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太监大惊失措,忙顾着牵拉马儿,因为天色昏暗他们不曾见到我那划马的动作,自是不知怎么合理应对。要我说,马儿嘶叫,长空破声,大军处定会听到,若要制止马儿鸣叫,只能快刀一剑毙之!只可惜,李元吉找了两个不聪明的人,只怒喝想镇住马儿,再回过头来已找不到我的身影。
其实我并没有跑远,只是躲在他们附近。他们在马儿又一声长鸣后才想到用剑,斩杀了马儿后又不见了我,立马快追远赶地往前面找我去了。引开两人,我快步向着那团团篝火的方向跑,我要找到李世民!李元吉说这次不会让他活着回去,我若只顾自己走了,李世民又没有对他存提防之心,怕是他说的便会成真的。尽管李元吉也在大军之中又如何,在李世民的眼皮底下他是不敢胡乱行事的,我一定要见到李世民,在他身边替他提防!
我在黑夜中奔跑,耳边只有自己的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气声,闷热的空气中吹来一丝丝凉风,周围的长草吹地沙沙作响,直直将我的神经绷紧,生怕忽然从草丛里跳出那两个太监又将我捉了回去。我惊恐地不住回头望,脚步却是没有停下,前方的篝火放大了些,隐约可以看到那一个个巨大帐篷的轮廓。
是了,是了!我看到几个帐篷外搭建的临时篱墙,一列列的士兵整齐地来回巡查。我一脸欣喜,忽然看到一束寒光闪过。帐篷边上有一顶高台,我抬眼望去,三个人影站在高台上,其中一人正拉着弓箭,我远远凝视一看,他形似李世民!
我猛地想起身上穿的还是被换上的士兵服,入夜还在外面行动,这很容易被误以为是奸细,这一箭下来,就算死的不是奸细而是自己的士兵也可说是不守军规,该罚!而此等小事,李世民定不会亲自过问查看,到时候我便真的变成一个死人,而且是死的万分不甘!
情急之下,我顾不得距离,大喊一声:“李世民!”高台上的人轻轻一颤,他是听到了我的叫唤。果然是他!我欣喜地举臂招手,胸口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刺,手臂停滞在风中,面上笑意渐转到僵硬,我垂眸,一支长箭已直直刺进胸口。血液似乎猛地倒流,我手捂着箭口处仰面倒在地上,鼻间闻到一股泥土与血液的气味。
我不敢动弹,胸口的刺痛让我忍不住颤栗,全身冒了一层层的冷汗。地面传来脚步声,两个士兵将长矛抵在我的脖下怒喝:“来者何人!”我提着另一边的手从腰间找出那块玉佩举向两个士兵,吃力地挤出几个字:“秦……秦王殿下……”
其中一个士兵接过玉佩看了看,对另一个问:“这是秦王殿下的玉佩?”两人望了我,终是收了长矛一人将我搀起,缓缓步向大军帐篷,另一人拿着玉佩先去禀报。胸口的中箭处不断传来一阵阵的刺痛,行走的步子渐渐没了意识,恍惚间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便猛然将我惊醒。
“这是何人,不得进大军之地!”李元吉怒言一声,搀扶着我的士兵连忙答道:“启禀副帅,此人手握主帅玉佩,我等不敢自作主张,已有人拿着玉佩向主帅去禀报了!”
我抬眼狠狠瞥了李元吉一眼,他看着我一笑:“原来如此,既然是手握主帅的玉佩,定是主帅身旁亲密之人。主帅还在高台上,你先将此人送到主帅帐上去。”
“这……”主帅帐篷自是军中最高最机密的地方,怎么好随便放个人进去,但这个士兵想了想,还是照着李元吉说的去做了。“是!”士兵搀拉着我从几个帐篷之间穿入,到了一个稍大些的篷子撩了门帘将我扶躺在榻上。我无力地半垂着眼,只希望李世民能赶紧看到那块玉佩,不要让我白费了才好!
门帘一晃,钻进来一个身影。才喜了面色却又僵了面孔,李元吉步入帐中向那个士兵示意退下,我整颗心都狠狠的揪起来。李元吉含笑望着我,透着丝丝邪恶,他蹲下身摇头道:“唉,你真是顺着我的意,一步步都走得那么准确!”
我不明地望着他,他嘲讽着笑说:“你以为你真的能逃出来吗?我就是故意放你出来!刚才那几声马鸣已是惊动了李世民,而此时你定会来找他,你这幅打扮,李世民不把你当奸细杀了才怪!”
