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唐槿云心中不由一动。哥哥这个词语对她来说,太**了。那是一个累了让她躺在背上,怕了让她躲到怀里,饿了分一半烙饼,困了替她驱蚊子的知心人。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也离他越来越远,随着成为特工,她简直连见他一面的机会也没有。那份童年珍贵的回忆,从此只能深埋在心深处,午夜梦回,追忆不已。
如今被小音这样提起,她不由很好奇,眼前这位哥哥到底是怎么样的?
“呃,小姐,你不能去。”正当她要举步朝拱门走去,她们却一起阻止她。
“为什么?”她回过头,想听听她们阻止的理由。
小棠说:“因为,那是老爷给公子读书休养的静苑,一般人都不让进去打扰的。”
“我是一般人?”唐槿云想了想,论起地位,她现在可是这里的小姐,按道理也是他的小妹,现在她就要去探望一下这个没有出席晚膳的假哥哥,便轻轻一笑,“我是他妹妹呀。”
说毕,不再听婢女们的劝告,转过身,继续朝拱门走去。突然,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从暗角里倏地冲了出来,朝着她狂吠不已。
“啊——”后面的婢女见了,花容失色,顿时撒跑过来,团团围住唐槿云,尽量不让她受伤。
“嘘,多福。走呀,不要靠近过来。”她们色厉内荏地用说话驱赶着它,自己也怕的要死,一边护着唐槿云往后退回去。
唐槿云却在这时候,轻轻拔开她们,从中间走了出来,说:“没事的,我可以跟它沟通。”
说完,脸上一寒,双目陡地射出一股冷澈的寒光杀气,逼视了那只狗一眼。
那只狗只看了她的眼睛一眼,浑身就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收起了吠声,惊惶地低着头,哼哈地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道口子来。
后面的几个婢女刚才还狐疑小姐,人怎样能跟狗沟通?但见此时那狗看见了唐槿云,都萎靡着退缩,不由得愣是不明白。
唐槿云忽然一个箭步走过去,在它的面前蹲下来,纤纤玉指落在它的鬃毛上,轻轻地抚顺,那头狗又哼哈着抬起头,凝视了她一眼,却发现,此时唐槿云烟波袅袅,秋水盈盈,一副让人安心祥和的样子。这前后恩威并施,让它很快就屈服在唐槿云的手上,一头栽到她的怀里,仍然哼哈不已,像是个撒娇的孩子。
“这……”正想出言劝告唐槿云不要靠近过去的婢女们,此时在后面看见这一幕,不由都傻了眼。这小姐还真的有一手,跟狗沟通上了?
“我小时候就很喜欢跟一些小动物玩了,所以,我知道它们其实是很可爱的。”唐槿云扭过头来,看见她们那个呆状,不由扑哧一下轻笑了了一下。而其实,在特工训练之中,其中有一项就是驯服小动物,以取得它们的友好和协作,方便工作。
她也没有说谎,正因为她喜欢小动物,所以在训练之中,她总算找到了一项乐趣;在执行任务期间,她多了个伙伴,正如那个小仓鼠。
“好了,你可以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吗?”唐槿云解释完,再对那只狗温柔地说了一句,那只狗愣了愣,然后就哼哈着转身朝里面走去。
唐槿云轻吁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浅浅一笑,也欣然迈开脚步,追随而去。
“小姐……”婢女们在拱门外止步,却又不无担心。
“放心,没事的,我进去转一圈就出来。”唐槿云回首一笑,继续在小石径上,踏石有声,渐行渐远地隐没了自己的倩影。
苑园内,左边有一排厢房,座落在疏树月影之中,显得清静孤独而没有攻击性,唐槿云徜徉苑内的小径,慢慢地放下了警惕,朝有咳嗽声传出来的中间那间厢房前走过去。
在廊前轻步拾阶而上,来到房门,挽袖伸出还戴着手套的玉手,久违地轻叩了几下房门。
“进来……”一把低沉声音很快地反应过来,话音未落,却又响起了声声咳嗽。
唐槿云十几年以来,通常都是撬门破窗而入,这样礼貌地叩门而入,还是头一次,那感觉新鲜而平和。她推门进去,一股书卷清香顿时扑鼻而来,但见房内,灯光如豆,摇曳地映照着房内简单干凈的陈设,一束冷冽清寒的月光柔柔地散落在临窗的书桌前,宛若铺就一张素笺,一位锦衣男子坐在太师椅上,转过身子正惊讶地看着她。
“你是谁?”显然唐槿云一身不像婢女的打扮,让他很快觉察出她的不寻常。
唐槿云见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锦绣秋袍,一手倚在桌上,执着书卷,头上方巾随着窗外送来的晚风飘动,那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灿若星辰的眸子,流露着对她一个清丽女子半夜孤身到访的狐疑目光。
“你看我像野外小狐仙吗?”唐槿云头一次看见真正的古代书生,感到那股儒雅之气充斥了整间厢房,甚至比她平时的杀气还要强大,让她看见了他,也不由得温婉有仪了许多。
心里却在嘀咕:这就是亘云庭公子,她的假哥哥吗?瞧他的年龄也只不过十八九岁,要是在现代,他还是她的小弟弟呢,然而,在这时代的她,却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与真小姐年纪相仿,也就不得不随她尊他一声哥哥了。
又想起现代中流传许多书生与狐仙的故事,便忍不住戏谑他一番,隨后略略大方地在房中的小圆桌前的小圆墩,径自轻柔地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反应——她要趁机卸去身上那股让人紧张的特工气魄,俏皮一下,尽量让他在没有压力的情形下,和她平等交谈。
“像。”不料亘云庭也配合她,绷紧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丝笑意,也大方地走过来坐下,在小圆桌上浅斟了两杯热茶,“只是不知道,狐仙小姐,深夜拜访小生,不知有何指教?”
