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到来之前令人不安的平静笼罩着太原城。
徐向前原准备在十月八日向太原发起攻击,没想阎锡山却突然抢先动了手,派出七个师的兵力,突然向南面的解放军猛扑上来。
这是因为,同样是蒋介石政府重要战略要点的济南,从九月十六日至二十四日,仅仅八个昼夜就被解放军攻克,著名悍将王耀武率领的十万守军,遭到华东野战军全歼,王本人也被生擒。据守太原的阎锡山受到强烈震撼,他认识到,不能单单缩在城里等着挨打,而要运用共产党的运动战术,以攻为守,赶在解放军围城之前,一举粉碎对方的攻城部署。他还自创了一个名词“动运战”,他对他的将领们说:“共产党用运动战对付咱们,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用动运战把他们打回去!”
阎锡山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那就是杀入刚刚被徐向前夺去的晋中平原,抢粮抓丁,死保太原。
敌变我变,面对脱离坚固工事杀气腾腾扑上前来的阎军,徐向前当机立断,决定提前十三天发动太原战役。
中央军委次日即指示聂荣臻、薄一波:“迅速接济太原攻城所需弹药。”十月十六日,经过十一个昼夜的连续作战,解放军消灭了出城抢粮抓丁的阎军两个师,其余残敌逃回了太原城。解放军趁热打铁突破了阎军南线的第一道防御阵地,火力控制了城南的武宿机场。
这一仗,解放军伤亡四千三百余人,阎军伤亡一万两千余人。
这样的战果,让阎锡山大吃一惊,本来想主动出击捞上一把,反而丢了不少血本。
更让他震惊的是,十月十七日深夜,牛驼寨的大部分阵地也被攻克!
太原战役初期作战示意图
牛驼寨,是阎军东山防线上最重要的要塞,可它竟然在一天之内就丢掉了。阎锡山并不知道,徐向前在指挥南线作战时,就已经部署力量攻打东山了。处于太行山脉中段的东山,是太原城的天然屏障,可以站在东山上俯看太原城垣、工业区和北门外飞机场。打太原,必须首先拿下东山。阎锡山在此修筑了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山头四大要塞。他说这里是塞中塞、堡中堡,共军根本不敢从这儿打,也没有力量能把东山攻下来。
可徐向前恰恰就拿东山开刀,而且攻打的方法,还有别于太原历史上的两次陷落。一六四二年,李自成率领的农民军,和一九三七年,板垣征四郎率领的日本侵略军攻陷太原,都是先占领东山主峰,然后向西平推,直至突破太原城垣。徐向前认为,东西平推耗不起,决定改为南北穿插。解放军的大胆穿插将在东山,这个太原防御体系的关键部位,一剑封喉。
但防卫严密的东山,又该从何处打起呢?
徐向前的眼睛,落在了地图上的牛驼寨上。
牛驼寨是太原城东离市区最近的一个高地群,可以控制东山,俯瞰全城。阎锡山对牛驼寨阵地尤其重视,单单就在这个山头上,就构筑了钢筋水泥堡垒十个,每个大碉堡垒周围都有三至四个小碉堡用交通壕与之相连。工事前面开辟有高达数米的峭壁,并有外壕和铁丝网遍布雷区。在火力的配备上,各碉堡之间都有火力交叉网,各阵地还配备有一二〇迫击炮、五〇小炮和掷弹筒,每个士兵还配发了两三个燃烧弹。城里的野战炮兵还能直接支援阵地上的防御。十个堡垒中,指挥部设在庙碉。
