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天道酬民 何建明 7722 字 6个月前

走,那我们就上东直门医院去看看。李某一边咳嗽,一边吃力地说道。

家人赶紧给他备好:医院的一些东西,随后匆匆送他上了东直门医院。

大约且点左右,东直门医院急诊室主任刘清泉大夫给李某作了初步诊断,认为吋能是老年性肺炎一往常北京在这个季节里每天都有不少肺炎病患者到医院就诊,李某已是七十多的髙龄,刘大夫的初诊无论在技术和情理上都并不见多少失误。更何况那时广东非典在普通北京人心目中仅是个遥远的概念。就连刘清泉这样的急诊专家也知之甚少,他更不知道在同一个城市里的解放军302医院就在前二四天里已经有一批医务人员被北京第一例输人性SARS患者所感染,而且就是3月16日这一天他刘清泉在给李某就诊时,302医院的一名优秀医务人员已经死于非典传染。

信息的阻隔使刘清泉大夫和东直门医院乃至整个北京巾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虽然刘淸泉大夫此时也不知非典为何物,也未诊断出李某的真正病理,但出于敏锐的职业习惯,他没有放跑李某,而是让他在急诊室输液观察。下午,李某病情突然恶化,体温顿升,呼吸困难,最后导致心脏停跳。

赶快抢救!刘淸泉大夫和同事们迅速对李某进行了急救,那一刻参加抢救的民务人员不下六七个……李某的心脏缓缓地恢复了跳动,呼吸仍然极度困难和衰弱。刘淸泉大夫为其上了呼吸机,而患者则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到过广东香港没有?刘清泉从急救室出来,一连边汗一边问李某的家属。

他刚从香港回来。

坏事了!刘清泉虽然在这之前从未见过什么样,但从有限的听说中猜想到这个李某十有八九是传说的患者了。医院的电话迅速打到东城工作上,之后也就有了沈壮他们的出现。

沈壮与东直门医院领导和刘清泉大夫等根据李某病情,紧急召开了会议,并作出三点决定:一是患者现在不适合转院,建议就在东贞门医院本院救治。二是对病人要实行隔离,并在病房内开通窗户一一沈壮说,这是从广东那边听来的唯一一点预防非典传染的经验。沈壮还在这一条决定中给东直门医院作了一些补充建议:不要再让民务人员换人广,谁参加过抢救李某的就留下来继续进行救治工作,进患者病房要穿隔离服。三是对密切接触者进行登记和随访。

会议结束后,沈壮还做了一件现在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那个的事他走进病房,从昏迷中的患者李某的嘴里,用一根棉签采集了一份咽拭子。

那娃SARS患者毐菌最多的东西,而你是从李某这样的毐王嘴里取的咽拭子,当时你不怕?我问。

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怕不怕的问题,只是想从病疫角度应该留下这种患者的病菌体,以便带冋去比检验所的同志作分析用。另一方面,当时确实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有多大的传染性,所以,采集便采集了。可能是职业的使命感吧!沈壮说得很平淡,其实可以想像当初他到毒王嘴里掏咽拭子的过程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用什么东西把毒王的毒素带回去的?

就是通常采取那些疑重病素的小盒管一外面是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个装棉签的小管子。等采集病体标本后就将棉签装在管里,盖好盖,再放进盒内。盒外面用两副手套包裹住,我就带回了单位。沈壮越说得简单,我听广却越发心头发紧一一因为我知道,现在医院就是处理SARS患者用过的衣服或者运送死者时,用的全部是专用密封车,几道安全防护,你说多保险就有多保险!可沈壮就那么简简单单地把一颗烈性的巨型炸弹随意放在自己的口袋身边。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我还采集了李某的静脉血样呢。沈壮说。

我用手势制止他,开玩笑说你就别说了,再说我就不敢再继续对你采访了,又问:你在那天晚上共在东直门医院呆了多长时间?穿什么防护?那儿的医生们穿的又是什么?

沈壮不假思索地说呆了三个来小时。他们给过我一件防护服,其实就是上手术宰穿的那种,嘴上两个口罩,手上有一副手套,就这些武装。医院的医生当时更简单,有的戴口罩,有的好像连口罩都没戴。

那时大家都不知道SARS是什么,更不知道它传染得有多厉害!似像李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病情急剧变化,我当时的直觉是,东直门哭院上上下下对这一病例还是有些紧张和警惕的。但由于北京当时幣体上对作典病情处在无知阶段,又因一些人为的因素,没有使他们能采取强硬措施,包括对向己安全的防范。这就导致广医务人员大面积感染,又使医务人员与普通病人及普通工作人员之间交叉感染。这问题就严重。

东直门医院在沈壮他们离去之后,立即按照商量的几条决定展开相应的紧急措施。第二天医院便成立了由一名副院长任组长的特控疾病临时小组,专门负责对李某的治疗。值得提及,当时由于保密概念一直在东直门医院的领导层和医生的意识中牢牢烙印着,他们尽可能地以戴着镣铐跳舞的无奈姿态,几乎以地下丁作的方式与SARS进行着战斗。