李元吉手抚上那长长的剑柄,微微的触动都让我胸口中箭处传来一层层的钻心之痛。我紧紧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努力不痛出声,又不敢伸手去阻止他在那长箭上的手,生怕两手相斗惹得伤口更深。
李元吉望着手抚着的长箭沉沉出声:“李世民擅长弓箭,射箭之术极为高超。若是他看到你死在他亲手射下的箭上,你说他会怎么样?”
心头蔓上不祥的预感,还未等我动手,李元吉眸间一狠,抚着长箭的手掌忽地握上箭身,狠狠将长箭又刺进了我胸口几分。“啊!”我受不了疼痛大叫一声,额间顿时冒了粗粗的汗,胸口的肉似被刺了裂开,痛得不得呼吸。这时,帐篷外响起一个声音:“殿下,就在您的帐子里!”
李元吉惊得猛然跳开了几步站在帐中,帐篷的门帘被人急急撩开,李世民惊讶地站在门口,愣愣望着我。他来了,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轻轻闭上眼,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重些就触到伤口。
我静静听着帐中的一切,李世民走到我的身边,回头唤人请军医过来,他问了李元吉为何为此,李元吉说是为了看守着重伤的我。我心里冷冷一笑,他是想看着重伤的我死了没才对!不过看来,他是有意将我的女儿身的身份保密了,这也是李世民问他为何为此的最终目的。
帐中又进来几个人,我张眼微微一瞧,李世民坐在榻边担忧地望着我,他张手要军医过来给我瞧瞧。一个中年男子提着药箱看了看我胸口的箭,转身对李世民说:“按外部箭身判断,此箭进入伤口极深,一时拔出来定会牵引周边肌肉,痛不能挡。”
军医的意思很明显,痛不能挡就是死,既然都是要死那便无需再救。不是他不守医德,而是军中药物有限,打起仗来若是下风,药物怕会不够。可李世民像是没听出来似的,依旧道:“那该如何,这箭不拔也得拔,只是军医可有缓解痛楚的办法?”
军医摇头道:“不可,麻痹痛楚只是一时,待到清醒的时候便受不住痛了,又不能整日麻痹,大军之中,士兵不可昏沉。”
李世民眉头紧锁,面色焦虑。我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他转过头来,我向着他微微一笑,从他惊颤的神色中我便知他已明我的意思。李世民沉着面孔回头对军医说:“如此,那还请劳烦军医小心取箭。”
“是。”军医细细卷起衣袖来到我的面前,两眼在我面上顿了一会儿,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继而,他伸手开解我兵甲上的扣子。一旁的李世民忽然推开他的手一脸愤怒,军医不解道:“主帅,兵甲比较坚硬,若是不除去,取箭就多了一个难度跟障碍。”
李世民顿了神色,低低望着我沉声道:“全都出去!本帅不放心,还是由自己来吧!”
军医闻言惊讶了神色,但也只得放下要用的药物和布条离开。李元吉深深望了我们一眼,看不出任何感情与念头,他撩帘出去,只剩帐中一片安静。我望着李世民,向他伸手。害怕我这次真的死了,我要先提醒好他才是。
李世民望着我的手发愣,最后终于握上并坐近了一些。我嘴唇微动,声音已变得低哑:“殿下,此番讨伐,定要小心为上,切不可动了私念灭了斗志而误了大局!”
王世充自登为帝,是大唐是大敌,此人已是十分危险,若再我告诉李世民关于李元吉的事情,这里定会撩起内战,一定会散了军心,失了大局!所以,我只能是这么浅浅的提示,但愿他能在关键时刻想起。
李世民点头,握住我的手掌,滑入一块润感。他将玉佩按在我的手心,替我握掌,放在他的手心。此时,我冷凉的拳头里握着那块温暖的玉佩,外面包着他的大掌,心中隐隐升了悸动与担忧。
“你还在,可竟然是我将你害成这样!”李世民眼中疼痛道,伸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仿若正细细记着我每一处的样子,又或许深深回忆着我每一处的样子,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就是我,仿佛寻找哪一处不是我。从他眼中,他是在希望这次伤的不是我,但又希望眼前的是我。
最后得到了肯定也接受了事实,他说:“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在我身边。”
只这一句,仿佛心中千年冰雪的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