柳树沟村的地下党员赵炳玉,提供了一条他自己摸索出来的,能够直插牛驼寨的秘密小路。在放大的绘制地图上,徐向前发现,这条小路介于阎军两个守备区的结合部,疏于防守,无疑可起到暗度陈仓之奇效。他立即部署了绝对保密的实地侦察。攻打牛驼寨的是晋绥野战军七纵傅传作旅长指挥的独七旅。最终,独七旅以正面攻击与背后穿插相配合,一举攻克了牛驼寨除庙碉以外的九个堡垒。
阎锡山闻听此讯,连夜与澄田商量后,命令第十总队今村司令官立即上山侦察并提出反攻方案。今村接令后一早出发,中午后返回城内,提出四条意见,主旨是牛驼寨失于奇袭,并非主力决战,应趁解放军立足未稳,立即反攻,夺回阵地,并予固守。澄田同意,阎锡山当即决定由今村率第十总队全力反攻,岩田清一及炮兵处长侯远村组织炮兵,火力掩护。
翌日拂晓,第十总队开始反攻牛驼寨,但几次都被独七旅击退。总队参谋长早阪朐藏素称剽悍,眼看皇军阵前受挫,在直通绥署作战组的电话机前坐不住了,主动向今村请缨上阵,组织官兵冲上前去。可是,尽管早阪气壮如牛,心比天高,还是被独七旅密集的火力击退下来。早阪也中弹倒地,还剩下一口气。六年后,他在太原战犯管理所中写道:“原指望一鼓作气,大显我皇军神威,不料竟在阵前遭到解放军痛击,我和好多弟兄都中弹倒下,其余纷纷溃退,没想到解放军有如此凶猛的火力。”
日本人屡攻不下,绥署作战组不得不改派黄樵松的第三十军一个团,接替第十总队执行反攻牛驼寨的任务。但今村认为此举是对日本军人的侮辱,拒不从命,并强烈要求继续向牛驼寨发起进攻。负责作战组业务的郭宗汾只得让三十军某团与第十总队一起反攻。
三十军是空运到太原的国民党最精锐的中央军,全部美式装备,火力凶猛,战斗力极强。接受命令后,兵马未动,以大炮开道,十九日从天亮一直打到太阳下山,牛驼寨阵地上落下了八千多发炮弹,工事基本上都被摧毁了。第二天早上六点,炮击又开始了,打到七点半钟,三十军和十总队才开始发起全线反攻。
中央军和十总队在飞机、大炮、毒气的配合下,一天反扑十几次,从太阳升起一直杀到月上中天。一番你死我活的厮杀后,独七旅伤亡惨重,十一连一百五十三人只剩下一个副指导员,一个排长和五十来个战士。打到晚上八点,独七旅不敌,被迫放弃了牛驼寨。
阎锡山得此捷报,喜出望外,立即派人给黄樵松部和十总队送去大批慰问品,并命太原市长白志沂组织市民劳军团,前往牛驼寨演出慰问。
夺回牛驼寨后,根据作战组的命令,阵地交十总队驻守。
一时间,今村方策俨然成了太原的救世主。澄田、河本都曾亲赴牛驼寨堡垒和战壕中劳军。
第十总队夺回牛驼寨后,正逢中秋节,今村在牛驼寨指挥部所在地庙碉举办中秋赏月会。澄田、河本等日方头面人物、技术人员在皎皎月华下,俯瞰着脚下的太原古城,沐轻风,饮美酒,吃月饼。
第十总队司令官今村方策中将
两军相持了二十来天,解放军再次向牛驼寨发起了猛烈攻势,攻守几番较量,十总队抵挡不住。十月二十八日一早,传来牛驼寨再陷,今村下落不明的消息。绥署作战组和总顾问室正在惊慌失措之际,全身上下被炮火硝烟熏得花里胡哨的城野宏,突然冲进了澄田的办公室,“啪”地将一纸辞呈拍在澄田面前,大吼道:“第十总队弹尽粮绝,一夜之间几次告急,留守处无兵可派,绥署一不增援,二不准撤,阁下坐视不救,置我等僚属袍泽于何地?”
