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中午,暴风雪结束了。风停了,天气变得晴朗,太阳再次探出脑袋,把灿烂的阳光撒向大地。
“总算停了,”爸爸兴高采烈地说道,“说不定会有一段时间的好天气。”妈妈舒服地叹了口气,说道:“再次看见太阳的感觉真好。”
“大地恢复了平静。”玛丽补充道。
听,小镇上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商店偶尔的关门声;本和亚瑟从屋前走过的交谈声;凯普·嘉兰德走过第二大街时的口哨声。咦,怎么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火车的汽笛声。
晚饭时,爸爸说由于特雷西(Tracy)附近大大的铁道沟里堆满了雪,阻拦了火车。“不过几天内他们就会把雪铲干净。”他说道,“这样的天气,谁会在乎火车呢?”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去了街对面的富勒五金店,又匆匆回来,告诉妈妈有几个人打算坐手摇车,从火车站出发,去伏尔加(Volga)赶火车,顺便清理沿途铁轨上的积雪。在他出门的这段时间,福斯特先生同意替他干杂活儿。
“我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了,真想出去走走。”爸爸说道。
“那就去吧,查尔斯,你也该出去一趟了。”妈妈点点头,“不过铁轨那么长,你们一天之内就能清理干净吗?”
“应该没问题,”爸爸说道,“从这儿到伏尔加大约只有80.47公里(50英里),而且沿途都是小沟。最糟糕的是伏尔加东面的路段,铁路工人都在那儿铲雪呢。如果我们把剩下的清理干净了,后天就能搭乘火车回来。”
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又穿了一双羊毛袜,围上宽大的围巾,两端系在胸前,再套上厚厚的大衣,扣紧扣子,整了整耳罩,戴上最暖和的手套,扛起铲子,朝火车站走去。
上学时间快到了,可是劳拉和卡里并没有急匆匆地赶去学校,而是站在第二大街上,目送着爸爸踏上旅程。
火车站的铁轨上停着一辆手摇车,爸爸到的时候,几个人正往车上爬。
“都准备好了,英格尔斯!快上车吧!”看见爸爸的身影,众人招呼道。北风吹起令人眼花缭乱的雪花,也把每字每句送到劳拉和卡里的耳畔。
爸爸三下五除二地爬上车,紧握一只把手,大声吆喝道:“伙计们,出发咯!”
富勒先生、米德先生、海兹(Hinz)先生三人站成一排,对面则站着爸爸、威尔玛斯、罗伊·怀尔德。所有人都戴着手套,抓住横跨在手摇车上的两根木制长把手,中间放着一台手泵机。
“准备好了,伙计们!出发咯!”富勒先生一边大喊,一边和米德先生、海兹先生弯下腰,用力压下把手。当他们抬起手的时候,爸爸和另外两人弯腰,压下紧握的把手。就这样,一上一下,一下一上,对面而站的两排人弯腰,伸直,好像轮流互相鞠躬。手摇车的轮子开始慢慢转动,速度渐渐加快,沿着铁轨朝伏尔加飞驰而去。就在大家按压手泵时,爸爸放声高歌,其他人也跟着唱了起来。
“我们转动老战车,前进,
我们转动老战车,前进,
我们转动老战车,前进。
我们勇往直前,一马当先!”
一起一伏,一伏一起,所有人的背都随着歌声起伏着,车轮平滑地向前转动,越来越快,嘹亮的歌声撒了一路。
“如果路上有罪人,
我们将停车将他拿下,
我们勇往直前,一马当先!”
“我们转动老战车,前进,
我们转动老战……”
砰!突然手摇车撞上了一个雪堆。
“下车!”富勒先生大喊道,“这次我们可转动不了了!”
大家跳下车,挥舞着铲子,雪被高高铲起,在风中飞舞着。
“我们该上学了。”劳拉提醒卡里。
“哦,拜托,再等等看吧……”卡里央求道,眯起眼睛,朝闪光的雪地里望去,只见爸爸正在手摇车前卖力干活。
片刻之后,所有人又爬上车,放下铲子,继续弯腰按下把手。
“如果路上有恶魔,
我们就朝他碾过去,
我们勇往直前,一马当先!”
手摇车和几个人起伏的身影越来越小,雪地里的歌声越来越小。
“我们转动老战车,前进,
我们转动老战车,前进,
我们转动老战车,前进。
我们勇往直前,一马当先!”
不停地唱歌,**手泵,车轮飞驰,沿途铲雪。就这样,爸爸一行人朝伏尔加前进。
爸爸走后的当天和第二天,屋里空****的。一早一晚,福斯特先生都会过来帮忙干杂活儿。他离开马厩后,妈妈打发劳拉去瞧瞧他干得是否妥当。“爸爸明天肯定能回家。”周四晚上,妈妈说道。
转天中午,清晰的汽笛声果然划过了银装素裹的大草原,劳拉和卡里透过厨房玻璃,只见天空中冒起滚滚黑烟,黑烟下是呼啸的火车。这是一辆工程车,满载着放声高歌、神情振奋的人们。
“帮我准备午饭,劳拉,”妈妈高兴地说道,“爸爸肯定饿坏了。”
就在劳拉拿饼干的时候,嘎吱一声,前门开了,传来了爸爸呼喊的声音:“快来看啊,卡罗琳!瞧瞧谁来了?”