疯狂的SARS当然太得意了,它进人京城后原本胆胆颤颤的,可没有想到一句政治意识和斗争意识极强的京城,竞然对它的到来茫然不知,就是儿个少数知之者也遮遮掩掩,不敢大胆剑出鞘。哈哈,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SARS的那份得意劲就别提多猖狂了。

袭击设防并不多的东直门医院,对SARS来说是轻时易举的事。虽然医院方面作了当时他们所能想到的冋应,如迅速使用了危重病房,将李某单独隔离治疗;也给医务人员配发了门罩和防护服。可那时的这些防护东西非常简单,而且都是平时我们用于对付普通传染病的口罩和防护服,哪知道非典病毒传染强度那么大。再说也奇怪,当时我们想买一些质量好一点的口罩和防护服,竟然也找不着什么地方有这样的东西。急诊科科长刘清泉感叹地说。

就在东直门医院的医务人员处在战斗准备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李某身上的SARS再次发起攻击。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李某又两次心脏骤停。肺器功能的严重衰竭,同时导致其他器官的迅速衰竭,这是SARS袭击人类的一个显著特征,尤其是对那些抵抗能力差的并患有其他疾病的患者,特别是年龄偏大的患者而言,他们之所以在SARS袭击时很快死亡,这一因素非常突出。李某正是这种情况,因此SARS在他身上作威作福、任意繁衍,直至彻底侵袭他的全部生命机体并留下高纯度的暴发性的病毒。

可恶可咒的SARS!

20日,经过前后72小时的抢救,SARS还是毫不留情地夺走了李某的生命。后来据我对重症专家的采汸了解到,像李某这样的SARS重患者,即便再努力抢救,生还的希望几乎是零。那一天采访时,医生出身的毕淑敏曾向北京市卫生局的官员提出一个质问:从医学的角度考虑,明知那些治愈儿率极小又会造成严重后果的患病者,就不能采取全力以赴的常规医治方法,要不付出的代价更大。毕淑敏的话中之话我听得出,她想表达一种医学科学的理念,即当我们无法扼制某一种必然趋势时,顺其自然可能是一种最符合自然规律的明智的途径。

这一问题确实是在我们总结与3作战中取得无数条经验与教训中的一个值得认真重视的问题。

然而当时的东直门医院或者说在整个北京与SARS搏杀的殊死战斗中,广大民务人员发扬的是基本的人道精神,他们是用自己的肉体与生命在构筑一道保护广大市民的於城,后来上面又要求他们为减少死亡率而战。因此,医务工作者在整个战斗中成为高危群体是一种必然。这个代价会让我们牢记好一阵子的。

东直门医院付出的代价比302医院严重得多,因为他们遇到的是一个用老百姓的话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毒王。就在李某尚未结束牛命时,该医院的医务人员便有人出现发热高烧现象。护士姚小姐是第一个感染者,当日被送进自己医院的隔离室,次日转到佑安医院。在姚护士被确诊患SARS送进佑安医院当日,又有七名医生倒下……

这是怎么啦?医务人员中出现广恐慌,庞大的东直门医院在一条条传言和确凿的事实面前开始倾斜。着慌的领导、着慌的医生和着慌的工作人员,使得当时的东门直医院上下惶惶不可终日,怛表面上他们还进行着日常的对外医治工作,只是一个个不祥消息在医务人员之间传递,又不断传递在普通的病人中,再传到病人的家属和社会上虽然这个过程是缓慢的、小口径的,但再采取保密措施也不可能使得这种毁火生命的噩耗保密得那么一滴不漏。

然而我们可爱的北京市民们,在这个时候他们虽然巳有人听到一些传闻,但他们的大局意识和习惯的思维意识决定了大家看木到政府和媒体公开信息而宁可不信其有,照常太就医,照常去逛街,照常去放风筝。

那几天你在哪儿?我问沈壮。

不是在与单位的专家商量对策,就是在东直门医院处理这处理那。沈壮说:20月知道李某死亡报告后,我就提出要对死者的尸体进行解剖和取样。

为什么?

我的直感是这例SARS对北京防治和专家研究这一病因很备用,于是就向领导和市卫生局都作了报告解剀尸体是需要程序的,而托还必须经得死者家属的同意。我们首先做家属工作,人家考虑了半天,说解剖吋以,似必须重新将尸体缝合完整。这是自然的事。于是经过申请,21号我们就把要对尸体进行解剖的事告诉给了医院方。兀始希望有专业人员来做,佴考虑医务人员还不懂SARS这个病的传染性,所以我就主动提出参与解剖工作。可这时的东直门医院内部已经出现严重恐慌心理,再者他们确实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腾出来顾及已经死亡的李某尸体解剖一事。这时的东直门医院每天都有医务人员在倒下。我虽不是这个医院的人,似他们中许多人都是我的朋友、熟人,看到他们一个个患且SARS,心里真的非常难受。你想想,虽然大家对SARS不知道多少,可李某的例子就放在他们眼前呀!活脱脱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没了。患上和没有患上SARS的人都会这样去联想的,一联想不慌神的人那是极少数。再说当时东直门医院被传染的医务人员大多是年轻人,像急诊室主任刘淸泉也就37岁,其他人大多比他还年轻……沈壮说到这儿低下了头。看得出,我的提问使他陷人了那段痛绔的回忆。