澄田说:“我没有指挥权,我这个所谓的顾问,无非就是给阎锡山提提建议,听不听,是他的事。”说罢,领上城野宏便往勤远楼跑,要求阎锡山紧急接见。阎即让作战组下达命令,第十总队撤到小东门赛马场整补。
第十总队伤亡惨重,撤到赛马场时,已溃不成军。
阎锡山曾经说过:“太原形势像人样,东山好比太原头,手是南北飞机场,两脚伸在汾河西,太原好比是内脏。”
那么东山四大要塞呢?无疑就是它的咽喉。
阎锡山来东山四大要塞视察时,给守碉官兵们打气说;“你们不要怕,共军夺不去东山要塞。如有必要,我可以用小原子弹对付他们!”
原子弹?!嗨,阎锡山还真有,而且还用上了。
由于牛驼寨和其他三大要塞,可以相互机动兵力、火力,使得单独攻克其中任何一个都非常艰难。徐向前于是决定,缩小攻击正面,集中兵力与火炮,同时强攻四大要塞。
十月二十六日,四大要塞同时燃起战火。双方动用火炮八百余门,都将主力投放到这个长不过八公里的阵地上。这场空前惨烈的恶战,打了十七个昼夜。
新中国成立后任十四军副军长,时任华北军区第一兵团十三纵队侦察科长的王立岗,参加了这场战斗。他回忆说:“几座山全都打成虚土了,指北针到了这个地方乱指乱跳,因为满地都是铁片子,手榴弹片、炮弹片,到处都是那个玩意儿。打得很激烈啊,伤亡很惨重啊,但士气非常高!为什么当兵的越打士气越高,那是因为兵团首长徐向前、胡耀邦这些人,亲自到前线动员。徐向前身体很不好,骑马什么的都不行,怎么办呢?就用担架抬着到前线去。所以这样一个情况下,我们的战士们,个个都视死如归啊!”
当然,仗打得如此激烈,解放军的对手也绝非等闲之辈。阎锡山为了确保牛驼寨不失,把刚刚从牛驼寨撤到小东门赛马场休整的第十总队,又布置在了牛驼寨阵地上。
连不擅作战的城野宏,也都和今村司令官一样,一手提手枪,一手提战刀,在牛驼寨阵地上奔来跑去,指挥作战。
由于最前沿的二〇五高地已经被解放军夺去,直接威胁着太原城,因此十总队必须将其夺回。相乐团长率第一团首先向二〇五高地发起了进攻,结果安藤营长等五十多人被打死,队伍不得不退了下来。两天后,相乐第一团和滨相第二团再次发起攻击,岩田清一指挥在黄家坟和陈家峪的炮兵阵地,也以猛烈的突然袭击,从旁加以支援。眼看着队伍冲上高地,已经和解放军杀成一团,高地马上可以拿下来了,但就在这时,滨相团长被刺穿胸口,当即倒地。官兵们只得慌忙将他的尸体抢了下来,第二次攻击也随之失败。滨相还没等到送进城里的医院,半道上就咽了气。相乐团长也因大腿被子弹击穿而被送回了后方。
日本人攻击接连受挫,而二〇五高地得到了增援,解放军在山头上欢呼雀跃,以此来刺激败下阵去的日本人。
就在连今村和城野宏对夺占二〇五高地都已经绝望的时候,奇迹却发生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架银白色的飞机飘然而至,向二〇五高地接连投下了两枚炸弹。
眼前的情景,震惊了所有的日本人,只见两道炫目的光亮倏然闪过,紧跟着二〇五高地上便腾起了两个巨大的火球,火球不断地升高,不断地变大,不断地翻腾,眨眼之间便将整个二〇五高地笼罩在熊熊火光之中。无数的解放军官兵在火海中奔窜,惨叫,挣扎,倒下,很快便全部死去,只剩下火苗在高地上缭绕蹿动。一个钟头后,日本人踩着被烧得发烫的土地,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二〇五高地上除了漆黑的一片,什么都不存在了,人、树、草,甚至石包都被烧成了焦黑的粉末,枪支上的木结构全成了炭状,钢铁部分全变了形。
飞机扔下的,正是阎锡山说的小原子弹。如此厉害的武器,并不是南京拨给阎锡山的,而是与他合股创办航空公司的好朋友陈纳德,通过私人关系从美国空军中搞来送给阎锡山的。
