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6章 ?他的余生,将行走在山山水水里(1 / 1)

已是黄昏,绒雪簌簌。

长安城炊烟渐起,大街小巷纷纷点起昏黄的桐油灯,薄薄的雪地上印出一排排小脚印,归家的孩子正跑得急促。

一辆马车慢悠悠行驶在街头。

车帘卷起,端坐在车厢里的男人唇红齿白眉目阴柔,慢悠悠品着长安新烫的热酒,细雪悄然落在他的眉梢眼睫,更添几分静谧内敛。

勤丰恭敬问道:“主子,咱们可是要回故乡?”

“故乡……”

顾崇山品着这个词儿。

对他而言,哪里才是故乡呢?

似乎哪里,都不是故乡。

他拥紧了暗紫色狐毛大氅,仰头望向漫天落雪,眼瞳里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温柔:“去盛京吧。”

想再看看那座王宫。

想再看看与她生活过的西厂,想再走一走前世未曾来得及温暖过她的那座冰窖。

勤丰应了声“诶”,又问道:“去完盛京,可要回故乡?”

顾崇山扬起漂亮的淡色红唇。

他晃了晃天青色杯盏:“北魏诸事已经交代妥当,没有我,朝臣们依旧能治理好那片疆土。从今往后,我不愿再被世俗所困,神秘而崇尚佛教的西域,杏花烟雨的中原江南,旱雨两季而又好战的南蛮,我都想去走走看看。”

从出生起,就陷入宫廷权势的尔虞我诈。

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前世今生,从未为自己活过。

往后余生,天地浩大,他也想为自己活一回。

他酣畅淋漓地饮尽了杯中热酒。

勤丰见他如此,心里也很高兴,湿润着眼睛笑道:“奴才跟您一块儿!您要是不嫌弃,奴才跟您一辈子!”

黄昏的雪渐渐大了。

车辙印逐渐远去,随着暮色,彻底消失在长街的茫茫尽头。

……

雍王府。

厅堂里燃着暖和的地龙,食案上置办了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萧弈拿着蟹八件,正仔细为南宝衣挑蟹肉吃。

阿弱抱着小碗,乖巧地吃鸡蛋羹。

小阿丑养的两只兔儿从竹笼子里跑了出来满屋乱窜,小家伙着急的不行,迈着小短腿,颤巍巍去抓兔子。

南宝衣挽着裙裾跟在后面追:“阿丑,去食案旁坐着,叫你父亲帮你抓!诶,当心!”

不知道从哪里溜进来一只大肥花猫。

兔子吓得上蹿下跳,阿丑扭着小短腿跑得更急,“乒乒砰砰”撞翻了一堆小玩意儿。

南宝衣终于逮着阿丑,小家伙不小心打翻了砚台,白嫩嫩的脸蛋上沾满墨汁,漂亮的芙蓉花粉小宫裙上还被踹了几个兔子脚印和猫脚印。

南宝衣把阿丑抱回食案旁:“都说阿丑体质弱,我瞧着,她比谁都能跑能跳,这才几岁呀,就顽皮成这样,将来长大了要怎么办?”

萧弈薄唇抿着笑。

他把面前剥好的蟹肉推到南宝衣跟前,又顺势抱过小阿丑。

他拿帕子,仔细为小家伙擦脸:“活泼才好,活泼又聪明,又有咱们看着,将来才不至于嫁人以后被欺负。”

他凝视着小女儿酷似南宝衣的眉眼和脸蛋,顿了顿,又怜惜道:“最好就嫁在长安城,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咱们也能及时带上人马,过去找他们算账。”

南宝衣险些被蟹肉噎住。

二哥哥想得也太远了,小阿丑才几岁,就想着将来嫁人的事。

更何况,小阿丑可是天子的亲妹妹,谁敢欺负她?

而且还没嫁过去呢就想着带领人马找对方算账,有这般厉害的岳丈,将来谁还敢娶小阿丑!

阿弱吃饱了放下小碗,温柔地捏住妹妹的小手,稚气又认真地道:“我的明月妹妹是大雍国最乖巧美貌的淑女,世上不会有人舍得欺负她的。否则,无需父亲出手,我这当阿兄的也定要护她到底!”

比起萧弈和南宝衣,他才是照顾小阿丑最长时间的人。

他比谁都要宠爱这个妹妹。

南宝衣见他们兄妹友爱,心底很是柔软,拿手帕替阿弱擦去嘴角饭粒:“听说明日会天降大雪气温骤降,就不去国子监读书了吧?也和妹妹一起睡个懒觉——”

她话音还没落呢,萧弈的眼刀子就“嗖嗖嗖”地瞄了过来。

阿弱连忙躲到南宝衣身后:“阿娘!”

一家人闹着,余味突然捧着一只锦盒过来,恭声道:“是门房的侍卫在府门外捡到的,里面的东西……”

她欲言又止:“请主子和王妃亲自过目!”

南宝衣好奇:“在府门外捡到的?”

她掀开黑檀木锦盒。

锦盒里安静地卧着一卷圣旨。

她展开圣旨,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不禁怔住。

是顾崇山亲笔写下的,说是要把北魏的疆土赠予她的女儿萧明月,由萧明月领北魏王身份,带着那片疆土,彻底归顺臣服于大雍。

以国相赠……

南宝衣摸了摸锦盒里附带的那枚玉玺,蹙着眉尖问道:“北魏天子,他人呢?”

余味摇了摇头:“天枢发现这件东西之后,就立刻派人去追,只是北魏天子本事不俗,天枢没能追到他的踪迹。”

南宝衣提醒:“该往北边追。”

余味道:“北边也没有踪影,他似乎没回北方。”

南宝衣握着那一卷圣旨,一时无言。

她迟疑地望向萧弈:“二哥哥……”

“他既执意如此,你便收下吧。”萧弈捏了下萧明月的脸蛋,“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出现了。”

因为是多年的对手,所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顾崇山。

顾崇山……

大约不愿再参与任何世俗纷争。

他的余生,将行走在山山水水里。

……

冬夜漫长。

因为房中燃着地龙的缘故,帐中十分暖和。

南宝衣身着单薄的寝衣,被萧弈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的梦境中,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在蜀郡太守府的那些日子凄凉孤单,婆婆黄氏和小姑子的辱骂欺负,程德语的冷眼旁观,南胭绵里藏针般的欺骗和陷害,种种充满血泪的经历扑面而来,令她在梦境中几近窒息,全然睡不安稳。

薄汗浸湿了寝衣,额间几绺鸦青发丝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小脸上,更显面色苍白憔悴。

她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悲苦,突然猫儿似的哀呼一声,在昏惑的罗帐里猛然坐起身。

明天正文大结局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