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晚八时,重庆上清寺德安里委员长官邸。
蒋介石做完默祷,忽然听到设于附近求精中学的美军总部传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蒋介石问身边的内务科长蒋孝镇:“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嘈杂?”
蒋孝镇去了一趟,很快回来报告:“听说日本鬼子投降了。”
蒋介石浑身一震:“日本——投降了?!”
不久,各方传来正式报告,日本政府宣布,除保持天皇尊严外,其余均按照中、美、英《波茨坦公告》所列条件投降。消息证实,日本确实投降了。苦熬八年、日盼夜想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同日晚,延安新华通讯社新闻台从路透社、合众社收译到十万火急的电报:“日本投降了!”“日本天皇已经接受盟国条件,宣布投降!”
在场的副社长吴文焘飞步出了窑洞,赶往社长博古的住处。不巧博古刚好外出,吴文焘顺手捻亮桌上的煤油灯,摇动挂在墙上的皮盒子里的电话机,接通了毛泽东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叶子龙。
吴文焘说:“这里是新华社,有重大新闻,快请毛主席!快请毛主席!”说这话时,吴文焘感觉到了泪水流进嘴里的苦涩味儿。
马上,电话里传来了毛泽东的声音:“我是毛泽东。”
吴文焘兴奋地说:“毛主席,我们刚刚收译了路透社、合众社的紧急电报:日本投降了!”
毛泽东听到后的第一句话是:“噢……好啊……好啊!”那一刻,毛的语气也失去了连贯。随即,他嘱咐新华社新闻台有新情况时继续汇报。
对于延安来说,前一天苏联出兵东北的消息传来后,日本投降就已经成了预料中的必然结果。而且时间不会太长。
毛泽东一度认为,通过武力的较量立即实现中共的主张可能是最佳选择。八月九日苏联兵分三路进入东北,中共中央立刻意识到这有可能导致日本投降,第二天便指示各中央局和中央分局:“在此历史突变之时,应立即布置动员一切力量,向敌、伪进行广泛的进攻,迅速扩大解放区,壮大我军,并须准备于日本投降时,我们能迅速占领所有被我包围和力所能及的大小城市、交通要道,以正规部队占领大城及要道,以游击队民兵占小城。”
此时,延安的清凉山上已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大家奔走相告,呼喊着:
“日本投降了!”
“日本投降了!”
日本投降的消息在延安不胫而走,人们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奔走相告。干部、群众、战士、学员们自发地扎起了火把,从垴畔、窑院走出来,汇成一条条火龙游进延安城,在大街上扭起秧歌,举了火炬游行,整个延安城沸腾了。
看到此情此景,诗人艾青情不自禁、饱蘸笔墨写下了**洋溢的诗篇《人民的狂欢节》,“迎接欢乐,款待欢乐,欢乐是今天夜晚最高贵的客人。”
远在克难坡上的阎锡山得知日本准备投降的消息,要比蒋介石和毛泽东早十三四个钟头。
八月十日清晨不到六点半钟,当《阵中日报》随营办事处主任郭星符在阎锡山卧室东头一间屋子里收听到美国人广播的日本即将投降的消息时,阎锡山正在窑洞外面的院坝上散步。
“主任……阎主任!”郭星符一头冲出门,眼泪汪汪地向阎锡山报告,“美国人……美国人广播,日本……投降了!”
阎锡山一怔,嘴巴大张,能塞进个鸡蛋……
整整一天,阎锡山盘腿坐在炕桌上的电话机旁,除了上厕所,连吃饭都没下过炕,不是打电话,就是接电话。
第二天,阎锡山更是忙不迭地将长官部行营,前移到了孝义县城西门外的樊家庄。
一下车,阎锡山便派他的内侄徐士珙去和驻扎在汾阳、介休的日军联系,并对徐士珙说:“印点传单带去,让据点里的日本人全都知道,他们的天皇马上就要宣布无条件投降了。这时候再糊里糊涂地把命送了,就再也回不了日本了。”
没过几天,一直在阎锡山与日军之间牵线搭桥的梁上椿从太原来到樊家庄,和阎一对一密谈后,第二天即去了汾阳司马镇日军据点,下午回来,又和阎在屋子里谈了一晚上。
紧跟着,阎锡山在樊家庄做了两件事:
一是将后方及驻扎在黄河以西秋林、桑柏等地用来对付延安方面的部队,一律调往孝义、隰县地区。他和二战区参谋长郭宗汾,第六集团军总司令王靖国,第七集团军总司令赵承绶,副总司令楚溪春等,每日筹划日占区的行政布署和军事保护、警备、交通运输等事宜,决定派多次参与日军密谈的赵承绶,先期赶到太原,与澄田睐四郎商定:日军驻防原地,拒绝八路军受降。楚溪春率第三十三军全部,加第四十九师和第七十三师,兵分五路,向太原挺进。命令王靖国督率第三十四军、第六十一军,分别向运城和临汾挺进。命令第十九军史泽波所部及第二挺进纵队向长治挺进。