22号我们去医院准备进行尸体解剖。但医院没有来人。我只好向市卫生局请求支援一个专家来,因为我毕竟没有做过尸体解剖,总不能胡乱给人家破肚开膛。后来地坛眹院的刀大夫来了。他的姓真是名副其实。一把好刀,可这把刀在那天没有用上。沈壮说:我们到民院后,尻院给我们提供的条件是太平间外面的一间破屋。真是破极的一间小屋,四面漏风,也没电,一一扇小门怎么关也关不上。刀大火更可怜,医院扔给他的解剖用都生锈了。刀大夫是好人,一边嘴里嘀咕着这哪能剁肉嘛,切青菜都不行,一边蹲十身子,在一块石地板上磨了起来。那时还天寒风急,看着刀大夫蹲在地上磨刀的样儿,又看看破旧的小屋,我心头感慨颇多。一句话:有点儿心酸……

采访陷人暂时的沉默。

沈壮很快恢复情绪,继续说道:除了刀大夫外,我带广两个人,让其中一人在外面接庖一这是我们从事应急专业的必需程序,干什么?

都要留一个人在外面接应里面的人,否则应急的事可能成功了,我们应急人员却可能失败了。刀人夫的刀也磨得差不多了,我和刀大夫还有一位同事,三人一同走进太平间。事先有人告诉我们说李某的尸体装在8号大铁柜内。我们就打开大铁柜,扛出冰冻在里面的尸体。当时看到尸体就用一个尸袋裹肴,很沉。扛到外面的小屋后,我们发现这具尸体上没有标死者的身份,仟何标志也没有。刀大夫说,这不符合解剖尸体的基本要求,不能做。我赶紧找医院的人来认,可没来人。只有看太平间的一个老头,远远地站在儿十米外的地方,嚎着嗓门说:没错,就是他!你们剁吧!刀大夫阴着脸看着我说:你决定吧。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死者没有身体标志不能解剖,心想如果搞错了,采集的标本也失左意义,而且还可能是一种危宵。再者死者的家厲还不跟我们打官司?鉴于上述情况考虑,我决定停止解剖,便重新把尸体放入太平间8号铁柜。

我从有关信息上获悉,李某的尸体放在东白:门医院太平间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被拉走烧掉。有人曾为这件事责备过东直门医院。沈壮为东直医院抱不平,他说:东直门医院在SARS袭击北京的初期,他们是在既没有政策层面,也没有技术层面,更没有经济层面的支持下与SARS展开了顽强的战斗,他们付出的代价超过了他们可以承受的能力,但他们从大局出发,在自己的大批医务骨干倒下的极其困难条件下,收治了不少群众患者。关于李某的尸体处理,当时北京有还没有出台有关SARS死亡者的尸体处理规定,因此所有医院出现的尸体火化都要经过死者家属的同意,医院是无权自行处理的。李某当时的家域一个个都倒在SARS的袭击中,不可能向院方提供这样的书面处理意见和委托,这是一个特殊病例的特殊情况,东直门医院在此问题上无过.

沈壮对没能将李某的尸体进行医学解剖十分遗憾:因为李某基本上是个大家通常说的毒王,而且他是北京SARS传染源中所出现的第一个毒王,对其尸体进行病理解剖,采集其标本是非常有价值的,可惜没有采集到……

你们后来对李某进行没进行流行病调查?就是李某的传染范围到底掌握淸楚句否?我非常关心这个问题,于是便追问沈壮。

当然做沈壮介绍说,后来他们对李某乘坐的那趟航班进行了密切接触者的追踪调杳,知道以5情况:与李某同坐航班十有个香港旅行团,其中8人传染上非典或为疑似病人;有4名台湾客人在这架航班上传染,这些感染者后来基本上被认为是台湾岛的首批SARS患者;

航班上有两名空中小姐被传染,她们是内蒙古民航工作人员,因此她们也成了内蒙古自治区SARS传染源之一;

―该航班上另有3名普通客人被传染,其中一名是中央某部委的副司长。此人又下3月17日到泰国出差,23日固到北京。在从曼谷回北京途中,此人已经严重发烧咳嗽,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外国人,正是后来死在北京地坛医院的SARS患者、国际劳工组织的派克阿罗先生。那位副司长坐在号座位,阿罗坐在八号座位,成为真正的亲密接触者很奇怪,这架飞机上的另外290多名乘客都没有患上SARS。沈壮调查的结果证明:那个副司长巳经知道自己可能得了广东非典,所以他一上飞机就比较注意用手和纸挡着咳嗽与透气,但倒霉的派克阿罗先生还是因为太亲密接触所以被传染,并于4月5日死亡。我的采访记录中记录到,有关方面对阿罗的抢救可谓尽了全力,调集了北京最好的专家,经历了数天、几次的现场抢救,但专家们仍然回天乏力。阿罗先生是外国人,他的就医肖然要到平时专为外国人就诊和收治高干为多的地坛医院。据厂解,北京市最初没有将地坛医院列为非典指定医院,由于阿罗的出现和抢救阿罗的过程中又有一些医务人员被传染,地坛医院也被列人后来的非典指定医院,并成为在收治众多SARS患者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战场之一。需要指出的是,阿罗从泰国冋北朿的时候,他乘坐过一辆出租车。而后面要叙述的那位经常到机场接客的出租车司机王某在几天后出现高烧,哪知这是又…位奇异的毒王!王某先后到了北京武警总队医院和朝阳医院就诊之后,他的出现使北京又多了一个3465严责袭击的传染源!那一幕让北京人感到太深太深的痛苦。虽然现在无法证实出租车司机王某是不是就是接阿罗的司机王某患54且3后,他的家属又传染上并接连死去,所以给证实传染链带来困难我们暂凡把下―某的事搁一搁,先把目光停在从香港回京到东直门医院就诊的李某传染源上。

