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尘定(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779 字 8个月前

又过了一个多月,卫邺依然没有消息。叶冬毓的肚子越来越大,好在卫玺颇为能干,家里下人们又听使唤,一时倒也没出什么麻烦。

只除了姚氏明里暗里使过几回绊子,对卫玺、叶冬毓连带着沈氏姐妹,都没什么好脸。叶冬毓是见惯了,沈璇玑无所谓,璎珞和珊瑚又不多出“琳琅阁”,姚氏也不能找上门来。只有卫玺,姚氏是她嫡母,每日早晚都要请安,少不得被她刺了几句。

女人为母则强,淳姨娘见女儿被欺负,自然不干了。她年幼入宫,在那个女人最多、心机最深、手段最狠的地方浸**了十余年,收拾起姚氏来是小菜一碟。姚氏吃足了哑巴亏,淳姨娘面上还是笑笑的,她除了撒泼,也无计可施。

卫邗这些日子老了许多,在外奔波事倍功半,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他心力交瘁,也顾不上去教训姚氏,吵得急了,便不登她的门。

叶老夫人病倒了这么长时间,天天拿参汤灵芝鹿茸的养着,也并不见好。沈璇玑心里着急,有心去求一求薛缜,再将那位郎中找来。

她不敢擅动,便到书房来找卫邗。

卫邗听了她的意思,摆了摆手,“上回为了你那个不长进的二哥,咱们家已经欠了九王爷一个好大的人情。老太太的病我知道,是心病,一日没有你大舅舅的消息,便是有什么灵丹妙药,也不会好的。”

他看着沈璇玑,不过一年的时间,已经出落得是个大姑娘了,刚来的时候那种惶惑、惊怕的神情,再也没有出现在她脸上了。他对她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是就算要求人,还有你哥哥们,万不必你去抛头露面。”

沈璇玑听了这话有些感动,知道卫邗是真心疼她;又有些尴尬,她并没想自己去见薛缜。

她不打算去见薛缜,薛缜却自己上门了。还带来了一个说不上是好,但也绝非坏的消息。

“九王爷可是当真?”卫邗听了薛缜的话,一时激动,便站了起来。

薛缜坐在上首笑着看着他,“国公爷不必担心,人死见尸,既然去找的人一具尸体也没找到,那起码能证明卫将军至少还活着。”

卫邗一喜,又苦了脸,“虽然这样,可一日不知大哥去向,我还是心里难安。”

薛缜笑着开解道,“这就是国公爷的不是了,卫将军是我大昀虎将,战功彪炳,在外镇守这二三十年,什么艰难险阻不曾经历?莫非这一次小小的关卡,国公爷都对他没有信心么?”

卫邗被他此话说得激发出一股豪气来,“王爷说的是,大哥见惯了厮杀的,必能化险为夷。”

薛缜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又道,“我听说老夫人也病了,便同上次那位先生说了。他说老夫人是心病,无甚大碍,让我带来几丸药。”

卫邗顿感这位王爷太贴心了,连忙躬身行礼,“三番五次地劳烦王爷,老夫真的惭愧万分。”

“国公爷客气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啊!”

“咦?王爷说什么?”卫邗摸不着头脑。

薛缜神色尴尬地摸了摸头,“没什么,哈哈哈哈,本王开个玩笑。咱们快去见老夫人吧!”

叶老夫人听了薛缜的话,精神一下就爽利了,虽然还是病歪歪的,可是眼睛里有了光亮。众人在一边看着,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姚氏和向姨妈心里暗暗不乐。

“璇玑,替我送送王爷。”等到薛缜要走的时候,叶老夫人已经能在青荇的搀扶下坐起,她看了沈璇玑一眼,吩咐道。

沈璇玑脸刷地就红了,行动却是依旧稳重大方。卫邗心里觉得疑惑,连忙也要跟出去。淳姨娘见他像个榆木疙瘩,连忙在袖里悄悄扯住他的袖子,低声在他耳边道,“老太太的意思,老爷别管了。”

卫邗有些似懂非懂,想想母亲正是在见过太后之后便一直精神不好、看着若有所思的样子,如今又这样,想必是和太后达成了什么默契。

他按捺不住,还是在和叶老夫人独处的时候悄悄问了。

“不成,哪儿能让璇玑这样牺牲!”卫邗听了原委,一下站起身来,有些责怪地看着叶老夫人,“母亲,说句不敬的话,您也太自私了!”

他不吐不快,“贤妃娘娘已经去世多年了,璇玑年纪还那么小,还有一辈子要过!”他始终觉得皇室不是良配,咬着牙根儿低低地道,“母亲难道为了大妹妹,就要对不起小妹妹么?”

叶老夫人看着人到中年的儿子,他性情本就淡泊,自小就爱吟诗弄词,不爱官场。偏偏因为卫邺一心要投军,便由他袭爵。这些年过去了,安国公府这偌大的家业,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也都挑在肩上了,成天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称职的大家长的角色,说起来,也算是一种牺牲。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卫邗拉到自己榻边坐下,“我活了这么些年岁,还有什么看不开?鄞儿遭人毒手,那是她的命,我就是再爱女心切,也不会推自己的亲外孙女儿入火坑。”

叶老夫人那日自宫里回来,和沈璇玑说了那样一番话后,第二天便想明白了。她后悔之余更是惭愧,急忙找了沈璇玑来,开口便道,“外祖母不叫你嫁给九王爷了,我今日便入宫去辞了太后!”

