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夏洛克住在威尼斯。他是个高利贷者,靠着放高利贷给基督徒商人,积攒了一大笔财富。夏洛克是个刻薄无情的人。他逼人还钱时非常得严厉,所有善良的人们不喜欢他,特别是一位名叫安东尼奥的年轻威尼斯商人;夏洛克也同样恨他,因为他经常借钱给有困难的人们,而且从来不收利息。因此,在这个贪婪的犹太人和慷慨的商人安东尼奥之间,结下了深仇大恨。每次安东尼奥在市场交易所(或者交易所)碰到夏洛克,他总是指摘夏洛克的高利贷和严厉的交易方式。这个犹太人总是假装耐心地听着,而心里却寻思如何报复。
安东尼奥是世界上最慷慨的人了。他的家庭条件无比优越,总是不知疲倦地帮助别人。实际上,在所有活着的意大利人中,他最能体现古罗马的光耀了。他的所有同胞们都深爱着他。不过,他最亲近、最宝贵的朋友却是巴萨尼奥,一位威尼斯贵族。巴萨尼奥只有祖上留给他的一点家业。他家产微薄,过日子却是大手大脚,社会地位高而财产少的年轻人往往都这样做,所以他已经差不多花光了那点可怜的财产。每当巴萨尼奥缺钱时,安东尼奥就帮助他;看起来就好像他们两人是一个人,只有一个钱包。
一天,巴萨尼奥来找安东尼奥。他告诉安东尼奥,他希望通过和一位他深爱着的阔小姐结婚来恢复他的家境。这位小姐的父亲刚刚去世,给这位唯一的继承人留下了一大笔遗产。她父亲健在时,他经常去她家看望她。他留意到有时候这位小姐眉目传情,好像是说,她欢迎他向她求婚;可是他没有钱来装备自己,使自己看起来配得上这么富有的一位女继承人。安东尼奥过去曾经多次帮助过他,巴萨尼奥恳求他再帮助一次,借给他三干块金币。
当时,安东尼奥手头上没有钱可以借给他的朋友;可是,不久他就会有几艘满载货物的船到达威尼斯。他说他去找夏洛克,找那个富有的放债人借这笔钱,用那些货物作担保。
安东尼奥和巴萨尼奥一起去找夏洛克。安东尼奥向他借三干块金币,利息由犹太人自己定。以后用安东尼奥的那些海上船只的货物来还这笔钱。
听到这里,夏洛克心里思忖:“如果我能够抓到他一次背运,我会好好地和他清算我们之间的宿怨。他憎恨我们犹太民族;他无偿地借钱给别人;他在商人们面前羞辱我和我完全应得的钱财,他说那是利息。如果我饶恕了他,那就等于是在诅咒我的民族!”
看到夏洛克只管沉思不语,急需借钱的安东尼奥说:
“夏洛克,你听到了吗?你肯借钱吗?”
对于这个问题,犹太人回答说:“安东尼奥先生,在交易所里,您不止一次因为我的钱和我的利息而羞辱我,我都耸耸肩膀,耐着性子没和你计较,因为忍耐是我们民族的特点。您还喊我异教徒,凶残的狗,朝我的犹太长袍上吐唾沫,用你的脚踢我,好像我是一条野狗。好了,那么,现在看起来您需要我的帮助了,你到我这里来并且对我说:‘夏洛克,借给我钱。’一条狗会有钱吗?一条野狗借给你三干块金币,这可能吗?我是不是应该弯腰鞠躬,说:‘公道的先生,您上星期三吐我唾沫;还有一次喊我野狗。为了您的这些好意,我应该借钱给您’。”
安东尼奥回答说:“可能我还会那样喊你,再吐你唾沫,并且再踢你。如果你借给我这笔钱,不要当作借给一个朋友,而是当作借给一个仇人。如果我毁约,你尽可以拉下脸来,索要罚金。”
“嗨,看看您,”夏洛克说,“生这么大气!我情愿做您的朋友,得到您的友爱。我会忘记您带给我的羞辱。就借给您,不要您的利息。”
这一看起来慷慨的提议使安东尼奥惊诧不已;接着,夏洛克依然假惺惺地说,他这样做都是为了得到安东尼奥的友爱。他又说他乐意借三千块金币给他,不收取他的利息。只有一件,安东尼奥得应该随他去找一个律师,签一张好玩的借约:如果到了某个特定的日期他没有还钱,他就要被罚一磅肉,随便夏洛克从他身上的哪一部分割下来。
