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缘悭(上)(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314 字 8个月前

沈璇玑刚小产过的身子,虽然兰清在她身边殷勤服侍,天天炖了各色补品来替她补身,可惜她自己心情不好,整天都是郁郁不乐,到底是失了调养,一个多月过去了,依旧不见好转。

尧地溃堤之事却是渐渐有了起色,薛缜这次下了大力气整顿吏治,在朝为官的人哪里有一个傻的,之前是存了旁观试探的心思,见了薛缜却是和先帝行事大相径庭,倒也兢兢业业起来了。从他下令查处负责修建堤坝的工部以及当地官员,到以贪墨之罪惩处了这些名不副实的父母官、以至拨了大笔的银子安置了灾民、重修了堤坝,又免去了尧地三年的赋税,等到一切平定之时,又过了一个多月。

双池在一边看薛缜明明已经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却还是死死地坐在龙椅上,拿着一支朱笔不知道在勾画些什么。他心里不由暗叹一声,走上来履行身为一个好的侍从应当履行的责任,“陛下,天也晚了,不知陛下要在哪儿歇息啊?”

薛缜白了他一眼,“这些日子都在‘元泰殿’,又折腾什么?”

双池知道他气还没消,心里叫苦,平日里皇帝和皇后也不是没有口角,可是并没见过他气得这么久,难道真像那些多嘴的宫人们说的,皇帝不中意皇后娘娘了?

他摇摇头,不会的,自己跟着薛缜这么多年了,亲眼目睹他和沈璇玑由相识到成亲,锦衣玉食的时候也好、一起被贬谪到鸟不拉屎的萼邑的时候也好,都不曾背弃过对方,怎么会如今大事已定、二人已经成为大昀的主宰之时,说不中意就不中意了呢?

双池不知道薛缜的心思,可却不能辜负了兰清的嘱托,于是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忙了近三个月,也该去‘凤昭殿’瞧瞧皇后娘娘了,奴才听兰清说,娘娘这些日子也和陛下一样,用起膳来不香呢。”

薛缜手中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没有说话。双池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多嘴了,还请陛下恕罪!”

薛缜虚抬了抬手,“你起来吧,朕没有怪你。”他心里万般纠结,两个多月未见到沈璇玑一面,并不是他不想见,而是他每次去,还未近前,就有兰清或者碧螺、玉萄等人出来软语将他劝回,说皇后娘娘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又说陛下朝政忙碌,再拨冗来“凤昭殿”探视,娘娘心里不安,怕是病好得要更慢了。

薛缜很苦恼,又有点生气,一来二去得就冷了心,故意不去“凤昭殿”只在“元泰殿”里歇着,有意要冷沈璇玑几日。

谁知沈璇玑似是知道他的用意,却依旧不急不躁的,除了每天按时派人送来她宫里小厨房精心烹制的汤水点心,竟然不踏足“元泰殿”一步,这可是他们成亲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他们二人都沉得住气,兰清和双池却没有那般好的涵养,尤其是兰清,深知沈璇玑一身全副系于薛缜身上,若是失了皇帝的欢心,怕是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于是她背着沈璇玑,自己和双池商议了几次,直到今天,才让双池窥到空子,将薛缜劝得离了“元泰殿”,往“凤昭殿”来了。

薛缜余光瞥见双池给一个年级极小的宦官使了个眼色,知道他是派人去“凤昭殿”报信的,也装作没看到,一脸严肃地坐上肩舆,只有不断敲击那扶手的修长手指,能显示出几分他内心的矛盾和波动。

兰清得了信喜出望外,也不敢直言以告沈璇玑,只是从侧面入手,将沈璇玑从软榻上扶了起来,替她匀鬓净面,又要给她换上颜色鲜亮的衣裳。

沈璇玑奇道,“你这丫头可是疯了?我好好地睡着,你来折腾我做什么?我要喝茶,你去倒来。”

兰清语焉不详地道,“奴、奴婢只是想着娘娘躺了这些日子,身上会越躺越乏,不如穿戴好了出去走走,也散散闷气。”

沈璇玑兴致缺缺,“我不要去,外头正是日头晒的时候,虽然已经入了秋,可是你岂不闻‘秋老虎’之威?我要喝茶,你快些去倒来。”

兰清见她一脸萎靡的神色,又是难过又是着急,跪在地上哭道,“娘娘,您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样自暴自弃了?等一会儿陛下来了,见到娘娘这个样子,也会心疼的啊!”

沈璇玑被她这样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等到听完她的话才知道她用心良苦,眼圈也湿润了。她伸手将兰清扯了起来,“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兰清看她长发散着,脸色已经显出干黄,身上更是瘦得不盈一握,随意地披着一件杏黄色的半旧衫子,哪里还有当年珠环翠绕、气势逼人、鲜妍美丽的端庄模样?可是她不敢说出实话,怕沈璇玑又伤心,只好道,“娘娘天生丽质,只要好好调养,自然是美的。”

沈璇玑听了这句几乎是承认的话,苦苦一笑,“果然,我也是到了该刻意调养、着意装扮的时候了。”

兰清听她说话语声渐渐低了下去,知道她心灰意冷,对自己自作主张之事追悔莫及,她抬起头,懵然地看着沈璇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凤昭殿“里一片鸦雀无声,薛缜踏了进来,也被这寂静震撼了。他四处张望一回,只见这殿中比起当年丽贵妃殿中的金碧辉煌直若云泥之别,除了仪制定下的陈设和装饰,这堂堂大昀正宫皇后的寝殿,竟然孤清冷寂得和先太后宫中相差无几。

他心里一紧,喉间觉得火辣辣的,也不理会上来行礼的碧螺和玉萄等人,大踏步地来到沈璇玑日常起居的卧室之中。

他进来的急,沈璇玑到底没来得及换衣梳头,只赤脚下了榻,来到他面前盈盈福身,“陛下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臣妾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兰清,去泡茶......”

话音未落,就被薛缜像拎小鸡一样提溜了起来,“你们都下去,朕不召,一个人都不许进来!”

沈璇玑没想到他这么粗鲁,自己也是皇后之尊,当着一众宫人的面被这样提了起来,实在是大大丢脸。她的脸涨得通红,手脚在空中挣扎着,薛缜却根本不停下脚步,将她直拎到榻前,往上一丢,“地上那样凉,你赤着脚是要作死吗?”

沈璇玑又想笑又想发怒,最终却不知为何红了眼圈。她坐着垂泪,薛缜立在榻边,看着她只觉得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了。

他轻轻地坐在榻边,将抽抽搭搭的沈璇玑揽在自己怀里,“你这样的脾气,也实在是太倔强了。”

沈璇玑哭得口齿不清,“你当年娶我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样子了。”

“你如今是变本加厉。”薛缜苦笑道,“当年还有个温婉的时候,做了皇后之后凤威逼人,我都不敢惹你了。”

沈璇玑啐了他一口,“皇上还惹得我少吗?”

薛缜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她,“我们以后都不要这样了,这些日子,我晚上总是睡不踏实。”

沈璇玑心里又悲又喜,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却拼命想要维持冷静,死死地咬着牙,强忍着大哭一场的冲动,安静地望着薛缜的眼睛,“有一件事,臣妾需对陛下交待清楚。”

“太医来瞧过了,说我的身子,日后在子嗣上,怕是会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