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是我在全国范围内采访外迁移民的最后一站。因为我在省作协担任过副主席的缘故，到了成都，我先到那里去见见朋友。办公楼里，我见到副主席杨牧。他是一位著名的诗人。记得五年前重庆设立直辖市时，他代表四川省作协在重庆市作协的一个会议上，发表了这样一段热情洋溢的讲话:“行政区划可以把土地分开，天空不能分开，巴蜀文化的底蕴不能分开，情同手足的血液不能分开……”旧事重提，当他问及外迁移民在异地他乡最难适应的环境是什么时，我想了想说，我同意你对相同文化的理解，移民最难适应的，正是不同的文化在心灵深处引发的冲撞，素质也好，观念也好，还有思维方式和社会心理，都和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无关系。杨牧对我说，他之所以要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有个在德阳市移民办工作的省作协会员告诉他，来自开县的移民在他们那里居然都感到无所适从，特别是刚来的时候，连一年到头该干什么都不知道。“当地人干什么移民就干什么，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我说。杨牧摇摇头:“德阳我多次去过。用当地人自己的话说，一个月种田，两个月过年，九个月赌钱。所谓赌钱也就是五角八角最多一块钱的那种小麻将，三朋四友在茶馆里一坐，噼里啪啦，悠闲自得，也权当是自娱自乐。可是移民不是这种生活方式，他们不参加这种娱乐活动。”我又说:“开县我也去过多次，那里北依大巴山，是川东深山老林的腹地，田土都在陡坡上，而且特别小块，所以当地人称之为大字报，是挂起来的。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艰难困苦可想而知，哪里能跟川西坝子的平坦与舒适相比呀！”杨牧道:“你说对了，存在决定意识。虽然大家都吃辣椒，都吃花椒，口音也一样，但是德阳和开县的文化属性是有差异的。前者是蜀文化，细腻、文静，后者是巴文化，粗犷、豪爽，巴蜀文化不可两分，却也有各自的性格特征，它们存在的方式，不过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罢了。”我对杨牧道:“我在采访外迁移民的时候，涉及一个社会整合的话题。从理论上讲，要消除移民和非移民的差距，就必须实现移民和当地群众在经济、社会和文化生活中的同步进行，但从实践上看，他们的步调又往往是不一致的。”“这就是两种不同文化的相互渗透、相互影响。”杨牧用诗人的语言道，“不过，那是一个漫长而美丽的过程。这个过程不是直通天河，而是曲径通幽。幽谷里面有枝叶缠绕，有溪流交错，所以我建议你不妨去德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