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相思(上)(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321 字 8个月前

冬去春来,北金却依旧飘着细雪,太子元洌不惧寒冷,早早地就出现在皇城的练武场里。他面前是一队劲装结束的亲兵,也是他这段时间精心挑选、用来补上上次被夜来率领“卫家军”剿灭的缺位的死士们。

这几个月来,他每每思及被夜来丝毫不留情面地击败、除了自己全军覆没之事,就有一种深深的羞怒从心底冲了上来。他要报复,绝不能就这样留下污名!

夜来留给他的,不仅仅是身体的伤痛,更多的是自尊心的挫败。元洌自视甚高,这样的败绩对他来说,实在是比直接将他杀死还要严重、残忍得多。

他心头火起,恰好在这时看到一个正在操练的亲兵神不守舍、竟然还悄悄地打了个哈欠,脸上带着纵情之后的疲惫,手脚伸也伸不直,也不知道前一晚去了哪个销金窟里寻欢。

元洌气极冷笑,身子一拧便来到了那人跟前,也不说话,手腕一扬,那人的头颅便骨碌碌地滚落在地,脸上还带着未解的神情。

在场的人虽然知道他生性喜怒无常,可也没料到他伸手便取人性命,不觉都噤若寒蝉,也不敢停下,只有更加拼命地操练。

元洌见到这幅场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若还有谁练武不用心,他就是下场。”

“你们和我,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卫家军’威势日盛,我们北金的强兵几次都吃了排头,你们难道不想反击?”

在场之人鸦雀无声,他们的心里也在做着天人交战,大昀水草丰美、物产丰富、气候和煦,北金偏居北地、物资贫乏,有一个机会让他们靠着天生的剽悍和武力去夺得一些本来不属于自己却有着极大**力的土地、物品,他们又怎么会不愿意?可是事情并不是那样简单,战争是会死人的,他们的父辈祖辈、乃至兄弟、子侄,都牵涉进了这一场浩荡绵延了数十年的战争之中,几乎家家有死在战场上的人,而掠取的财物却十分有限,所以从心底里来说,他们都不想拿命去挣这些虚幻如浮云的名声、尊严,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和自己的亲人、爱人永远地在一起。

元洌的话没有得到回应,气得脸都涨红了,他气急败坏地顺手扯下身边长随腰间的马鞭,顺势抽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身上,“说话!你难道就不想反击?”

那人痛得一个哆嗦,只好磕磕巴巴地道,“想......”

元洌还是不满意,又是一鞭打了上去,“大声点儿!说你想反击!说你不想一世都被大昀人、被‘卫家军’踩在脚下!说夜来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根本没有和本太子抗衡的能力!说!快说啊!”

那人被他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却丝毫不敢闪躲,硬着头皮咬着牙,将他说的话大声地学说了一遍,元洌的怒气才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么失态,脸上不禁红了红,掩饰似地丢下鞭子,冷哼了一声离开了练武场。他身后也不带一个随从,自己越走越快,一路穿过皇城之中长长的甬道,脚步急厉如风,却不知道该在何处停下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莫殇殿”的,只看到榻上的国后蓝夙一点都不觉得惊奇,温柔地看着他笑笑地问道,“太子这是怎么了?可是练武太累了吗?一头的冷汗呢!”

她说着便起身走了下来,来到他身边,拿出自己的丝帕替他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还顺便在他颊边轻捏了一下,“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说给母后听,母后去替你教训那群不懂事的奴才好不好?”

她语气温柔,还带着淡淡的戏谑,听得元洌一下子不舒服起来。其实她以前也常常这样和他说话,只是那时他刚刚来到“莫殇殿”、成为国后亲手抚养的皇子,那时候,他还不满十岁。

而现在的他,已经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他有抱负有武功有尊严,再听到蓝夙以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就要花上好大的力气,才能按捺住心底深处那阵烦恶。

蓝夙身上还是那么的香,一种酷似罂粟花的香气萦绕在她身周,却让他想起了不久之前,来自栎邑的那一抹水莲花一般的清香。

他要回去寻她,要将她带到自己身边,以后都和自己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他脸上倏忽闪过的一丝厌恶和随之而来的茫然欣喜,虽然转变得快,可又怎么能瞒得过蓝夙阅人无数的一对凤眼。蓝夙轻轻向他一瞥,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得怒意填膺,脸上却是笑笑的。

她凑在元洌耳边,朱唇轻轻张开,柔肠百转地吐出了一句在他听来十分残忍的话: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同太子殿下说,你曾经落脚的那间栎邑医馆,已经被我派人,一把火烧了。”

“一个人,都没有跑出来。”

元洌一听这话,就像数九寒天被人浇了一盆雪水在头顶,顿时冻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转向蓝夙,缓缓地道,“你说什么?”

蓝夙见他这样,心里又是得意,又有一阵难以掩饰的悲伤,却依旧强撑着得体妩媚的笑容,直直地盯着元洌的眼睛,确定他在看着自己,也缓缓地答道,“我说,不管你惦记着谁,她现在,都已经死了,你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元洌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瞧着蓝夙,过了好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脸上在笑,嘴巴张得很大,显得面部微微狰狞,那笑声虽然洪亮,却一点喜气都没有,反而现出几分凄楚悲凉来。蓝夙觉得有些心惊,面前这个男人显得这么陌生。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牵着他柔软的小手回到自己的“莫殇殿”的时候,他还那么稚嫩,对自己百依百顺、又依赖、又崇敬,等到他稍稍长大了、成为一个精壮少年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眼里就有了淡淡的思慕和爱恋,而完全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冰冰地望着她大笑,眼睛里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蓝夙也觉得好笑,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自己一手扶持上太子之位的男人,竟然要恨她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元洌好不容易笑得够了,缓了一口气,徐徐地问蓝夙。

蓝夙也平定了心绪,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我不乐意看着你心里有别人,就派人去杀死她,又有什么错?”

元洌又是一笑,“没错,自然是没错的,你怎么会有错?”

蓝夙望着他,只觉得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都快将自己冻住了。她情不自禁地卸下冷漠的外衣,扑到元洌怀里,“我们不要再想别人了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永远都不会像那些男人一样对待我,你难道已经不记得了吗?”

元洌的身子挺得笔直,就算蓝夙柔软的身子在自己怀抱里也没有丝毫动容,他也不挣开她,只是冷冰冰地道,“我自然不会离开你,可是如果是你逼我走,又该怪谁呢?”

蓝夙张皇地抬起头,“我怎么会逼你走?我把一切都双手奉给了你,又怎么会逼你离开?”

元洌凄凉地一笑,“你将我心头的一点火光都活活浇灭,难道还不是逼我走吗?你以为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我过得很快乐吗?我不妨告诉你,这么多年,只有在栎邑的那几天,才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