李某传染给最多的人群还是东直门医院的医务人员。沈壮说到这黾,这位刚强的汉子的眼睛里噙满泪水。他们医院从接收李某之后的第三天,就开始有一批批的医生倒下。有一天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我一听是东直门医院的急诊室主任刘淸泉的声音。清泉与我年龄相仿,我们在抢救李某的日子里成了朋友。你怎么啦?我听到对方的声音是颤抖的而且伴肴轻轻的哭泣,便心头一下紧了起来,忙问刘清泉。沈壮,我们是不是朋友?刘清泉说。还用问?快说,到底什么事?我急着问他。我妻子已经确诊染上非典了……刘淸泉说到这儿便哽咽得说不十话。我一听眼泪也跟着出来了,因为我知道清泉在医院和他同事面前绝对不会掉眼泪的,也绝对不会用这种乞求的口吻跟人说话的。他是急救室主任,足抢救李某和其他SARS患者的主力人员和专家,他在这个时候叩这样的口气诉说他几乎是绝望的事,我知道他跟我打电话时一定躲在某个没人看得到的角落。作为朋友,作为共同奋战SARS的战友,我杏吋忍不住责问他说:你怎么能回家呢?我想说的娃,你刘清泉是知道SARS厉宵的呀,怎么可以随便跟家人接触嘛?清泉在电话里诉说道,其实他没有回家,而且那几大根本回不广家的,抢救李某的战斗还在进行,而身边的同事一个个倒下时他怎么可能回家嘛!在一个个同事发烧确诊为非典时,清泶他也感到了体温在升高3可他看到医院当时的情况,没有向别人说,硬顶着。他凭自己所有的医学技术知识和在抢救李某过程中所了解的一些SARS情况,判断自己可能是太累了才发烧的后来证明他就是这种情况,可他忽视了另一个情况一一他在SARS—线,接触的毒素太多,他的身体串也确实存有病毒清泉在自已不适的那两天,感到口干舌燥,于是对妻子说他想吃点稀粥。动完乳腺癌手术不久的妻了就煮了粥,送到医院。见丈夫有气无力的样子,就喂他吃粥。这就给SARS提供了袭击机会。你救救她吧,帮帮忙把她送到佑安医院好吗?清泉再一次哭泣着乞求我。当时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对他说:你放心这事我来办。于是我迅速与佑安民院联系,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将清泉的妻子转到目的地。那些日子甩,清泉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妻子,足自己宵了爱人。正好这时的佑安医院由于接收大批患者,一线医务人员不够,清泉说:让我去吧,我有些经验,再说那儿还有我们东直门民院的许多患者同事和我的妻子。淸泉后来真去了,他两头跑,一边是自己医院处在大面积交叉感染的危急之中,一边是妻子在内的大批确诊病人在佑安医院处在生死线上。吋是苍天无眼,清泉的妻子最后还是走丫,30多岁,留下一个8岁的男孩。清泉在很长时间里一直没有将疆耗告诉自己的儿子,他几次电话里偷偷地哭泣着对我说他无法面对儿子,因为我是医生,我是与573战斗在第一线的医生,可我无力拯救自己亲人的生命。他说他的心天天像猫爪子在抓着一样难受……

沈壮说到这儿,儿度语顿。

我们一起默默餘坐,以男人独有的方式,一支一支地接着抽烟,猛烈地抽吸着,而此刻我们的内心像海天巨浪般的击**……我俩都在为那些在此次SARS袭击北京中失去亲人的医务工作者和为救治患者而献出生命的内衣天使们默哀,这种默哀同样是给那些无辜受到SARS侵袭而失去生命的所有人的。

所有一切罪孽首先要归于可憎的从!它是那么尤情、那么狡猾与猖獗。而在真正的战场上,全副武装者的一方去突然袭击手无士铁、毫无准备的另一方,其行为是最可耻和最无赖的!

5就是这样一个最可耻、最无赖者!它在得意地袭击人类之后,必定被人类所消灭最终彻底灭亡的楚它,而不是我们人类!

东直门医院的失守还在继续之时,我们人员和北京市只生系统的人都没有想到一个更吋怕的袭击又在迅速形成。那就是前面提到的司机王某的出现。沈壮把手中刚点燃的大半截烟掐在了烟缸里说。

诅咒吧,一个更大的传染源又爆发!

王某出现症状的下子是3月25口,这是个需要且1咒的日子!