随各路军大军前进的,还有大批由专员和县长们组成的解救干部,凡经过之地,皆由解救干部从日本人手里接收政权,对地方进行管理。要他们主动与驻扎在该地的日军联系,共同作好防御,尤其是在铁路沿线抓紧戒备,阎要求进入日占区的军政人员,必须提高警惕,预防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和八路军的袭击,并要主动和日本人搞好关系。
九日上午,参谋长郭宗汾按照阎的命令,先后派遣人员去同蒲路沿线各县,从日军手中接收政权。当时贾斗魁在二战区办的“新战法培训班”任班长,也是被派遣的一个。郭对他说:“会长派你去接收介休县,对日本人不必解除武装,因为我们还要仰仗他们去打击共产党,而且我也没有部队再派给你,只能领着介休县警察局和国民团两百人去完成这个任务。因此,在维护治安和维护同蒲路交通方面,处处都得依靠日本人。”
贾斗魁遵照这个照示,接收了介休城。
阎锡山忙着做的第二件事情是,随时听取徐士珙和白太冲和汾阳、介休、平遥等日军据点联系情况的汇报。
一天,他在地图前研究如何回太原的报告时,内弟徐士珙说:“听说八路军动作很快,他们的大部队已经开到了离太原只有七八十华里的地方,并且公开喊出‘时机来临,一夜成功’的口号。”
徐士珙报回的消息可不是空穴来风,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无条件投降,八年的血泪终于流到了尽头,昔日并肩合作抗战的国共两党立即开始了激烈的争夺,蒋介石命令八路军就地待命,并且通过冈村宁次下令日军,只准向国民党军队投降。毛泽东则向各解放区下达命令:“针锋相对,寸土必争。”
当时,日本北支那方面军第一军司令部驻扎太原,司令官是澄田睐四郎中将。
第一军下属部队如下:
第一百一十四师团(将兵团)三浦三郎中将(驻临汾)
独立混成第三旅团(造兵团)山田三郎少将(驻崞县)
独立步兵第十旅团(固兵团)板津直俊少将(驻太原)
独立步兵第十四旅团(垒兵团)元泉馨少将(驻潞安)
澄田手中,只掌握着六万将兵,而正向他汹汹扑来的八路军,比他的力量强大得多。
晋绥方面贺龙将军所率的八路军正沿北部长城一线,向大同集结;晋察冀方面聂荣臻将军的主力也正以排山倒海之势由津浦线及太行山脉的中部地区,指向石家庄、正定、保定,向北云集;另外,刘伯承大军也沿黄河向运城、太原北进。
共产党三路大军压境,不管是退居黄河一线的阎军也好,还是日军也好,都已处于四面楚歌之中,陷入八路军的重重包围圈里。
八月十七日,就在赵承绶在日军的配合下抢先进入太原之际,刘伯承、邓小平根据中央发布的对敌伪进行全面反攻的命令,准备一举夺取太原。按照统一布置,计划以晋绥军区张宗逊、罗贵波指挥南线反攻大军进军太原;太行军区夺取榆次、太谷,向太原逼近;太岳军区向平遥、介休出击,配合晋绥军区行动。赵承绶进入太原当天,榆次和太谷已经被八路军攻取,到十九日,太原外围据点已被扫清,八路军基本完成了对太原的包围。
但是,以当时的条件,八路军尤其是地方部队还缺乏打大规模城市攻坚战的装备和经验,驻太原日军也在国民党的命令下积极坚守。八月二十二日,当得知阎锡山的军队已经与日军沆瀣一气,联手对付八路军后,中央遂决定改变夺取大城市的方针,已经集结在太原城外的八路军,一下不见了踪影。
八路军喊出的口号分明刺激了阎锡山,他提高声调,生气地说:“他想一夜成功,咱们给他个一小时成功,看谁动作快!”又补了一句:“大家放心,现在已经往铁路沿线集中的日本人,不会把枪交给他们的。”
阎锡山说得没错,日本人不会把枪交给八路军。不过,阎锡山没有想到的是,日军不仅没有遵照他的命令,痛痛快快地把枪交给他的军队,反而和他的先头部队动枪动炮地打起来了。
和日本人最先交火的是阎锡山麾下沈瑞的骑兵军第一师,该师原师长赵瑞已经奉命投敌,继任师长是韩春生。第一师驻扎在汾阳、平遥和介休三县交界的万户堡和中街村一带,任务是保护在日占区边缘地带建立起来的阎锡山的政权机关。
八月十一日晚,韩春生接到传令兵送来的沈瑞军长签署的命令:日本已无条件投降,骑一师为右翼先遣挺进支队,即刻出发,沿铁路向太原前进,限十五日占领太原城南近郊地区后,即停止待命。令出即行,韩春生马上作出部署。
十二日晨,全师陆续按照预定时间出发。先头部队进抵左家堡汾河桥附近时,桥西碉堡内的日军突然向阎军开火。
三团派人在阵地前沿向碉堡里的日军喊话:“日本政府已经无条件投降,你们赶快停止射击,不然就把你们一个不剩,全部歼灭!”
