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外冥迷窗内醒,楚雨几时休?往事昭昭难舍抛,纸墨厚如丘。
蝶换花颜人亦变,道不透离愁。绣线环成万缕秋,刺不断,把它留。
-----
昔日上元花灯节,纸笔诉不尽半生缘浅。那日的雪花仿佛还停留在面前,我没忘记曾在那摇曳的灯光下,等他如待了千百年,青丝染白雪,他终是失了佳约。现在想来,从那时起,我与他便是失了约定的人。如今,放开这纷纷扰扰换个自由自在,飞到海角天涯,从此四海为家也不失为件令人高兴的事。
可我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在颤抖,我在惊恐,我舍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三个宫女终是到了我面前,两眼无情地直视,其中一人端着一盏茶杯上前,她说这是离别茶,喝下去的时候必须将一切不情愿不甘心的事一同咽下。我接过杯子,这一碗仿佛就是奈何桥的孟婆汤,喝了之后便解脱了,什么痛苦都没有了。我闭眼将茶杯缓缓倾倒,茶水已是凉了大半,直直冲到我的肚里。
一声脆响,我随手将杯子扔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宫女依然面无表情,十分熟悉地一人挽起白绫一端站在两头,年纪稍大的宫女站在我的身后,引得我后背一阵阵的寒栗。曾听说,阴间的孟婆劝人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的时候,说的安慰话都是令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的,而我身后这个宫女,此时此刻她也与孟婆不差,似乎是说多了这句话,她的口气是那么的冷硬无情:“不用害怕,宫里只数我手法最好,只一瞬间的功夫,很快的!”
听着这句,我还未想什么,颈上猛地一阵收紧,将我勒得生疼。我粗粗呼气,难受地捂着自己的脖子,那力道又是一增,一口气卡在喉下,生生断了挣扎的气息。我眼上一闭,双腿无力的倒下,意识瞬间模糊,沉入一片黑暗。
这就是死了吗,为什么我还会有痛的感觉。
一直沉在一片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觉得浑身酸酸的痛,想动却是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这么令我无助又惶恐的境地直到忽然从那黑暗中猛地下坠并真的摔疼了身子那刻惊醒,我迷糊地微睁了双眼,看到一面锦布的墙,缓缓向下,两面也是同样的锦墙,望着前方晃动的帘子忽地听到一声马蹄,我猛地醒悟,这竟是一辆马车!
我究竟是生是死!
我动了动身子,却是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绳子紧紧绑着,我想要喊,全身却是使不出任何力气来。我无力地躺在车厢的地上,耳下一直听磨着车轮的响声,震得我十分头疼疲惫。不知被折磨了多久,马车终是缓缓停下,车帘子被人拉开,进来两个男人。我心中一惊,他们不就是随行绞刑宫女来的那两个男人吗?我没有死?我没有死!而刚冒出些喜头,却是又疑惑起来,是谁敢犯了这欺君大罪?
那两个男人将我抬出车厢,来到的这个地方生了一片深绿的林子,我从未见过这个地方,不知我是不是已出了长安。两个男人将我放进一间破烂不堪的茅屋,房顶破了几个大洞,根本无法遮风挡雨。我警惕地看着这两个男人,他们将我放下后便站在一旁,似在等什么人来。
终于,屋外来了一阵马蹄,两个男人立马出去相迎,要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我紧紧盯着屋子门口,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害怕,竟还存着一丝幻想的喜悦。是李建成吗?不,此时他该已去镇蒲州防御突厥了。是李世民吗?他终究还是来救我的!
带着丝丝欣喜,门外投进的人影越来越近,当真正出现在门口时我顿时哑然!我从未想到,竟然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真是失策,这次带出来的都是太监,而我又对你没兴趣!”李元吉见了我惊讶的表情,冷冷一笑,“怎么,不是他,你失望了?”
我张张口,却是无力地说不出话来,李元吉见此顿时大笑起来,俯下身捏着我的脸颊打量:“长得越发清丽了,皮肤也不错,难怪宫里的皇子都为你争风吃醋,若是我毁了你,不知道李世民会不会退出,将你让给大哥。大哥一向怜香惜玉,一定会更加疼爱你的。”
我无力地瞥开头,努力挤出两个字:“无耻!”
李元吉冷了面孔起身,后面的两个男装太监立马搬过一张椅子伺候。李元吉随意地坐靠在椅上,昂着头垂视我道:“我可没有时间做月老,大哥现在只是迷恋你罢了,等他做了皇帝天下不知有多少美女抢着要进宫,还怕缺你一个?现在我也不会毁了你,因为……我要让你毁在李世民的面前,让他痛苦一辈子!”