当闩晚上7某觉得自己不舒服,便开车到位于三里屯的武鱉北京总队医院就诊。笔者曾在武赘系统工作多年,知道武警系统的医院虽然主要为部队服务,但多数医院同时还对外开放就诊。王某就是这样到:武警总队的医院。竜闵生给王某诊断后,觉得此患者发烧咳嗽,肺部有阴影,血象不高,所以留十王某在单间病房观察。

3月26日,王某的肺部阴影开始大面积扩大。当时武警总队医院就怀疑王某吋能是非典,但大家都没有接触过,也不知道它的传染性,故建议王某到治疗呼吸道感染技术比较好的朝阳民院诊治。

3月27,王某从武瞀总队医院出来,便到了朝阳医院就诊。根据前面几个医院特别是东直门医院的从…传染情况,北京市卫生系统已经重新布置了另一批医院开设发热1诊,朝阳医院在王某去就诊时的前1天也就有丫专门就诊发烧的门诊。士:某去后,朝阳医院经过

观察,一方而跟联系送他到佑安医院。第二天工某被转送到了佑安哭院。应该说,医院从发现到转送王某到专设的非典医院,整个过程比较及时,但还是同样的原因,武警总队医院和朝阳医院由于都对防备SARS缺乏认识和了解,像朝阳医院虽然有了发热门诊,可医务人员仍然没初足够的防护意识和防护条件,因此他们在收治王某之后所付出的代价比东直门医院更为惨烈。

惨烈这个词我是憤用的,但在此也只有这样的词能够可以形容这两个医院受的袭击之严重程度,而且需要指出的是后来像北大所属的人民医院及儿个校闶出现SARS传染与隔离,其主要传染链止是从这两个阁院扩散出去的。如果再延伸追下去,全国多个省市的541疫情的祸源同样可以在王某感染的武警医院和朝阳医院的传染链上找到。

先对王某后来的情况作个交待。此人送进佑安医院后,经过一段时间抢救,没能活下来。但因为年轻和身体素质好,所以持续的生活时间也相当长,到5月初才死亡。同样的病状,从香港回来的李某从发病到死亡只有二:天,而王某则坚持了40多天。许多被他传染的医务人员却死在他之前。像北京抗击从把战役中第一名烈士李晓红,是4月16日牺牲的,年仅28岁。李晓红辞世的日子比广东殉职的医生邓练贤还要曱出六天。王某自己的家庭首先受到严重传染,其父母、丈母娘和姐姐都死在医院。全家共有8人得了至今还有他的亲厲住在医院。

王某进人朝阳医院就诊后,由干当时需要对他进行观察,所以他在发热门诊室呆的吋间比较长,这就给当时那些不广解SARS到底有多大传染力的医务人员带来了巨大危害。在王某上朝阳医院就诊第四天的3月31日,毕维杰、张锦等5名医务人员就患上工而倒下,他们都是在收治干―某时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如23岁的女护士张锦,她是因给王某扎过针、采过血和打过点滴而传染上的。第一批倒下的医务人员尚在紧急抢救之中,仅隔一两天时间,又有刘菲菲等8名医务人员倒下,这回是七女一男。人们赞颂医务工作者为白衣天使,我想就是因为在一座座医院和一张张病榻前,出现最多的总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女人。她们应该成为世界上最美丽、最光荣的称号获得者。

北京武警总队医院有关SARS的传播情况一直是个谜,这是军队的特殊性所决定的,我们可以理解。尽管如此,作为一种传染病和一种

突发而来的疫情,它同样理应接受比军队特殊性更高的民族安全与国家安全的拷问。所以我们还是从有关方面了解到一些基本情况,尤其是像沈壮这样的人员,在疫情最初和最严重的时刻,从他那儿获得的每一份疫情报告、每一个传染源的追踪,远比一些行业和单位的特殊性重要得多。民族安危和国家安全在SARS袭击北京时变得格外突出。在这两个安全之上,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是人民的生命!

生命高于一切。人民的生命是这个国家的全部安全内容。

在王某就诊的笫五人,李晓红医生就倒十了。这之后的一个星期内,武警总队医院又有十几名闵生相继倒下34月初,武警总队與院奉命封锁隔离,全副武装的战士不让任何非军事人员出人,即使是军人也必须得到批准方可进人。毫无经验的武警医务工作者和毫无对付SARS经验的医院选择一个迫不得已的决定:转移病人。

―天比一天严重的疫情,使得当时的武警总队医院陷人困境。医院所在的三里屯是外㈣驻华使馆的聚集地,一旦危及各使馆,影响的就不是简单的病疫问题了。撤离本身并没有错,撤离的目的就是想更快地控制疫情,更好地救治患者,佴错就错在没有经验和没有相应的措施上。不能怪淮,谁遇到当初的那种情形都会无法处置的。想想看,方面既要做到对疫情真相的保密,另一方面患者又不全是军人,地方患者天天要同内已的家人联系,一貝失太联系,那还不闹得满城风雨?武瞥总队医院在与SARS的搏斗中,以其军人的赤子之心和对人民的无限热爱之情,用自己的血肉垒筑起一道生命的长城。然而他们面前的敌人是在暗处,是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中,武警总队医院因此数度告急。在4月初隔离后,医务人员和住院患者中又不断出现一批批的SARS感染者。情况可谓万分火急,他们不得不以最快的军事化方式,将70多名患者转移至北京市郊的大兴武警某基地,以便获得完备的救治,但良好的愿望没有得到实现。