所谓的小原子弹,不过就是美国人生产的凝固汽油弹。
阎锡山得知两颗汽油弹把一座小山头烧得通红,烧死了三四百名解放军,既高兴又气愤,对孙楚和王靖国、梁化之说:“美国人着实可恶,这样好的东西也不给我们。我已经通知杨爱源,不惜一切代价,要陈纳德再给我弄上个十来颗。”
王靖国说:“要是有了十来颗小原子弹,太原的围,不就解了。”
此后的一个月,日本人和解放军之间的激战从未间断过,双方都采用了同样的战术,白天休息,晚上进行坑道战,在双方发起攻击之前,均发射了大量炮弹,往往在一个小时之内,往同一个阵地上连续发射两三千发,阵地上的泥土被炸得翻来覆去,松软细腻犹如豆面,连战壕都无法挖掘,山也被炸得变了形。那时候,夜晚的牛驼寨,变成了张灯结彩的不夜城,先是照明弹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明亮,紧接着便是一串串的炮弹和手榴弹爆炸的火光,在漆黑的夜空中闪耀。同时,火焰喷射器喷射出的火光,仿若涂抹在画布上的红色油彩,画出了一条条不断蹿动的火龙。
解放军攻入战壕后,双方立即展开近身肉搏战,各自用来不及换子弹的自动步枪相互扭打。好不容易把解放军击退,正想稍加休息,另一次突然袭击又来了,解放军就像是人山人海,永不枯竭,而日本人却是死一个少一个,无法补充,越战越弱,连刚刚接替死于牛驼寨的早阪朐藏、担任总队参谋长的绀野也战死了。
“由于我们英勇善战,终使太原前线得以支持,所以阎锡山派《阵中日报》记者到前线,多次报道了我军在牛驼寨奋战的消息。”(引自城野宏《日军残留山西始末》)
解放军由于迟迟攻不下牛驼寨,遂改变方向,以一个师的兵力向赵瑞第八总队防御的淖马阵地发动正面猛攻。岩田清一统一指挥东山正面战线的炮兵群,集中了两百门大炮对攻击淖马正面的解放军轰击,给解放军以重大杀伤,并打退了他们的进攻,协助赵瑞保住淖马不失。但是,布置在牛驼寨北面的第三十九师却遭到全歼,师长刘鹏翔自杀。牛驼寨遂变成了一个孤立的半岛,它不仅三面受敌,而且,连它与陈家峪的供应线,也遭到解放军的攻击。
城野宏立即命令经理部长山林正孝指挥突击运输队,排除解放军的封锁,恢复供应线。
刚刚把山林部长派出去,城野宏便目睹了一场发生在自己眼前的巨大灾难。由于解放军猛烈持久的炮击,终于将遭到逐渐破坏的原雷达基地的水泥屋顶击穿了,存放在这里的大量弹药随即爆炸起火,猛烈爆炸的火光,把整个牛驼寨阵地清楚地暴露在解放军的炮口之下。解放军呐喊着冲上来,与第四团杀成一片。第二团的金子营长原本已经随今村、城野宏撤出了阵地,见此情景,立即手握战刀率领全营杀了回去,终于救出了黑田团长及其部下。
双方血战十五天,太原城外东山上的小窑头、淖马、山头三大要塞均已被解放军攻克。解放军第十八兵团七纵向牛驼寨指挥部庙碉发起猛攻。庙碉壁厚两米,榴弹炮在它的坚固的外壳上,也不过划下一道道白印,庙碉还和它的四个暗堡相通,交叉火力异常严密。包括残留日军在内的阎军精锐部队一千多人,在此拼死抵抗。在对庙碉的第一次进攻中,独七纵便倒下了七百多名战士,双方的尸体把庙碉前的空地都铺满了。
攻占牛驼寨要塞的其中一座碉堡
新中国成立后任六十五军副军长、时任晋绥野战军七纵独立七旅三营副营长的冉令忠回忆说:“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十四日凌晨一点多钟,团长对我说:‘旅决定调你到一营去任营长,你一定要把庙碉拿下来。’团政委李发应说:‘傅传作旅长和曹光琳政委说了,打下庙碉给你记大功。你是战斗英雄,我们相信这个任务你一定能够完成。完成任务后,团党委给你请功。’”