格瑞斯飞快地冲了过去,本想一头扑进爸爸的怀里,看见还有外人,连忙退后几步,睁大眼睛,紧张地咬着指头。妈妈轻轻地把她拉到一边,端着一盘土豆泥,朝门口走来。
“天啊,是爱德华兹(Edwards)先生!”妈妈惊呼道。
“上次他帮我们得到放领地之后,我就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爸爸兴奋地说着。
妈妈把土豆放在桌上,对爱德华兹先生说道:“我一直想感谢你,谢谢你帮英格尔斯先生申请到了放领地。”
不管身处何地,劳拉都能一眼认出爱德华兹先生。他还是老样子,高高瘦瘦,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脸上的皮肤像是棕色皮革,一道道笑纹更深了,脸颊上新添了一道刀疤,不过眼里依然充满笑意,眼神慵懒而锐利,和劳拉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哦,是爱德华兹先生!”她意外又开心地叫道。
“你曾经从圣诞老人那里给我们带了礼物。”玛丽回忆道。
“你还游过了小溪,”劳拉接过话,说道,“然后沿着福迪格里斯河(Verdigris River)离开……”
爱德华兹先生在地板上蹭了蹭脚,深深地弯下腰,说道:“英格尔斯夫人,孩子们,再见到你们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看着玛丽失明的双眼,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英格尔斯,这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在福迪格里斯河边时,我抱在膝盖上的那两个小女孩吗?”
玛丽和劳拉点头称是,那时候卡里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呢。
“如今格瑞斯是我们最小的孩子。”妈妈说道。可是格瑞斯并没有上前和爱德华兹先生打招呼,而是抓着妈妈的裙子,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来得正好,爱德华兹先生,”妈妈热情地说道,“午饭马上就好。”
爸爸在一旁催促道:“快坐吧,爱德华兹,别客气!午饭很丰盛呢!”
看着这座坚固而舒适的房子,爱德华兹先生赞不绝口,对于可口的饭菜,更是非常喜欢,吃得津津有味。不过他说要坐这趟火车去西部,不管爸爸怎么劝他多住几天,他都婉言谢绝了。
“我打算春天去西部最远的地方,”他说道,“在这儿定居的人太多了,政客们蜂拥而来。夫人,如果说还有比蝗虫更可怕的害虫,肯定非政客莫属。老天!他们收起税来可凶了,会把你的口袋掏得干干净净,然后用这些钱支付别墅区的开销!实在不知道建立城镇有什么用。没有城镇,我们照样过得快快乐乐,心满意足。”
“去年夏天有个家伙来向我收税,说我拥有的一切财产,不论多少,一律都要报税。于是我为马儿汤姆(Tom)和杰瑞(Jerry)各报了50美元,公牛布克(Buck)和布莱特(Bright)报了50美元,母牛也报了35美元。”
“这家伙满脸怀疑地问我‘你就这点儿东西?’我告诉他,我还会为五个孩子报税,我算了算,每人是1美元。”
“他又问‘那你妻子呢?’”
“‘我的天啊!’我对他说道,‘她说她不是我的财产,我也不打算为她报税。’于是我没有报税。”
“老天,爱德华兹先生,我们不知道你有家室,”妈妈有些意外地说道,“英格尔斯先生从来没有提起过。”
“我自己也不知道,”爸爸解释道,“爱德华兹,反正你不必为妻儿报税。”
“他想要一张长长的税单,”爱德华兹先生说道,“政客们都喜欢窥探别人的私生活,我也想逗逗他们。没关系,我才不想交税呢。我转卖了放领地,等春天收税员来的时候,我早就不在那里了。反正我既没有孩子,也没有妻子。”
爸爸妈妈还没来得及说话,火车已经拉响了汽笛。“快开车了。”说着,爱德华兹先生从桌边站起身来。
“别着急,多住几天再走吧,爱德华兹。”爸爸百般挽留,“你总是给我们带来好运。”
可是爱德华兹先生执意要走,于是和大家逐一握手道别,最后一个是坐在他旁边的玛丽。
“各位再见!”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出了门,朝火车站跑去。
至始至终,格瑞斯一言不发,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竖起耳朵听着。目送爱德华兹先生行色匆匆地离开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问道:“玛丽,他是看见圣诞老人的那个人吗?”
“是的,”玛丽回答,“就是他冒雨走了64.37公里(40英里),去到独立城(Independence),看见了圣诞老人,还为我和劳拉带回了圣诞礼物。那时我们俩还是小孩呢。”
“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妈妈说道。
“他给了我们每人一个锡水杯、一根糖果棒。”劳拉回忆道。她慢慢站起身来,帮妈妈和卡里收拾桌子。爸爸则坐在火炉旁的大椅子上。
玛丽从腿上拿起手帕,正要离开餐桌。咦,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妈妈弯腰捡起来,定睛一看,整个人突然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劳拉见状大喊:“玛丽!是一张20美元的钞票。你掉了一张20美元的钞票!”
“这怎么可能?”玛丽难以置信地叫道。
“钱是爱德华兹的。”爸爸说道。
“我们必须还给他。”妈妈话音刚落,从火车站传来了最后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哎,来不及了。
“这下你打算怎么办?”爸爸问道,“爱德华兹这一走,我们可能好几年都见不到他了,也许是永远。他打算春天去俄勒冈州。”
“可是,查尔斯……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妈妈难过地轻声叫道。
“这钱是他给玛丽的,”爸爸说道,“让玛丽存着,今后当做学费。”
妈妈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接着把钱递给玛丽。
玛丽小心翼翼地把钱拿在手中,用指尖轻轻地抚摸,脸上绽放出光彩:“哦,太感谢爱德华兹先生了。”
“希望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为钱发愁。”妈妈衷心祈祷。
“相信爱德华兹会照顾好自己的。”爸爸安慰着妈妈。
一想到盲人学校,玛丽的脸上流露出向往的表情,她说道:“妈妈,加上你去年给别人做饭挣的钱,总共有35.25美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