又一个不曾想到的情况那些地方患者的家属因为找不到己的亲人后,便开始在三里屯武赘医院总部闹事,而在大兴的患者也一时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撤到了远郊,心甩顿时着慌起来,纷纷用手机等通讯手段给家人打电话的情况有些叫人焦头烂额。

沈壮等人员很快得知这一情况,他们和卫生局的干部火速赶往大兴。经过协商,作出如下决定:凡武警患者由武警自己转运到如302等部队医院救治,凡地方SARS患者转运到北京胸科医院等指定非典医院救治。

这一折腾,不少患者延误救治时间,其中有两名地方患者在送往胸科医院的途中不幸命归西天……

武膂总队医院在4月初对该院的患者进行大转移时,还有一些前期到过该院就医的散落于市民中的患者则流离在控制之外。4月7日到人民医院就诊并后来造成整个人民医院更大面积传染的秦某,就是其中的一个。她的母亲早先住在武警总队医院,是糖尿病,后感染上SARS,死在了武警医院3秦某没等处理完母亲的丧亊,自己便出现了发烧症状,于是急着走进了同样没有设防的北京市一所著名的综合大医院,这便是每日门诊量在千人左右的人民医院。

―场更为惨烈的从防袭击即将来到北京市民面前。

呵,那真是山摇地动!那真是鬼哭狼嚎。

可是那时的北京市民还既不能哭,又不能嚷,还在听着这种来自权威部门的公开消息42日,双生部部长张文康对中外记者这样说北京发现12例输人性病例,北京市卫生行政部门已及时采取措施,病源没有向社会扩散,也没有发现原发性病例。

真不知是谁给张文康部长准备的这种讲话稿!

内为当时出现疫情的几个医院,无论302医院、武警医院,还是地方的东6:门医院、朝阳民院,他们那儿的SARS患者皆已不同程度地接近和超过了卫生部部长所说的数字。不透明和不实事求是,使我们在与SARS的斗争中吃的亏太惨重,教训太深。我们可以不说是谁的责任,但作为一个突发事件,一种危及人民生命的疫情出现时,人民需要最及时、最准确的知情权,这是基本的道理和社会准则。只有把人民的生命和利益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上,这个政府才是人民信赖的政府,才是有作为的政府。

看看胡锦涛总书记领导下的党中央抗非决策、看看温家宝总理为昏的国务院指挥下的全国抗非斗争,看看北京市委、北京屯人民政府后來所采取的种种措施与做法,看看北京市后来为什么能迅速扼制了疫情的蔓延,在短短时间内取得与SARS战斗的决定性胜利,并且受到市民们的广泛赞誉和信赖,这就是党和政府采取了坦诚、透明、坚决、果断和认真负责的态度的结果!

人民因此无限信赖和热爱他们。

二洇流满面的曰子.

妈妈,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啊?4月初的一个早上,当秦女士接到武赘总队医院通知她的母亲患SARS已死亡时,当场哭昏在地。她哪儿想得到患糖尿病的母亲会在转眼间变成了313患者并死得这么快,这一疆耗让脆弱的秦女士尤法接受,但又必须面对。

母亲死后的两天内,秦某一直处在极度悲痛之中。那时5患者的家属还不是特别淸楚到底自己的亲人为啥突然死亡,而且死得那么快。因此,秦某的心境非常不好,加上前期在**院陪床,已经被拖得很累。母亲没了,秦某的心空****的,也吃不下饭。到第三天,又是咳嗽又是发烧,当时她还以为自己是累的,想着吃点药能就过去了。哪知4月5口到人民医院门诊就医,民院觉得她有点像非典症状一当时虽然听说东直门医院等已经有非典病人了,可到底非典是什么样,说实话我们也不清楚,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收治。所以秦某上医院门诊后,我们就把她留下放在观察室留观。而那时医院的观察室没有什么特别的隔离措施,因此留下秦某观察,实际上的后果是让我们人民医院埋下了恶性传染SARS的祸根。该院的一位工作人员事后这么说。

那是真正的恶性!

人民医院为北京著名的三级甲等医院,拥有85年历史,每年到此就医和住院的患者高达白万人次!为了能够让更多的市民到此方便就医,医院在设计时以尽量节省空间和方便快捷为原则,所有化验、门诊和收费窗口都尽可能地在一起。SARS瞅准了这样的医院,就像一个杀手端着冲锋枪走进人群聚集的地方,它的袭击几乎毫不费力地就能达到自己所能想像到的全部目的。

秦某在留院观察期间,旁边是十几个其他病患者,他们后来大多没有脱离SARS的传染,其中有一位心肌梗塞患者转到心脏内科,一人传染了且名内科医生。那些内科医生不知道这位患者与54且3重症者秦某有过亲密接触,在完全不设防的情况十又不断传染给其他的同事和家人……

