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刺客(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635 字 8个月前

京城里出了这样大的事,萼邑却还未听到风声。自从帮着蓟博川将萼邑三宝运到琼江之后,霍祁钺已经遵照薛缜的意思,将他的书信带给靠得住的几个人,要求重振“凝脂瓷”窑。

蓟博川见薛缜揽了这件事,心里对他也不似前时不满,二人之间的相处倒是融洽起来。

薛缜仔细查明了萼邑的实地情况,发现此地人少、钱少、粮少,若不是蓟家父子忠正,怕早就是一片荒城了。

他是个执拗的脾性,既然这萼邑是皇城中人为他择定的一处死地,他就偏偏要让他们看看,何谓“置诸死地而后生”。

粮少,就去买;没钱,就自己垫上。民以食为天,萼邑的百姓们早就过惯了穷日子,如今有人愿意给他们钱财、衣裳、粮食,他们如何不感激?只有人少,似乎是个硬伤。

“萼邑是边镇,我倒觉得,是青壮年就得会武。若是真有个什么,光靠军兵,也不能完全放心。”沈璇玑坐在榻上做着针线,悠悠地道,“每家派出青壮年男丁跟着蓟将军营里一同操练,此地又没有什么良田,农活也有限,那三宝虽然值钱,却是老幼妇孺都能侍弄,长此以往,他们也不愁养活不了自己。”

薛缜笑望着她,“使了你的嫁妆,心疼了?”

沈璇玑白他一眼,“那是,若不是嫁给你这个穷光蛋,也不必花我的钱去买粮了。”

“为夫赚到钱就十倍地还给你!”薛缜伸出双手五指,比了个“十倍”的手势。

沈璇玑不为所动,“免了,那是我一世的把柄,你休想拿钱买回去。”

薛缜知道她只是说笑,走上来揉揉沈璇玑的头,一下就把她的发髻揉了个乱七八糟。沈璇玑恼了,连绣花绷子带针线都丢过去。

薛缜边逃跑边道,“哎呀呀,你如今是越发不顾体面啦!”

沈璇玑失笑,她自己也觉出来了,自从来到了萼邑,她和薛缜之间却是是连表面上的礼节都不怎么遵守了,压根儿就不像九王爷和王妃,反倒像一对出身市井的小夫妻了。

“王妃这样对王爷,若是日后回京了可又要落人话把子了!”兰清稳重,上来替沈璇玑捡起绣绷,笑着劝道。

“能回得去,再说吧。”沈璇玑脸色一暗,“你没听上回珊瑚托舅舅找人捎信,说是八王爷欲要皇帝让位,王爷那日接了霍统领的信,脸色也不太好。”

“他虽然起居言笑如常,我知道,是怕大家跟着担心。”她叹一口气,“如今看着虽然比一开始顺遂多了,我们依旧势弱。天家艰险,务必步步为营,一个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了。”

沈璇玑说着,便想到当日自己一时冲动,不仅累死春绰,还给了皇帝、丽贵妃、八王爷一个很好的发落自己和薛缜的借口。如今虽然薛缜疼爱她依旧,她心里其实时时抱愧。她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薛缜要,她有的自然是双手奉上,就是她没有的,想方设法也要有。

她说的没错,皇权之争,确实十分险要。果然过了没几天的一个夜半,他们位于萼邑的府邸,就被人闯入了。

起头是一支火箭,倏然破空而来,端端正正地射在薛缜和沈璇玑的卧室窗上。窗户纸瞬间就燃了起来,让夜风一吹,噼噼啪啪地作响。

薛缜和沈璇玑翻身下床,虽然惊恐,却不曾大失方寸。薛缜还从床头扯下一件自己的披风,将沈璇玑围了起来。

沈璇玑从枕下抽出薛缜赠与自己的那把匕首,横刀在手,打起全副精神对敌。

二人都不曾说话,只是对视了一眼。

薛缜苦笑了一下,沈璇玑对他摇摇头。

琼江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了,既然是要取他们的性命,想必也是势在必得。那些刺客一时听不到薛缜和沈璇玑的声音,也并不敢轻举妄动。可火光忽忽,薛缜和沈璇玑在屋里却看得清清楚楚,来者甚众。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候,然而,她不怕。

家将已经赶来,和刺客们斗在一起。而住在第二进院子里的玉郎心急如焚,不顾云先生、青荇夫妇的劝阻,一路叫着“姐姐,姐夫!”向里跑来。云先生连忙跟着出来,他们都出身沈府,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几乎一现身,就和刺客缠斗在一起。

沈璇玑见玉郎出来了,生怕他受伤,立时就要推开门往外冲。可是春绰惨死的教训在她心里深深烙下印记,她顿住步子,看了一眼薛缜。

薛缜揽住她,一手扯开房门,“不能就此待毙!”