唐槿云也不瞒他,直接坦言:“我是经过这里的时候,听见你的咳嗽才进来的。”
“哦?”亘云庭微微一惊,掏出手帕,忍不住朝旁边咳嗽了一声,转眼怔看着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姐,脸上阴晴不定。既是佩服她擅闯男子房间的胆识,又是感动她进来的目的,更是迷茫她的身份,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表露。“经过这里?你是爹爹请来的客人?”
说话之间,热茶已经沏好,便双手虔诚的朝唐槿云递过来。
唐槿云会心一笑,款款地接过了热茶,心中一暖,“应该是请来的妹妹。”
“妹妹……”亘云庭眸光骤然一闪,掠过一丝不解,转而微微颔首,独自沉吟了起来。
厢房里一下子陷入了一阵安谥的沉默,唐槿云也没有再吭声。由着云开月现,清辉移上他那迷人的侧脸轮廓,她俏皮地歪头偷瞥过去,像极了月光下那沉稳内敛的山冈,撩人芳心微颤。
良久——
“他们果然找到你来代替我妹妹?”突然,亘云庭想起了什么似的,陡地离座站起来,昂藏七尺,羞云蔽月,雄伟壮健的样子也吓了唐槿云一愣,不由她暗聚劲道,以防偷袭;不料,只是须臾的精神,亘云庭很快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才又严厉地吼道:“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委屈了你,来,我放你走!”
说着,他绕过圆桌,大步走到唐槿云的面前,便要把她扶起来往门外请。
唐槿云想他刚才忆起的,可能就是他爹爹找人来代替妹妹入宫做秀女的事情,不料,他却这么明白事理,一下子就义愤填膺地要把她放走。
灯光摇曳,恍惚昏暗处走来了真哥哥,张开他丰满的羽翼,满腔豪情地要把她救出生天。想到这种感觉,十几年以来,没有再次感受了,唐槿云一早麻木了的内心,此时陡地狂风大作,波澜壮阔地起伏剧烈。
“哥——”她哽咽地从喉咙深处喊出这个陌生而久违的字眼,终于忍不住热泪在眼眶里打转。
亘云庭的指尖刚触及她的罗衫,蓦然听见这个音节,浑身像触电一样蓦地一颤,呆在原地半晌,魂飞魄荡般一动不动。
“我不走。”她轻吸了一口气,头脑清醒地告诉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激动。
亘云庭像真哥哥一样对她汹涌而来的关爱,一下子让她感到久别的亲情,幸福地萦绕在她的身边。不,即使是陌生人,他也这样对待,他那赤子之心简直超越了狭窄的亲情,昭然升华到慈悲的大爱——这,更令她的内心震撼翻腾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了静苑,离开了那一间充满温情的厢房。那位假哥哥这么突如其来的冲动,让她激动莫名,虽然不幸穿越到这个时代,却有幸遇上像哥哥一样的人,像哥哥一样的心。
就年纪与心态,她自认比他老成练达,可是,她内心却又涌起一种很想被他呵护,被他宠爱的感觉。
亘云庭默默地退回座位,坐了下来,他也不知道唐槿云什么时候离开的。一任脸上缓缓升起一团愁云,扼腕长叹,左右为难。唐槿云这一声“哥”,陡地勾起了他对妹妹的思念,和那突然激动的慈悲一起,也在他的内心中苦苦争战不下,难以抉择,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