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壮实的家丁‘送’我进府,把我关进宽阔的大厅里,然后各自离开了。他们虽然抬得小心翼翼,但我的肩膀还是被弄得有些酸疼。
经过一上午的折腾,我饿的是前胸贴后背。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案桌上正好摆放有几个新鲜的桃子和金黄的香蕉。我从盘中抓出一个洗净的桃子,囫囵吞枣的吞进去。薄皮肉多的桃子,甜滋滋的直入心头。我又拿起一个香蕉,迫不及待的撕开皮,刚咬了下去。只听大门嘎吱一声响,相爷怒气冲冲的带着赫连舞撞进来。赫连舞额首低眉的倚在门旁,一脸的倒霉状。她只是一名小丫鬟,一路上肯定没少被相爷训斥。
这下可好,相爷碰见我大大咧咧的吃水果,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啊好啊。逆女,你如今贵为郡主,可以为所欲为了?连我这个当爹的也不放在眼里!”
我把香蕉皮包好,放回了盘中。“爹,你听我解释。我绑张妍宁在广场示众,是因为她打翻了我的指甲油。她刁蛮任性,我给她一个轻微的教训,何错之有?”
相爷哼哼一声冷笑,迳自坐到位子上。“你不说还好,说了我更气。你居然为了区区一瓶油,当众侮辱尚书令的女儿,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的刁蛮任性我没看出来。你的刁蛮任性全京城的人都瞧见了!你说,你今后让我这张脸往哪搁?明天上朝的时候,我见到张尚书,你又叫我如何面对他?”
相爷越说越激动,最后猛地‘啪啪——’拍案桌。
好女不吃眼前亏。相爷正气头上,如果我出言反驳,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于是我恭敬道:“爹。我知道我做的过火了。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相爷轻蔑的一笑,“你可是堂堂的永幸郡主,贵为千金之躯,翅膀硬了,羽翼丰满了。我可不敢随便处罚你。”接着他冷冷的看向赫连舞,喝道:“赫连舞!你身为下人,不仅没有劝三小姐,还助纣为虐。我本来想辞退你,但念在你是太子送给三小姐的份上,便扣你半年俸银,以儆效尤。”
半年不让人领俸银,还让不让人活了。赫连舞的眉毛皱得跟麻花一样,心里怨声载道的直叫苦。嘴上却挤出灿烂如花的笑容道:“多谢老爷开恩。奴婢知错了,日后必定改正。”
“哼,一个个的都不像话。”相爷留下这一句话便拂袖而走。他大概只想息事宁人,不想再把事情闹大吧。
“小姐,我的银子没有了……”赫连舞终于露出苦逼像,氤氲般的眼睛望着我。别提多可怜了。
我轻声的安慰道:“没事没事。舞儿,不就半年的俸银吗,我们马上赚回来。”
“三小姐——三小姐——三小姐!”
话间,门外响起几声嘈杂的呼喊。但见一名青衣家丁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对我喊道:“三小姐,有你的信。你的信!”
他急急忙忙的从袖内掏出一张方形纸,我疑惑地接过信件,问道:“谁给我写的信?”
“小的不知道。”青衣家丁回答后便匆匆的退下去了。
我困惑的摊开信纸,只见信面上歪歪斜斜的‘画’着三个大字:“挑战书。”赫连舞忍不住‘噗哧’笑道:“小姐,莫非你抢了谁家的新郎,那新娘找上门来了。”
“别瞎说。”我白了赫连舞一眼,嗔怒道。
却见挑战书下面的内容写道:
“你这死不要脸的楚天香臭婊子,绑本姑娘的仇,本姑娘永远记住了。你别想息事宁人,本姑娘特地给你写封信就为了告诉你,你对本姑娘做的事,本姑娘以后要十倍八倍的向你讨回来,你等着瞧!”
落笔处署名是:张妍宁
好你个张妍宁,我本想给你一个教训算了。没想到你还打算来找我的茬。咱们骑着驴看唱本——走着瞧!看看是你的手段厉害,还是我的赫连舞的本领强。
“小姐,这张妍宁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她爹还口口声声说回去要严家管教女儿,恐怕尚书令反倒被他的宝贝女儿管得团团转。”赫连舞不由担心的说。
我正思虑间,那个青衣家丁突然又手忙脚乱的折返回来。“三小姐——三小姐——三小姐!”叫魂似的呼唤我的名字。“信,信——!你的信,你的信。”
“信怎么了,我正在阅读呢。”我看着大汗淋漓的他从袖子中又掏出一张信封,气喘如牛道:“三小姐,你的第二封,第二封信。”
我的第二封信?我半信半疑的接过信件,展信查阅。“小姐,这次是谁写的?”赫连舞探讨探脑的凑过来道。
只见信内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我认得出,是韩冬寇的笔迹。
“三小姐,劳烦来店铺一趟。店内有大事与你商议。”
莫非店铺出了什么乱子?难不成是那个张妍宁跑去店铺捣乱了,这可不得了,她一发狠把店铺砸了都说不准。想到这,我一个箭步就要冲出相爷府。赫连舞从身后赶忙拉住我,“小姐,去不得啊。相爷正气头上,你要是再出去,他绝对不会顾及你郡主的身份而责罚你。况且我刚刚才被老爷警示过一次,再被老爷追究,我真的要被辞退了。到时候我们是百口莫辩啊。”
赫连舞说的这事确实棘手。只要相爷在府内待着,我和赫连舞实在不方便动身。而等到相爷出去办公务,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正忧愁间,我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我悄悄的附在赫连舞耳旁,喃喃的说了一个计策。
赫连舞起先听得莫名其妙,而后喜上眉梢的连连点头,道:“小姐,事不宜迟。我们依计行事,立刻去相爷的书房。”
相爷的书房位于我卧室的正南方,我和赫连舞蹑手蹑脚的走到那儿。我还是第一次来相爷的书房。相爷的书房装饰得比较朴实,只有挂着两盏纱灯。
书房两侧的楹联上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我汗。这个朝代竟然有《增广贤文》上的诗句。算了,此刻不管这么多了。赫连舞往书房前的地上一躺,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立马学着刚才那青衣家丁的大嗓门,使劲嚷嚷道:“爹,出大事了,爹,出大事了!”
