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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尼斯觉得这个决定并不是他们做出的,而是其他的某种力量决定的。他们没有一点交流,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似乎返回这个决定是早已注定的:因为疾病的困扰,他们不想前行了。以后……以后再看吧。因为外出时间很短,赫林也不在家,所以事情很轻易就平息了。贝尼斯感到十分惊讶,事情看起来竟然如此简单。但他也知道,事情绝非如此。只是,这是摆脱困境最简单的方法,他们都无须多费力气。

而且,他不再相信自己了。他一次次在幻想的困境前退却。但是这些幻想到底从何而来?今天早晨,他醒来之后就一直盯着低矮的、昏暗的天花板,他在想:“她的房子就像一艘大船,承载了几代人往返。这种往返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你既不是从这里出发,也不是要到别的地方去。但安全感就在于你手里的船票,在于你所处的船舱和你手边闪亮的皮箱。只有上了船的人,才能感受到……”

他不知道自己如此痛苦是不是因为自己登船的时候还处在人生坡道的最低点。也不知道如果不全力以赴,他还能不能看到未来。一个人如果自暴自弃、选择屈服,即便向悲伤屈服,他也不会觉得痛苦。在以后的某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比先前更强大。但此时此刻,他们精疲力竭地结束了自己的第二幕演出,因为前路清晰可见。贝尼斯一声不响地发动着那台依旧蠢笨的发动机,心里接受了这样的决定。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因为他们正走在下坡的路上。下坡,如此轻快,他的头脑变得灵活起来。

临近枫丹白露,她有点口渴了。这个乡村的景色是如此熟悉,如此宽慰人心,就像一个框架,自然而然地适用于某一个人。

他们在路边的咖啡馆停下来,热牛奶先端了上来。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她小口小口地喝着。为什么这么着急呢?他们身上发生的每件事情似乎都是注定的,必须有相应的场景做呼应。

她一直彬彬有礼,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怀着无限的感激之情。他们的关系比前一天轻松多了。她微笑着,指着在门口的空地上啄食的一只小鸟,脸色也放晴了。他曾经看见过这样的脸色吗?……啊,见过的,在旅行者的脸上见过。他们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下一刻就会逃出我们的视线。但他们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洋溢着我们读不懂的热情。

他再一次从侧面看着她。她低着头,正在沉思。如果她转过头来,哪怕只转过来一点点,他就会明白,这个女人永远不属于他了。毫无疑问,她依然爱着他,这就足够了!对于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儿,你还要求什么呢?显然,他不能说“我要还给你自由”,以及其他一些愚蠢的话。相反,他应该谈谈自己的计划和将来,谈及在他构想的生活中,她绝不会是一个俘虏。

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以示感谢:“你是我的全部……我的爱人。”

这是实情,但是这些话却让他明白了,他们,根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现实如此温柔,却又如此顽固和无情、如此残酷和不公,但他们一直意识不到。他们准备着,绝望地准备着,想要守住那份虚无缥缈的相互拥有,到头来,却只剩下冷静和柔情。

她生来也不是赫林的另一半,贝尼斯知道这一点。她谈到要回归曾经的生活,但那种生活给她带来的只有痛苦,别无他物。那么,她到底是为什么而生呢?对此,她却似乎一点儿也不苦恼。

他们又爬上了汽车。贝尼斯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还是能够控制住自己的痛苦的。但是在他的内心,却住着一只受了伤的动物,它的眼泪,贝尼斯读不懂。

巴黎还是老样子,他们的回归,没有什么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