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十九年,奉天王私访民间,见有妇人与卖肉者争执,问之,曰“彼之多,己之少”,随造秤杆,以便民生。
征和二十年,长流水灾,祸及南宁,奉天王提出“修堤筑坝,开渠蓄水”之说,派人修筑堤坝,制止洪涝,若遇干旱,还可开闸放水。后又教导河畔之人种植“梯田”,土地合理利用,一时间,奉天王年幼,却人人称道。
征和二十一年,奉天王七岁,王后上官氏二十。
悠悠三载,不过转瞬。
然则,捡来的那枚蛋却始终不见动静。
小长乐托着下巴望着桌上的那枚雪白无暇的蛋,满脸忧伤。这几年她想尽办法想让蛋孵出来,但此蛋却是铁石心肠,始终不为所动。
“哎——”小长乐又叹息一声。
一侧坐在矮几旁看书的上官敏玉清秀的眉眼经过三年的时间却已舒长开来,曾经眸光里的年少气盛也早已隐去,磨练的越加涵养,这人一眼望去,无论是面貌还是气质,都让人觉得温润如玉,好似包含了天地万物。
此刻的他穿了件月牙白的女装,头上的装饰也是就简,抬头看着那个拖着小下巴独自叹息的小大王,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她身边,抬手给小长乐顺了顺毛,安慰道:“许是鸟类的温度不合适,你可以再找只其他动物试试。”
本来还在忧伤的小长乐瞬间振奋起来,抱着蛋跳下了椅子:“姐姐说的是,我这就去找只哺乳动物试试。”
小孩子说着,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三年的时间,那小孩子除了个子长高了,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哺乳动物是什么,但上官敏玉想也知道不会是鸟类,他只是很好奇那恐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这个向来没有长性的小孩子日日惦念。
围着王宫转了一圈,从猫狗到牛羊,小长乐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选择了马厩。王宫内的宫女太监对于抱着蛋的大王都很淡定,毕竟,有段时间大王突发奇想想要亲自孵蛋,这枚蛋都是日日跟着大王上早朝的。
此刻抱着蛋站到小白龙面前的长乐瞬间不淡定了。
三年时间,白龙马早已从一只稚嫩的小马驹长成一匹马强马壮的千里马,然则,小长乐仍是个半大的豆丁。
这让自认为自己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小长乐如何能接受的了。
瞬间指示着几个侍卫找来棉花袋子布条等东西,把蛋绑在了白龙马身上,抬高了下巴指这小白龙道:“以后孵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被宫人牵着离去的白龙马破是不屑,想它一匹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千里良马,怎么可能去孵一枚蛋,摇摇晃晃的,便想把蛋在什么东西上撞碎。
在远处看着的小长乐凉飕飕的补充了一句:“小白啊,以后呢,这蛋便和你同生共死,蛋亡马亡,马亡,蛋也不能亡!”
原本摇摇晃晃的白龙马瞬间变得小心翼翼,所以,白龙马后来讨厌那只绿毛鸟,真的不是因为它是只鸟,跟自己同门不同纲的原因,
即使欺负完白龙马,小长乐却也丝毫没有高兴起来,耷拉着小肩膀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承欢殿,那落寞的小身影真是让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只可惜,承欢殿内的主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自从三年前王子晋封大王,上官敏玉也成了南宁正式的王后,而太王后上官青青便搬出了历代王后居住的承欢殿,上官敏玉便也紧跟着搬出了朱雀殿。
只是这小长乐却是日日往承欢殿跑,全然忘了自己该住朱雀殿。
小长乐见上官敏玉看书看得认真,没有注意到自己,便自动自的走上前:“姐姐,你觉不觉得,我长的有点慢?”
上官敏玉从书里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想到比她小的许宴染都比她高出了不少,便点点头:“的确是矮了不少!”
本想从上官敏玉口中得到安慰的小长乐瞬间大哭着扑进上官敏玉怀里:“哇——我是不是得了侏儒症……”
小孩子哭的惊天动地,上官敏玉却是目瞪口呆。他不过就说了一句话,怎么就哭了呢,赶紧顺毛安慰。
小孩子却抽抽咽咽的问道:“姐姐,我该不会…是得了侏儒症吧……”
上官敏玉赶紧把她抱起来放到腿上,拍着后背安慰,虽然这侏儒症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侏儒却是知道的:“你年年都有长高,只是比平常人慢些罢了,莫要胡思乱想……”
小长乐从捂着脸的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眨巴着问道:“真的?”
上官敏玉点头:“真的,你长的慢,不过是因为你经常挑食,不肯正常用膳的原因,以后好好改了,定会比许宴染还高!”