书房内椅子声响,相爷推开房门,看见我跪在赫连舞身旁,使劲的摇晃她的身体,并呼天抢地的大叫:“舞儿,你怎么了,你说说话啊!你稍微睁开一下眼睛也好啊。你别吓我啊!”
相爷心中隐隐感到不安,问道:“天香,赫连舞丫头怎么了?”
我心急如焚道:“爹,舞儿刚才被你训斥,她深感愧对你的厚望,说要来这儿引咎辞职。可谁知她刚走到你的书房前就晕过去了,毫无任何生气啊!我叫了好几次都醒不过来,急死人了。”
话毕,我又大惊道:“爹,快看,你快看。舞儿流血了,她流血了!”
相爷走近了探视,鲜血果然从赫连舞的唇边缓缓流了下去。相爷慌慌张张道:“血啊,真的是血!”
当然了,血不是真的,难道还有假?为了让血逼真的流出来,我和赫连舞可是豁出去的把食指头割破,让舞儿把我们的血含在嘴里。待相爷探望的时候吐出来。哎……为了这一招,我和赫连舞的食指头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天香,还不赶快叫府内的王大夫啊!”相爷眼里透出焦急,连忙道。
“我叫了,爹。王大夫说他马上来。”
嘿嘿,我和赫连舞配合的天衣无缝,相爷已经渐渐的上钩了。赫连舞显然得意忘形,竟然睁开了一下眼睛,转瞬又闭了回去。
靠,舞儿,你是想害死我啊。我心里叫苦不迭,身为演员必须要敬业,拿出点演技啊!还好相爷没注意到,否则我和赫连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仔细想想,前世里那些演电视剧和电影里的演员们真心不容易。
王大夫不一会儿便过来,药箱放地上,他认认真真的扶起赫连舞的手腕,开始把脉。相爷焦急万分的踱步,我则是静静的等待。
赫连舞从小跟随木槿国师练就一身功夫,改变脉搏的跳动不在话下。所以我不怕王大夫看出端倪。果然,王大夫起先沉着稳定,后来瞧不出赫连舞的脉搏规律,急得是满头大汗,呼喊道:“相爷,不好了。这丫头命不久矣。”
“舞儿啊。你别死,坚持住啊!我不要黑发人送黑发人——!”我赶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伏倒在赫连舞身上。为了体现出效果,我偷偷的把辛辣的洋葱塞入鼻内,呛得我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一样,由不得相爷不信。
相爷手足无措,愣神的对王大夫道:“王大夫,你再给看看。千万别随随便便的说死不死的。”
“禀相爷,这丫头的脉搏糟糕的一塌糊涂,气血早已紊乱。不是我说死不死,是她千真万确随时都要死。便是华佗再世,恐怕也是回天乏术啊。”
相爷知晓赫连舞要是真的出事,自己难辞其咎。所以他心如火燎的问我:“天香,舞儿丫头到底怎么了,你刚刚和她在一起,总该看出些异端吧。”
“爹,我不知道啊。她先前还健康着呢,转眼就气若游丝了。”
相爷直摇头直叹气,恨不得捶胸顿足,深感愧疚道:“天香,我对不住舞儿丫头啊。要不是我罚她半年的俸银,她也不会遭此大难。我罪孽深重啊。你责怪爹吧。”
“不,爹。女儿知道你做的一切是为了舞儿好。我知晓你是善意的言行,我相信舞儿没那么容易死,我要带她出去看郎中,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我拿出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演技水平,脸不红心不跳的对相爷说道。
相爷重重的点了点头,“刻不容缓,天香快把舞儿丫头带出去看郎中。”
我心中暗喜,刚准备扶起赫连舞出去。却听有人道:“好严重的病情啊。连王大夫都看不出是真死还是假死呢。”
竟然是大夫人冷嘲热讽的走过来。想必她是听到风声才赶来的。
“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王大夫都确诊舞儿丫头出事了。”相爷板着臭脸对大夫人呵斥道。
“抱歉,老爷。我说话直接了点。但是老爷你知道吗,咱们府内之前出现过许多不服从管教的丫鬟婢女,被训斥后装死装病的例子。全都是为了博取同情,这舞儿丫头先前还活泼乱跳的,眨眼间便倒地不起。不得不防啊。”夫人边说着话,边缓缓地绕着舞儿走了一圈。她是趁机仔细的端详,想要找出赫连舞装病的破绽。
大夫人的一番话说得相爷面色变得凝重。他慎重的捋了捋胡须,“呢,夫人说得有道理,要多找几位郎中瞧瞧啊。”