这一招还真有杀伤力,碉堡里的日本人听了之后,果真停止了射击,眼睁睁地看着阎军浩浩****地过了汾河桥。
骑一师过河后,马上沿汾河岸边大步向北挺进。当时以为骑三团完成掩护任务后,会在下午一点三十分左右,由南政村尾追本部前进。不料下午过后,一直等到两点,骑三团仍未跟上来,韩春生遂决定不再等骑三团,下令本部向北面的道备村前进。
就在这里,他们突然听到后面枪炮声大作,分明是发生了激烈的战斗。韩春生立即命令队伍停下,派出侦察队回去侦察情况。同时,韩春生还给平遥县城里的日军指挥官写了一封信,说明日本政府已经无条件投降,我们奉命向太原前进,与你们保护铁路无关,应该立即停止战斗。
遂即,韩春生派出三名信使前去平遥城送信。没想日军根本不买账,结果两名信使被放回,一名信使被扣。回来的信使说,骑三团在南政村被日军包围,正在激战之中。日军指挥官还扬言,今天非把韩春生的这个“营”全部歼灭不可。韩春生一听,肺都气炸了,马上命令骑二团尤士定团长率一个营,向南政村攻击前进。并命令炮兵营马上开进,向平遥火车站轰击。
齐装满员的一个骑三团,怎么在日本人眼里突然变成了一个营?原来,骑三团在上午十一时半赶到南政村后,一面掩护本队前进,一面即在村子四周布设地雷,在村边高地部署轻重机关枪阵地,加岗防守。他们在村里煮饭休息时间过长,未能于一点三十分撤离,以致被日军发现。日军以为晋绥军在南政村只有一个营的兵力,于是马上发起攻击。他们在茂密的高粱地里隐蔽前进,将南政村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等到三团官兵发现日本人摸上来后,日军已经到了村边,哨兵一声大喊,双方劈头盖脸地便打起来了。村边高地上的十几处轻重机关枪阵地成了日本人的噩梦,子弹打得“哗哗”响,听上去就像泼水一样,日本人连同比人还高的高粱大片大片地往下倒,村里的部队也一下子展开,以村沿、房屋、院墙为掩护,和日本人杀成一团。第一波攻上来的日军,有的踩了地雷,大部分被消灭在村里村外。仗打到这个份上,日本人才意识到被他们包围在南政村的,恐怕不止一个营。此后,除了日军派出两辆轻型坦克绕到村西河滩上一片树林里,袭击了骑三团的卫生所,打死、碾死了一个军医,几个卫生兵和十几个伤员。便再也没敢向村里发起进攻。
此时,骑三团炮兵营在道备村放列后,也开始向平遥火车站进行轰击。第一发炮弹打到城墙上,把日军的一个观测点给炸飞了,接下来的几发炮弹打到车站附近的日军骑兵连的驻地里,到处血肉飞溅,被炸死炸伤的战马与日兵倒了一地。
骑二团的一个营也利用青纱帐作掩护,绕到南政村北面和西面,对日军形成反包围,并突然在敌人后面发起了攻击。
这时,韩春生师长再给平遥日军指挥官写了一封信,大意是:你们如再不停止战斗,我们就马上向平遥县城发起攻击。
日军看到阎军兵力强大,火力凶猛,又得知自己部队伤亡惨重,不得已作出妥协,将被扣的信使放回,并致信韩春生师长说:我们停止战斗,你们走吧。韩即复信说:你们的攻击部队要退回到离铁道线五百米之外。日军接受了韩师长的建议,马上将部队后撤到离铁道线五百米以外的地方。
双方随即派人清理战场,这次战斗,持续两个多小时,日军伤亡四百余人,阎军伤亡六七十人,算得一个难得的胜仗。由于发生了这次战斗,延误了四个多小时,所以骑三团当晚未能赶到宿营地点——祁县北营村。
八月十三日,骑一师在铁道以西,汾河以东的祁县内前进。行军途中,接到军部传令兵送来通报说:总部、军部、骑二师和骑四师已由副总司令楚溪春率领,在汾河以西向太原挺进,预计在祁县胡家堡一带渡过汾河,十六日到达太原南郊小店镇附近。路上要互相联系。这时韩春生才知道全军的部署状况,骑一师为右翼,楚溪春等为左翼。
八月十四日,骑一师继续前进。渡过潇河时,部队遭到八路军一支游击队袭击,死两人,伤十余人。
十五日,骑一师到达太原南郊许坦、北营、黄陵一带,师部驻在北畔村,全师停止待命。
十八日,骑一师奉命在李家山、风格梁、黄寨、皇后园一带扫**,目的是消灭八路军与游击队。十九日,又从兰村渡过汾河,会同骑二师在西山河口、古交、王封、石千峰一带进行扫**。辛苦多日,八路军一打就跑,骑一师只捡到几双破草鞋。
十八日,就在骑一师奉命扫**八路军时,楚溪春率第三十三军前锋部队浩浩****开进了太原城。太原城里,万人空巷,老百姓都拥出门来迎接中国军队。大街上,到处张贴着写有“抗战八年,辛苦多劳楚司令”字样的大标语。
从这一天起,日本军人奉命待在自己的兵营里,无重要事情,一律不准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