二人还未站定,只见一把白亮利刃劈面飞来。沈璇玑下意识抬手一格,匕首和那飞刀“铮”地擦出几点火星来。

她惊魂未定,对方已经一气儿涌上三人,连斗薛缜。

薛缜一只手护着妻子,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掣出一柄长剑,以一敌三,虽然没有落得下风,可也没有占据上风。而一边己方家将和对方刺客,都各有死伤。甚至连玉郎和云先生、双池身上都挂了彩。青荇、花嬷嬷、兰清和碧螺、玉萄五人,蹲在一边,吓得瑟瑟发抖。那些刺客一时无暇顾及她们,碧螺和玉萄却已经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璇玑厉声道,“若是想死,尽可以哭大声些!”

一时场面胶着,沈璇玑心跳得几乎要从嘴里吐出来了。己方这已是全部的人了,如今还多有死伤,而刺客却不知道有没有后着。其实刺客原本武功应该高过九王府的人,可是他们只是完成交待的事,九王府诸人却是为了搏命,这才能勉强斗个旗鼓相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刺啦”一声,薛缜的肩膊上也被划了一道口子。他吃痛,却死死地攥住手中剑不肯松手。沈璇玑见他受伤,待要扯一片衣襟替他包扎,怎奈刀光剑影如疾风骤雨,她根本伸不出手去。

薛缜受伤,就有些使不上力气,手下招数微乱,被刺客窥空又是一剑,却正刺在他身上。

“王爷!”沈璇玑眼看着那剑尖儿离薛缜胸口不过寸许,她又惊又怕又怒,匕首斜斜挥出,那刺客的视线却被薛缜挡着个正着,一下就被沈璇玑刺破了颈项。

他捂着脖子后退了几步,另两个刺客也恼怒了,手下招式便更为毒辣。沈璇玑见薛缜已是勉力支持,而玉郎和云先生处更是险象环生。她一时间心灰意冷,莫非真的,就要死在萼邑了?

正在危急关头,只听外头马蹄飒飒、数十只火把亮起,一个威严低沉的男声喝道,“何方刺客?竟敢行刺九王爷和王妃,是嫌命长吗?”

沈璇玑几乎要流泪了,只见蓟博川领着一队士兵,不管不顾地策马冲了进来。

那些刺客显见吃了一惊,几乎容不得他们反应,就被蓟博川手下的士兵们一拥而上。而蓟博川本人,也从马上跃下,来解救薛缜和沈璇玑。

“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蓟博川闻言愣了愣,百忙之中还是不好意思地道,“王妃过誉了,末将来迟,还请王爷、王妃赎罪。”

沈璇玑连忙表示不敢当不敢当。

刺客表示很无奈你们缘何这样轻视我们居然在这生死关头客气起来了?

薛缜气得牙疼,“等会儿再说话,先帮本王把这些鼠辈料理了!”

蓟博川神色一肃,宝剑出鞘,也和那二人斗在一起。

沈璇玑这才退出战团,跑到玉郎和云先生身边,青荇几人也早就围了过去。

不过倏尔,那些刺客就被杀的连连败退,死的死伤的伤。蓟博川抓住了一个活的,正要问话,只见那人下死劲儿一咬牙关,口鼻里都喷出黑色污血,软软地倒在地上,死了。

剩下的几个刺客,也都如法炮制,薛缜和蓟博川又急又气,可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全部死在面前。

“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蓟博川对着薛缜一拱手,“王爷还需早作筹划!”

薛缜的脸色又青又白,沈璇玑正带着花嬷嬷替他包扎,他流血不少,却依旧笔挺地站着,“将军说的有理,这件事情,是拖不得了。”

一时刺客已死,蓟博川令士兵们帮着收了尸,又留下一小队士兵护卫九王府,自己带着大队伍走了。花嬷嬷带着碧螺、玉萄四人并小丫鬟仆妇们替家将包扎伤口,双池带着下人们收拾院子,青荇照顾云先生和玉郎。兰清陪着沈璇玑,先扶着薛缜躺下,二人才将卧室烧坏的东西都拾掇了。

薛缜靠在床头,眼睛冷冷地望着天花板,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窗户一时修不好,兰清只有裁了块棉布糊在窗棂上,“王妃,先暂时将就吧,明儿一早再唤人来修。”

沈璇玑点点头,看一眼薛缜,只见他侧过脸看着窗户,眼睛里神色变幻不定。沈璇玑连忙叫兰清下去,自己蹲在窗边,握住他的手,“王爷,伤口还痛不痛?”

薛缜看着她,“璇玑,你我做错了什么,叫人这样容不得我们?”

“你我正是因为不曾做错什么,他们才这样容不得我们。”沈璇玑一笑,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灼灼宝光,“咱们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去了,我相信,太后也希望王爷能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