解放军派自己的战斗英雄上阵打庙碉,而此时防守庙碉的,则是前面已经浓墨重彩,数番登过场的永富博之。
毫无疑问,在残留日军眼中,他们的第三团团长永富博之也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英雄。前面说过,永富出身于国士馆武术专科,精通棒术,因他从小接受过抗棍棒击打的专门训练,所以,即使用棍棒猛力击打,他也毫发无损,满不在乎。城野宏到太谷元泉馨那里把永富博之调到合谋社军事组不久,便亲眼目睹过永富的壮举。有一次,在万字楼前的海子边,他让平野零儿、长野贤等几名袍泽用棍棒击打自己,开始大家都不敢用力,永富反而讥笑大家不像个男人,后来袍泽们便不客气了,抡起碗口粗的大棒,用尽力气猛打猛敲,木棒都打断了两根,永富仍然若无其事。旁边围观的士兵们见此情景,大为惊叹,把永富奉为神明,顶礼膜拜。许多将兵甚至拜他为师。
永富博之
永富也故意显露出一副不同一般的作派,比如,不打仗时,他不穿军装穿和服,蓄着长须浓髯,即便打仗,他也穿军装而不戴军帽,一杀红了眼便光着上身,十字交叉背着做法事用的神器“将”,念着经文,敲着太平鼓上阵和解放军拼命,看上去不像个军人,倒像个行走江湖的浪人。
永富博之不惧寒冷,甚至在冰天雪地的严冬,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的时候,也只穿一件薄薄的练功服。自他奉命守卫牛驼寨上的庙碉以来,唯恐在和解放军的战斗中士气不振,便在第三团中开展**体操。他带头脱掉衣服裤子,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块兜裆布。
有一天,他领着队伍一直跑进了太原城,市民们看到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中,日本士兵居然光着膀子跑步,惊奇不已,纷纷出门围观。报纸也作了报道,配发了照片,因此,永富博之的名声大噪,甚至盖过了残留军民眼中的三大领袖人物:城野宏、今村和岩田。
信奉日莲宗的永富博之还让第三团的士兵和他一样,每日抽一定的时间诵读《南无妙法莲华经》。在解放军发起对太原的攻击作战后,永富博之率领他的第三团,在牛驼寨上的庙碉工事,和解放军血战了整整十七个昼夜。他找来太平鼓,把用作法事的神器“将”佩在背后,带到了阵地上。他的士兵则人人系一只有神灵保护意味的腰鼓。在只有几百米高的阵地上,解放军不断地从下面冲上来。白天待在壕沟里,和永富指挥的守碉部队相互开枪对打。一到晚上,解放军就用山炮、手榴弹等攻打上来,数千发炮弹将阵地翻了个儿。永富和他的官兵早已草木皆兵,在炮弹、手榴弹爆炸的火光中一旦闪现出解放军的人影,他们就朝着人影用枪乱打一气。庙碉被照明弹照得格外明亮,日本人渐渐支撑不住,解放军的兵力是他们的几十倍,太原城内的弹药又无法及时地运送上来,在火器猛烈地攻击之后,解放军的突击队冲进了日本人的壕沟,用刺刀进行肉搏战。一击退对方,连歇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解放军的下一次突击就紧接着开始了。战斗咬得很紧。在飞尘、硝烟、炮击的爆炸声中,传来呼唤着母亲或妻子名字的呻吟声。受伤后的日本人只能默默地躺着。突击的**退去后,打量四周,日军士兵们都倒在壕沟内。其中有的士兵已经奄奄一息,永富问他最后有什么话要说,他叫唤了一声“团长,我要回国!”便断气了。那些士兵肯定想说,我们为什么要在别人的国家打仗?日本既然已经投降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残留在别人的国家里?!
