来啦!”卫珈赶上前去,人们迅速地让出道路来,她定睛一看,只见地上盘着一条通身乌黑只有头部有一点赤红的小蛇,孜孜地吐着信子,和王老皮大眼瞪着小眼。
“这是什么蛇?”卫珈背上一紧,她本能地就断定这蛇就是咬死那几个士兵的那条,也能看出它必定是辛毒无比,于是便沉下声音,“往后退,莫要惊动了它......”
谁知她话音未落,只见那蛇倏忽间绷直了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蹿了起来,一口咬住了卫珈......身边一个士兵的颈子。
这一下太快,在场的人都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只有夜来十分迅速地抽出自己腰间长剑,凌空一斩,就将那欲趁着众人慌乱突破出包围的怪蛇斩断了。
蛇尸“啪”地跌在地上成了两段,卫珈扶住那士兵,声音都变了调儿,“神医!救救他!”
神医急忙走上来,那士兵已经张大了眼睛,眼里的光芒渐渐地散了。卫珈将他平平地放在地上,神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大姑娘,节哀,人已经没气儿了......”
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如果方才只是心慌,现在就是可惧了,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被咬了一口,就这样快地没了气息,这样的冲击,在每个人心里都留下了深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