我无奈的摇头,李世民根本不在乎我,又怎么能让他为我痛苦一辈子呢。我可笑地望着李元吉,他似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一眼讽笑,说:“他最擅长的就是将自己的感情深藏,可还是逃不出我的观察。若对你无意,你被尹德妃关入宫牢怎么会主动去救你,月夜时你与大哥在船上下棋他怎么会急着进船舱,你冒充舞姬欺君献舞他怎么会趁此把你要到他眼皮底下,上元之夜他又怎么会抛下身怀六甲的秦王妃带你出宫?况且,你似乎忘了你跟他另外的一些事情。”
我不明地望着他,什么另外的一些事情,除了他说的那些,我确实不知我与他还有哪些事。李元吉冷笑着望着我,嘴角一动:“我都查清楚了,对我们来说,你的确该死。是什么事呢?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让你不安,让你纠结,让你心中永远都存着这个疙瘩!若你去问李世民,我敢确定,他比我更不想告诉你!”
经过意识的清醒,身子到现在才渐渐地有了一些力气,我张口微动:“不说之事定是劣事,不听也罢,免得坏了心情。齐王,可知今日如此作为你已欺君!”
李元吉无谓地甩了甩手,道:“宫里的替死鬼很多,随便找一个便是。现在除了我,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他拍了拍袍子起身,“你也好好准备一下,过三日,我便带你去见你的情郎。此次讨伐王世充,不知他见了你乱了心神还会活着回去吗?这大功他怕是领不着了,哈哈哈!”
李元吉自信满满大步出了屋子,吩咐那两人在屋前看守,三日后再来接我。原本听着他那么话还算平静,现在回想起来果是不得安宁!他说的那些未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这次他是真的要让李世民痛苦要他死吗!细细回想从前,那次李建成设计的假冒叶影伤得杨清云实在太重,杨清云又是为了李元吉受的重伤。李元吉深爱杨清云,虽然答应杨清云不去追究此事,心中却是将怨恨全压在了李世民身上。如真若他所言,我真是李世民的软肋,此时此刻,我又是该高兴还是痛苦?
这三日,李元吉果真是未再来。我坐在原地不得动弹,一来,之前牢中宫女是他收买的,在离别茶中下了药,致使我意识模糊全身无力;二来,多日未进食物,身子越发无力了。幸好这夏日喜在午后阵雨,感谢那屋顶是不遮的,喝了些雨水维持。经过牢中那白绫在颈上的无情,我怕死,真的开始怕死了。
武德三年(六二零)七月,唐军在李世民的率领下,出关进攻王世充。此次,李世民为主帅,李元吉为副帅。另外率长孙无忌、秦叔宝、程知节等大将一同前往。
这日,外面又想起马车轮子的声音,那两个太监换了一身兵甲将我推上马车立马挥鞭行驶起来。我无力地叹息,却是有人将我小心地扶起坐在软垫上,我抬头一看,不禁冷笑,李元吉真是怕我死了不能完成他的计划,派了个穿着兵甲的小宫女来服侍我。车垫上放着一盘糕点和一套兵甲,小宫女拿着水壶要我先喝水。我不想死,也便从了她。这个宫女也定是他教练的,无论我怎么问话,她都一言不答。好在喝水,吃糕点,换衣,束发,在这一路全部完成,身子也渐渐恢复起来,一日下来便已是好了大半。
此时,天已经灰暗,赶车的人在旁生火,我微微掀了窗帘子看,天边的云朵红得刺眼,这黄昏的空气实在闷人。小宫女从车垫底下翻出包裹,取了糕点又要我吃,我竖耳听着外面两个太监的对话,有意无意地咬着手中的香糕。
“车子赶得太快了,齐王殿下吩咐不得跟着大军太近,若是被发现就全都得死!”
“不错,明日我们迟些出发,今日离得实在太近了。”
我们如此装束不就是怕被大军发现我们跟踪而掩人耳目,此些话中,莫非李世民的军队就在附近?我又偷偷启了窗帘子,此时天色已暗,周边灰黑一片,只见不远处有一团团篝火燃燃。便是那里吗?
我咬着香糕沉思一计,趁小宫女不注意一把掀翻盘子,香糕落了一车,盘子也碎了,小宫女被我突然一掀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我已跳下了马车。
不能让大军发现我们跟踪是吧,好!
两个太监见我跳下马车,都急忙张手扑来,我手上拿着盘子的碎片,狠狠在马腿上一划,马儿顿时嘶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