沈璇玑一个大家闺秀,听了这话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叶老夫人还在喋喋不休,“是外祖母的错,我太自私了,你娘若是知道,必然要生我的气了。”她想起卫郦,心里难过,又呜呜地啼哭起来。

沈璇玑见她这样,也顾不得害羞。她伏在叶老夫人膝头,抬起脸来,“老太太不要多心,就算是娘知道了,也不会怪您的。”

叶老夫人擦擦眼泪,诧异地望着她。沈璇玑见此话不说开,日后不知有多少麻烦,便红着脸,将自己这些日子所思所想的点点滴滴,都跟叶老夫人说了。

“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还有谁能替她姐弟做主?”叶老夫人看着卫邗,卫邗直起身子,“我这个舅舅难道还护不了他们?”

叶老夫人说不出“如果你也死了呢?”这样的话,只道,“她姐妹都还小,日后的婚事也好、玉郎读书做官,难道都还靠着你?”

她又想起沈璇玑的话,“我要自己做弟弟妹妹的靠山!”

卫邗听了沈璇玑的意思,才知晓了原委,不禁点头道,“没想到她小小的年纪,就有这样一片为弟妹筹谋的心思,实在让人可叹。”

自此,安国公府最高级别的二位都已经默许了沈璇玑和薛缜之事。卫邗再见九王爷的时候,不自觉地便多出几分亲近。

叶冬毓见自己猜测得神准,更是十分得意,天天挺着大肚子也不忘私下里打趣沈璇玑两句。

“若不是怕伤着我侄儿,仔细你的嘴!”沈璇玑张牙舞爪地作势要去掐叶冬毓。叶冬毓知道她不会真的动手,眯着弯月眼一笑,正要说话,突然感觉肚子一阵阵地痛了起来。

沈璇玑见她倏忽间便脸色煞白,汗都流了下来,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高声唤人。

叶冬毓是第一次生产,沈璇玑又是个大姑娘,品月、春绰这些丫鬟也不曾见识过这个场面,当下都是手忙脚乱。好在产婆早都请好了,产房一应也都准备好了,叶冬毓虽然疼痛,倒还冷静,自己吩咐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抬来春凳。

沈府这时早都是上下震动,连叶老夫人都撑着病体要起来,被卫玺劝下了。

阖家女眷都等在叶冬毓的产房外,一时卫珏着急忙慌地跑来了,听见妻子在屋里大声惨叫,急得头顶出火,就要进去。

“大爷!”还是淳姨娘将他拦住,“你是爷,那里头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卫玺也来拉他,“大哥哥,你着急的话,就坐在这儿等,大嫂子吉人天相,必然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侄儿!”

卫珏这才坐下,还是不断地向屋里张望。叶冬毓每次喊叫,他都像身受其苦一般。卫玺怕他也倒下,出去吩咐了丫鬟云暖再备上参茶。

“没出息!”姚氏一直没说话,这一开口就不是好话。卫珏正心急如焚,也没听见。

姚氏见他冷落自己,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一个堂堂七尺的大男儿,等着老婆生孩子,成个什么体统?你父亲你兄弟都在外头为你大伯奔波,你倒是清闲!”

卫珏见她指着自己,眉头皱了皱站起身来,“太太说的有理,可大伯的事九王爷早就来说过了,叫父亲和我们不必去奔波,难道太太不知道?”

他虽然脾气温和,却颇有几分傲气,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姚氏,“毓儿是我爱妻,她生产是替我们卫家延续香火,我自然看重。不仅我看重她,也希望太太能善待她。毓儿是侯府嫡女、国公府的长媳,她身份尊贵,不容人随意轻辱!”

哇!在座的人都惊呆了,没想到平时清俊文雅说话从来不高声的大哥哥,为了维护自己的妻子,不惜和继母翻脸。几个还未嫁的姑娘脸上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艳羡。

沈璇玑深以为然,莫说姚氏不是亲母,就算是亲母,也不能像平日那样对待叶冬毓。世间男子往往愚孝,总是偏旁母亲不顾妻子,却不肯想想只有妻子,才是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

可是看看姚氏,她总是婆媳争斗中败下阵来的那一个。沈璇玑觉得对她没有半分的同情,二舅舅也不是个不分是非的寻常男人,她都每每气得他跳脚,这实在,也算是一桩本事了。

姚氏见卫珏这样一派嫡长子的风范,又勾起她的“继室”心结,气得直翻白眼。她正要指着卫珏破口大骂,就听“咯吱”一声,原来是产房的门开了。

大家都围了上去,就见产婆喜滋滋的,伸手便向卫珏讨赏,“恭喜大爷,贺喜大爷,大~奶~奶给您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