人民医院虽然将最初确诊的3416患者秦某送进了自建的SARS病房,但于同样没有经验而又造成那些救治秦某的护士和医生的多人传染。被传染的护士医牛也同样不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和不去传染别人,他们依然不停地在医院各病房、各科室来回走动,频频接触他人。于是,SARS患者传染给那些非SARS患者,护十医生又不停止地传染给外的病人和传通患者。厌院当时上经尤法接纳和安排接二连三的患者。SARS在向外转出29名患者后,于当晚关闭了急诊大厅间的天井,意为安排成批的留观患者等所用。哪知原本就通风不良的急诊环境更加恶劣,致使急诊药房、急诊检验、急诊收费和近邻的其他儿个科宰均处在山于空气不畅而形成了SARS强大的交叉感染区。

呵,人民民院终于哭泣了,哭得那么悲恸。人们目睹着一个又一个的同胞倒下,一批又一批的閛胞倒下,却无能为力……于是,医院上下、医院内外一片恐慌。那些来看病和正住在医院的患者听说SARS蔓延后能逃的就逃,不能逃的也纷纷想法远离医院。原先在医院干得好好的清洁工和护工扔下一个月几百元的瓷饭碗,不辞而别。SARS病房内的淸洁工作和后勤工作不得不由医生护十来完成,这使得又有一批批医生护士感染上SARS而再度倒下……

人民医院再也无法承受这毁灭性的打击,于4月19日、20日、21曰,连续三次向上面打紧急报告,请求停止急诊和门诊。中国派出首席专家曾光前去调杳核实。情况属实,建议立即关闭所有门诊急诊。曾光的结论,给灾难深重的人民医院带来转机。

4月24日,昔日高傲的人民医院不得不在SARS袭击面前低5头颅,整个医院被市政府宣布隔离。5月初,人民医院向市、区两级作0报告的非典患者高达200余人,其中本院的医务人员89人,年龄最小的20岁,最大的63岁,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医院的骨干和专家。

与此同时,我们知道从人民医院那儿传染上的SARS狀患者仍然在北京其他眹院不停地就诊看病,先是中央财经大学出现SARS爆发,继而足北方交通大学又爆发疫情,北京大学、淸华大学、北丙三院等地方的疫情也频频而起。

北京城彻底地慌乱了一学生丌始成群结队地离校;

民上开始成批地乘火车汽车逃跑;

有钱人驾着车、搭上飞机匆匆离开北京;

齊通百姓扑向商场食品店,卷起米面油盐醋往家奔跑……

北京城陷人一阵混乱一一个个机关大门开始关闭;

一座座小区实行封锁;

一条条街巷没了行人和车子;

有些市民们躲在居室不敢出门,整天将脸紧贴在窗口,惊恐地睁着双眼看着外阁那个黑云报阵的慌乱世界……

一辆公交车上一个抱孩子的妇女咳了几声,全车人吆喝司机赶快停车,随即争先恐后跳下车。路近的人干脆步行,路远的纷纷招手打的。

的哥问:那公共汽车上出什么事了?乘客说:面有人咳得厉害,可能是非典。的哥一听,脸色刷白,忙推说车子没油我要去加油。说着,一踩油门,哧溜走了。

喂喂,我又不是非典!停车停车!乘客一边喊着,一边追赶。的哥早已溜回自家的巷口;想把乍开进大院。

不能进!你们出租午一整天在外面拉人,谁知道有多少非典患者上了你的车。为了你的家人和全院子人的安全,我们不能让你进院。儿位老太太严防死守着铁门,任凭的哥怎么说,就是不让进人进车。

的哥左蹬脚,右憋气:我、我……这到底是怎么啦?他蹲下身子,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你们不能不让我回家呀!要是我家有人得了非典谁救她们呀?

啊?你家有非典病人哪?老太太们一听,吓得四处逃避,一溜烟人走巷空。

的哥抹干泪,走进己家的楼门,敲广儿下、,没见动静,又敲:是我回来啦,怎么不开门呀?

知道你回来了!可你不能回家,孩子要被你传染了怎么办?里面的女人说话。

的哥一愣,说我……你们怎么知道我会传染非典嘛?

里面毫不留情地: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传染嘛?你整天在外面拉人……

的哥有口难辩,只好问:那我总不能睡在门外面吧?

这时门突然开出一条缝,缝里甩出一条被子,门又猛地关上。里面的女人说你今晚就先在外面睡一宿。不为大人想,也该为孩子想是啊,孩子比什么都重要的哥想想也是,于是便无奈地卷起被子,蜷缩在墙旮旯。真的岽厂,不管怎么说,先睡一觉再说。

你别睡这儿呀!离我们门口这么近不行!突然,对门的邻居在里面高卢嚷嚷道。

这是的哥想不到的事,他火广:你们以为我真是得非典了呀?你不是非典为什么你家里人不让你进屋?

我……的哥有口难辩,抱起被子就往楼下走。

他重新回到车里,一狠心:妈的,上路拉活去吧!