永富博之背着“将”,指挥着他已经不多的士兵,诵读着经文,在“咚咚”的太平鼓声中,与正在攻上山来的解放军拼死一战。
和永富捉对厮杀的,就是刚刚火线升任第一营营长的冉令忠。
庙碉
战斗英雄冉令忠当然没时间念经,更不屑打鼓,他把二连连长和指导员找来商量怎么打庙碉的事。
二连连长说:“我把一排组成三个爆破组,我亲自带领,用连续爆破的方法把庙碉炸掉。二排组成两个组,由副连长带领,攻占庙碉。”
十四日凌晨四点,冉令忠在距庙碉五十米的地方,组织营的重机枪连,用火力封锁庙碉的枪眼,掩护二连一排的爆破。二连长带着一排在冉令忠火力的掩护下,迅速接近了碉堡底下,用二百五十公斤炸药,连续爆炸的方法,把庙碉炸开了一个两米多高、一米多宽的口子,把碉堡内的敌人都给震昏了。
这是对庙碉发起攻击的第十七天,经独七旅九次爆破,五次进攻,总共耗用两千多公斤炸药,最终才将庙碉炸出一个大窟窿,震昏碉堡里的守军。二连副连长丁连全带领二排迅速冲进庙碉,俘获了碉里的八十多个敌人。
正在这时,团参谋长李彦明到冉令忠阵地了解情况,当冉令忠正向参谋长汇报战斗情况时,在他俩前面不到十米远的坑道里,突然蹿出来六十多个阎军士兵向二连背后射击,冉令忠发现后,首先将参谋长推到战壕里,然后向敌人一口气投出三颗手榴弹,炸死炸伤了十来个敌人,并像煞神般怒喊:“缴械不杀!”
结果,五十来个敌人在他面前举起了枪。
这时,团参谋长问冉令忠:“你们全营还有多少人?”
冉令忠说:“不到六十人。”
“哪个连最多?”
“一连最多,除指导员外还有十五人。”
就为拿下个庙碉,冉令忠的第一营,近四百人,打得来只剩下不到六十个人。
只可惜,黑夜之中让首先从死人堆里苏醒过来的永富博之给逃回了太原城。
牛驼寨争夺战可以说是太原战役中最为艰苦惨烈的恶战之一。解放以后,烈士陵园和解放太原纪念馆先后在这里落成,高达四十二点四米的解放太原纪念碑,外形就是一把竖立的钥匙,一把打开太原城的钥匙。
仅仅为夺取牛驼寨一个要塞,解放军就战死一千八百九十八人,伤者更甚。时任解放军旅长的贺龙之妹贺芳,也战死在牛驼寨。
解放太原纪念碑
战斗激烈时,忍受着肋膜炎复发带来的阵阵巨痛的徐向前来到前线,坐着担架指挥战役。他号召部队“坚持最后五分钟,胜利属于我们”。
第十八兵团政治部主任胡耀邦,也赶到前线做宣传鼓动工作。
东山四大要塞争夺战之激烈残酷,在整个解放战争中也是极其罕见的。阎军官兵损失两万以上,解放军也付出了伤亡一万多人的代价,战前准备的堆积如山的棺材,远远不够用。
“我进行侵略战争和反革命战争而杀害了无数的爱国战士与和平居民。我在一九四八年的太原战役中,指挥第十总队违反国际法而施放了毒气弹。仅在牛驼寨前面,就杀死了一千六百余名解放军战士。这件事我是负有策划和指挥命令责任的,并且在东山一带与阎三十军、十九军共同杀伤解放军一点六万余人。”(引自城野宏自述《保卫山西——日籍部队戡乱作战始末》)
经牛驼寨一战后,撤到城内黄家坟兵营休整的第十总队已是元气大伤,难以为继,只得将五百多名残兵败将全部改编为炮兵队。由岩田负责,每天进行炮兵方面的专门训练,以对付即将来临的攻击。岩田清一的地位,也因此超越城野宏和今村,成为残留日军中的老大。
在太原接受询问时的城野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