“哦!”小长乐瞬间不纠结了。
上官敏玉抚摸着长乐靠在自己胸口的小脑袋,小孩子长大了,就总是爱患得患失。
白龙马身上贴着蛋,是日日过的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哪天压了碰了,蛋毁马亡,但小长乐最近却是天天往马棚跑,生怕自己错过了恐龙的出生。
虽然长乐更想日日守在马棚,但无奈她忙得很,上午要上早朝,中午要看奏章,下午要去太学府上课,晚上还要跟着御城将军习武。
在多次反抗未果之后,小长乐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学了半夜的大刀,小长乐筋疲力尽的爬进屋,悄悄的打开书橱,那罪恶的小手就向着熟悉的地方摸去。
然则,还未摸到那香香的软软的酥酥的黏黏的,就被身后一只罪恶的大手抓住了小手腕。
上官敏玉面色冷淡:“乐儿前些日子害怕自己长不高,今晚就又要偷吃糕点吗?不用摸了,你偷藏在这里的绿豆糕,我今日让小桃红拿去分给殿内的宫女了!”
小长乐反射性的扭头看向床下,只听上官敏玉又幽幽的道:“那里的也不用看了,是让习彦卿帮你从宫外特意买回来的吧,我今早让宫女送到姑姑宫内去了。”
小长乐瞬间心死如灰,她在外面累个半死的爬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吃一口香喷喷的绿豆糕吗,现在连这个权利都被剥夺了,从明天开始,她再也不要去上早朝,再也不要去上课,再也不要习武了……
然则,还不待小长乐在第二天实施自己的新决定,便在三更半夜的被上官敏玉拉了起来,小长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躺在**装死,被上官敏玉用斗篷一裹,抱去了上朝用的朱鸾殿。
却是长安的八百里加急,让南宁火速出兵三十万,于南侧攻打四司封地。
司马帝此次率领百万大军北上长安,中途却无一人一国敢阻挠,长安城危在旦夕,命令南宁围司救烈。
小长乐在上官敏玉怀里打了个机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然则,上官敏玉却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对着送信的使者道:“大人请先在宫内安顿下来,此事事关重大,大王也叫不醒,只能等到明日再议。”
信使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见上官敏玉抱着南宁王远去,最终,无奈的叹息一声,他知道,出兵三十万,这几乎是南宁上下全部兵力的三倍,摆明了是要让南宁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挡在烈火之前,然则,南宁比之四司,不过是以软击石。摄政王想的是好兵法,但可惜这南宁太过弱小,即使搬去了救兵,也不过是解燃眉之急。
上官敏玉把长乐放到**,捂着她的眼睛道:“睡吧,一切明日再说。”
然则,这下半夜,小长乐是再也未睡着。
她以前只想着国泰民安,百姓富足,却忽略了这是乱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即使南宁现在独立于战事之外,这只不过是因为诸多大国相互牵制,没把这些小国放到眼里,那以后呢?烈火王朝崩碎,南宁唯一的依附也没了。
南宁想要国泰民安,就必然要走强兵富国之路。
成为这乱世之中的铁血帝国,让其他强者即使见了,也忍不住就颤抖,这是唯一的出路。
然则,现在的南宁什么都没有,就是个包了层硬壳的鸡蛋,碰上四司那块石头,注定要流一地的蛋黄。
可若是不帮,那长安中痴痴傻傻的少年,还记得分别前他说的话:乐儿,长大,长安,接我……
那柔柔弱弱天真善良的少年,那对着自己满心信赖的少年,那可怜兮兮轻声啜泣的少年,风铃木下,白雪中干净透明的少年……
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不帮?怎么能够拒绝……
小长乐死死的闭着眼睛,想的咬牙切齿。
为情?还是为义?
为家?还是为国?
小小的孩童,独自苦恼着,辗转反侧。
上官敏玉伸手把那滚来滚去的小孩子揽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独孤长乐终于在黎明之时朦朦胧胧的睡去,然则,梦里却是些乱七八糟事和人,一会儿是程玉问她:乐儿你怎么能忘了我?一会儿又男装的是上官敏玉冷着脸问她:我是谁?在你心里,你把我当成了谁?又过一会儿,却是游君怜穿着白衣一脸凄然的看着自己: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帮我?到了后来,又忽然转成了幽妃和羽王,质问自己:独孤天下,你好狠的心,为了一个见过一面的外人,却是让整个南宁的百姓去送死,你妄为一代南宁王,你愧对南宁对你殷勤期待的百姓……
再次醒来,却是一身的冷汗,上官敏玉正拿着一条热毛巾,擦她头上的汗水。
长乐眨了眨眼,瞬间爬进了上官敏玉的怀里,用力的抱住他的腰:“姐姐,我怕!”
我怕我守不住南宁,我怕南宁从此在我手中生灵涂炭,我怕失去身边的一切,我怕熟悉的人死亡,我怕你们会一个个离我而去,然则,我最怕的,是面对我自己的心……
“别怕,我在!”上官敏玉轻轻的抚摩着她的脑袋,那微凉的怀抱于年幼的长乐来说还很宽阔,被他抱在怀里便说不出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