靠,好不容易拉来了相爷的信任,大夫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又让相爷起了疑心。
王大夫拱拱手向相爷道:“相爷,请恕我医学浅薄,我实在治不了这丫头的病儿,我先退下了。”
大夫人瞄了好几眼赫连舞,但见赫连舞面如金纸,身体如铁,一副半点生机都没有的面相。想了想,她道:“老爷,我们请伊郎中吧。伊郎中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夫。他的高明医术或许恰好对这丫头有用。”
好你个狐狸精,果然有一手。我心里暗想:舞儿啊。不管是哪个郎中来,你一定要坚挺下去。我现在有些担心舞儿是不是能一直保持假死的状态。
相爷叫了个下人把伊郎中请来府内。我原来以为伊郎中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头子,没想到他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俊朗的脸上镌刻着不羁的风范,宽阔的胸襟内仿佛装满了自信与才能。
“拜见相爷,拜见大夫人,拜见三小姐。”伊郎中彬彬有礼的对我们一一问候。小厮站在他身后背着沉甸甸的药箱。
“伊郎中不必多礼,事情是这样的。这地上躺着的丫鬟先前精神饱满,身强力壮。可是做错事被我家老爷训斥后,就突然倒地不起了。你可要好好给她诊断诊断。”大夫人故意把“诊断诊断”四个字的语气说得很重。
“请大夫人放心,治病救人是我们伊家世代流传的祖训,不管人是否尊卑贵贱,只要患病的,我们都不敢怠慢半分。”
“小九,取针。”伊郎中对小厮吩咐道,小厮应是,打开药箱,小心翼翼的取出白色的古式针灸包。
伊郎中翻开针灸包,几十根细而长的针灸针在阳光照射下,明晃晃的显得吓人。伊郎中轻轻地取出一根大约十公分长的针灸针,我不由的偷偷咽了下口水。
那么长的针扎下去疼不疼啊。这下子我感觉凶多吉少了,这伊朗中不像王大夫,或许很有真才实学。
伊郎中十分优雅的扶起赫连舞,针头对准太阳穴,像打孔机那般,缓缓地转了进去。我正看的身体发毛,赫连舞突然一声闷哼,直挺挺的不动了。
我心头一紧,心急如焚问道:“伊郎中,你这是做什么?针插得那么深。”
伊郎中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潇洒的微笑道:“三小姐不必担心,这针是起安神镇惊之用,至于针灸插进去的深度多少,我自有分寸。有了针灸的辅助,如今再把脉,准确度就高了。”
大夫人竖起大拇指,赞道:“伊郎中的医术果然非比常人,今日长见识了。”
“夫人过奖了。”伊郎中接着把赫连舞平缓的放下来,也和王大夫一样,握住赫连舞的手腕,柔和的把脉。
我下意识也握住自己的脉搏,但只听到‘砰、砰、砰’地心跳声。古代郎中竟然能依此而判定出人的身体状况如何,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中国的医学玄而妙啊。汗,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只见伊郎中感受着赫连舞的脉搏,神色极为凝重。他又取来一只针灸针,依样画葫芦的插进了赫连舞的另一边太阳穴。赫连舞又是一声闷哼,然后闭眼不醒。
“奇怪啊,奇怪啊。”伊郎中扒开赫连舞的嘴,注视着她鲜红的舌头。舌尖上还残留着血丝。
“伊郎中,何处奇怪了,你是不是看出点什么了?”相爷许久没发话,此刻急不可耐的说道。
伊郎中大感困惑的合上赫连舞的嘴巴,道:“禀相爷。我刚才针入这位姑娘的经外奇穴。正常人来说,都不会出现痛楚的,而这姑娘的反应太超乎寻常了。我最为奇怪的是,她既然是昏迷而倒,又为何无缘无故出血。于理不合。”
糟了!我着实为赫连舞捏了一把汗。该不会真的被伊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吧。
“哎呀,于理不合啊。想想也是,普通人昏迷后应该是没有意识的,而她竟然吐血。奇怪的不只是这样,她偏偏倒在书房门前,真有这么碰巧?”大夫人得意洋洋的说着。
我此时只担心赫连舞的状况,大夫人的话我懒得去理会。她被伊郎中一番诊治,不要出事就好。
伊郎中俯身细致的拉开赫连舞的眼睑,滚圆的眼白暴露出来,上面布满条条血丝。
他忽然站了起来,“奇,奇,奇!”地连道了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