车子发动起来,轮子向前飞奔。的哥突然发现今晚的大街上,这么少的行人,这么少的车子,一条平安大道,竟然从西到东,没遇见几辆车子。后来他绕到长安街,长安街,从东到西,平时驾车走一趟少则也得二十分钟,碰到上下班时,没半小时走不完,可这一次他才跑了七分钟。痛快!可刚刚痛快过后,他的心开始有点着慌:整条中国第一街今晚力何如此空空****?他开始留意大街,开始留意大街上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没有一个行人,有三个骑自行车的人见了他的车子,赶紧远远地躲到一边。有四辆迎面而过的车子,其中两辆是鸣着警笛的急救车,那闪动的白色救护车,走得比他的出租车快得多……的哥越开心头越感发毛。北京这是怎么啦?北京人都上哪儿去了啦?都要死啦?啊,往日喧喧嚷嚷的城市咋一下变成这个模样儿?他的子上开始有些出汗。前面是八宝山了,他看到一辆鸣着警笛的车子从他车前掠过,直拐火葬场。的哥慌张地在大街中央打了一个180度的转向:回吧,八宝山那儿太背。

的士像头恐慌而迷途的羊羔,不知奔向何处。

他多么想看到一个人,看到一辆车,哪怕是跟他头顶头地撞一下也好。孤独和寂静同样可怕,那种可以让人精神崩溃的可怕。

这么大的城巾,见不到人,见不到车,那种情景,不是亲身感受你是无法想像出来的。一句话,它比进地狱还吓人。一个多月后,这位的哥依然心有余悸地这样说。

车子疯奔着,四周一片静寂,只有时不时的急救车那刺耳的鸣笛还似乎告诉的哥,这个城市还有人活着。

好不容易他在公主坟转上三环航天桥底下的辅路上,他看到有个男人左有肩上背春两个大旅行包在吃力地走着。的哥平稳地将车靠近拎包的人,意思是:上车吧,别累了。

可人家朝他摆摆于便宜,甭管多远,十块钱保送到你家门口。的哥从来没有这么贱卖过自己。

人家还是朝他摆摆手,嗡声嗡气地:我还不能回家。

为啥?他问。

那拎包的人说老婆不准回。

的哥心头一乐:此君与我同样可怜。问:为啥呀?

对方气呼呼地将包从肩上卸下,甩在马路牙子上。说:刚下飞机,碰到一群穿防护服的闵生将?个航班的几十名乘客拉出了,说是那航班上有个人可能得了非典3我出飞机场时打手机冋家告诉了老婆。她一听就说让我先别回来,让120査一下那个航班上的乘客是不是都找到了,那些人中到底有没有得非典的。如果有的话,我更不能冋家了。老婆说得有道理呀,说我和那个航班下来的人都在一个候机坪出来的,我就有可能被交叉感染了。所以我现在只能在大街上流浪。你说这是什么事嘛!

的哥干脆把车子停下,掏出烟,递给马路牙子上的那仁兄。

別別,我们俩最好离开十米以外说话。也许是我传染给你,或者是你传染给我,都不好。要不我离开一点。那人拎起包,走出的哥的车子十米以外的地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烟卷。

的哥愤愤地把手中的烟蒂往窗外一扔,踩上油门,一出就是几十米。

他意识到自己的脸十有股滚动着的热流滴向下颏。

环路两边是闪动的灯,那灯在今晚怎么看怎么像一盏盏鬼火在晃动,像鬼神在眨眼……

大街上依然没有人,偶尔有的车子不是风驰电掣地与他迎面擦过,就是呼啸鸣警的救护车横冲直撞。

喂喂,师傅师傅,停一下!停一下!路边,有个年轻的女人向他招手,那样了异常着急。

的哥娴熟地将车靠到那女人身边,他发现对方只穿拖鞋。上哪儿?

女人后退儿步,说:不是,我不是要上哪儿……

的哥心说不是上哪儿招呼我千啥?他重新拉上挡,启动车。

别走,别走啊!女人追过来,气喘吁吁,又一副哭腔地说:师傅,你能帮帮忙吗?

的哥刹住车,问:啥事?

女人说我养了一只狗,有三年了。可这两天邻陆们不干,非说动物传染非典,他们几次三番上门要处理掉我的狗,说我自己不扔他们就要动手打死它0我赶紧吃完晚饭后就把狗放出去。可是刚过一个多小时,邻店们又敲门说狗不能随便扔在外面,孩子们常在院里走来走去,更容易被狗传染非典,一定让我把狗找回来,还说不找回来连我都不能进大院了。你说我可怎么办呀?师傅你一定帮帮我呀……,女人说着哭了起来。

的哥第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平日火筒子的他,此刻心头酸酸的:上车吧,我们一起找找看。

哎。女人迅速上车,连连道谢。

车子不能再飞驰了,以最慢的速度行进着。他和她的眼睛各负责一边,紧盯着路边的仟何一处细微的动静。

真是想不到,怎么会连路边的草木也不动了?的哥的心头好一阵凄凉。

在那在那!我看到我的宝宝了!女人突然尖叫起来,她说的宝宝就是那只被遗弃的狗崽。

车子停下,女人立即像运动健将似的冲向草丛,然后几声呼唤,那只孤独的小狗汪汪几声后直扑在主人的怀里一她们重逢了。

你走吧,我们自己囬去就行了。谢谢啊女人回头向他招招手,口中还轻轻嘀咕了一句出租车现在最容易传染上非典,对吧我的宝宝?

的釙心头冉起忧伤,他是很想拉她们回家的,不给钱也没有关系。只是不想如此被人鄙视和误解,也更不想如此孤独地度过漫长的恐惧之夜。

他又开始无目的地转回到平安大道。这时我看到了他,而他也看到我一准确地说是看到了我们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