“同意,”安东尼奥说。“我签这张借约,并且宣告说犹太人是友善的。”
巴萨尼奥劝安东尼奥不要因为他而签这样的一张借约;可是,安东尼奥还是坚持要签,因为在还款到期日之前,他的船就会满载着比债款多出许多倍的货物回来。
听到这场辩论,夏洛克大声地说:“啊,亚伯拉罕祖先!这些基督教徒的疑心多重呀!他们自己寡情刻薄,因此怀疑别人也是这样。我请您告诉我,巴萨尼奥,如果他不按期还钱,我向他索要的这份罚金对我有什么好处呀?一磅人肉,从人身上割下来的,还不如一磅羊肉或者牛肉有价值呢,也无利可图呀。我说,为了得到他的好感我才送他这个人情的。如果他接受,就这么办;如果不呢,就再会吧。”
尽管犹太人说他完全是出于一番好意,巴萨尼奥还是不希望他的朋友为了他的缘故去冒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风险。安东尼奥没有听从巴萨尼奥的劝告,他最终签了这张借约,他觉得这只是一个玩笑(就像犹太人说的那样)。
巴萨尼奥想娶的有钱女继承人住得离威尼斯不远,在一个叫贝尔蒙特的地方。她的名字是鲍西娅。她的品貌和心灵都绝不亚于我们在书上读到过的那位鲍西娅,那位加图的女儿,布鲁特斯的妻子。
安东尼奥冒着性命的危险资助了他的朋友巴萨尼奥。拿到钱后,巴萨尼奥就率领着一队衣着豪华的仆人朝贝尔蒙特出发了,随行的还有一位名叫葛莱西安诺的先生。
巴萨尼奥求婚很成功。鲍西娅很快就答应嫁给他了。
巴萨尼奥坦诚地告诉鲍西娅,他没有财产,所能引以为豪的只是他的高贵出身和贵族祖先。鲍西娅爱的是他的高贵人品,而且她很富有,并不在乎丈夫的财富。她谦逊而优雅地说,但愿她自己比现在美丽一千倍、富有一万倍,这样才会更配得上他。接着,多才多艺的鲍西娅机灵地褒贬自己说:她没有受过教育,没上过学,也没什么经验,好在年龄不大,还可以学习。她希望在所有的事情上他都能够指导和管束她柔顺的心灵。她说,“我自己和我的一切现在都变成你的了。但是昨天,巴萨尼奥,我还是这座漂亮大厦的女主人,我自己的女王,这些仆人的女东家。现在,这座大厦、这些仆人和我自己都属于你了,我的丈夫。我把他们连同这枚戒指一起送给你。”她说话的同时,送给了巴萨尼奥一枚戒指。
巴萨尼奥家产微薄,富有而高贵的鲍西娅却以这样优雅得体的方式接受了他。巴萨尼奥深受感动,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惊奇。面对这位如此垂青他的心爱小姐,他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悦和对这位小姐的尊敬。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些爱恋何感激的话语。从鲍西娅手中接过戒指时,他发誓永远都不会和它分离。
在鲍西娅大方地答应嫁给巴萨尼奥,做他温顺的妻子的整个过程中,葛莱西安诺和尼莉莎(鲍西娅的丫环)都在场伺候着他们的少爷和小姐。葛莱西安诺恭喜了巴萨尼奥和那位慷慨大方的小姐,他希望巴萨尼奥允许他同时结婚。
“我十分赞成,葛莱西安诺,”巴萨尼奥说,“只要你能找到一位妻子。”
于是,葛莱西安诺说他爱上了鲍西娅小姐的漂亮丫环尼莉莎,她已经答应做他的妻子,前提是她的小姐嫁给巴萨尼奥。鲍西娅问尼莉莎这是不是真的。尼莉莎回答说:
“小姐,是这样,如果您赞成的话。”
鲍西娅高兴地表示同意,巴萨尼奥开心地说:
“再加上你们的结婚,我们的婚宴将会更加光彩热闹了,葛莱西安诺。”
这时,一个信使走了进来,令人沮丧地打断了两对情人的欢乐。他带来了一封安东尼奥写的信,里面含有可怕的消息。巴萨尼奥看安东尼奥信的时候,鲍西娅担心来信是告知他的某位好友的死讯,因为巴萨尼奥脸色十分惨白。她问什么消息使他如此伤心难过,他说:
“啊,可爱的鲍西娅,写在这信纸上的是最令人难过的几句话!温柔的小姐,当最初向你表白爱意时,我就直率地告诉你,我的所有财富就是我的贵族血统。可是我还应该告诉你,我比一无所有还凄惨,我正负债累累呢。”
接着,巴萨尼奥告诉了鲍西娅前面叙述的事情,谈到他如何向安东尼奥借钱、安东尼奥如何从犹太人夏洛克那里得到这笔钱,说到了安东尼奥签下的那张借约:如果到了某个特定的日子不还清债务,安东尼奥就要认罚一磅肉。随后,巴萨尼奥念了安东尼奥的来信。信的内容是:
“可爱的巴萨尼奥,我的船全都沉没了。我要因为那张和犹太人签的借约而受罚了。赔付那一磅肉后,我也不可能再活在人世了。我希望在死时能够见你一面。不过,这要看你的兴致。如果你对我的友爱不能使你前来,那么就当你没有收到这封信吧。”
“啊,我的爱人,”鲍西娅说,“收拾一下,赶快动身吧。你可以带上价值这笔钱二十倍的金子过去,赶在这位好心的朋友因为我的巴萨尼奥的过失而损失一根头发之前。既然是花了这么昂贵的代价把你赎回来,我一定会更加珍爱你。”
接着,鲍西娅说,在巴萨尼奥动身之前她要和他完婚,这样他才可以合法地使用她的钱财。同一天,他们举行了婚礼,葛莱西安诺也和尼莉莎结了婚。婚礼一结束,巴萨尼奥和葛莱西安诺就匆忙地动身赶往威尼斯。巴萨尼奥在威尼斯的监狱里见到了安东尼奥。
已经过了还款期限,残忍的犹太人不肯接受巴萨尼奥的钱,坚持讨要安东尼奥身上的一磅肉。已经确定了由威尼斯公爵来审判这件骇人听闻的案子的日子。巴萨尼奥在忧虑不安中等候着这场审判的到来。
与丈夫分别时,鲍西娅愉快地对他说,让他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他的好朋友。然而,她担心安东尼奥会有麻烦。等到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思忖着她是不是能够在挽救她亲爱的巴萨尼奥的朋友的性命上帮点忙。尽管为了尊重她的巴萨尼奥,鲍西娅曾经以贤妻般的温柔谦和地对他说,在所有的事情上她都听从于他那非凡的智慧的管理。可是现在,她所敬重的丈夫的朋友正处于危险之中,她必须采取行动。她根本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依照她自己的正确而完美的判断,她立刻决定亲自去威尼斯,替安东尼奥辩护。
鲍西娅有一位做律师的亲戚,名叫培拉里奥。她写信告诉了他整个案情,希望听听他的意见,并且希望在回信时带给她一套律师服装。信使带回了培拉里奥关于如何辩护的建议和鲍西娅所必需的每样东西。
鲍西娅和她的丫环尼莉莎都穿上男装。披上律师的长袍,带着尼莉莎作为她的书记,鲍西娅立刻动身。她们在开庭的那天赶到了威尼斯。在威尼斯的元老院,在公爵和议员们面前正要开审这个案件时,鲍西娅走进了这个高等法庭。她呈上了那位有学问的律师培拉里奥写给公爵的信,他在信中说他本来打算亲自替安东尼奥辩护,可是他因病不能前来,所以他请求允许这位有学问的年轻博士包尔萨泽(他这样称鲍西娅)来取代他的位置。公爵准许了这一请求。公爵非常惊奇地望着这位身穿律师袍、戴着一个大假发的俊俏的陌生年轻人。
现在这场重大的审判开始了。鲍西娅望望周围,看到了那个残忍的犹太人;她看到了巴萨尼奥,但他没认出乔装打扮的鲍西娅。他正站在安东尼奥的身旁,感到万分苦恼,为他的朋友担惊受怕。
鲍西娅担负的这件艰苦工作的重要性给了这位纤弱的女士勇气。她勇敢地开始了她所承当的职责。首先,她对夏洛克说,她同意按照威尼斯的法律,他有得到借约里写明的罚没物的权力。她谈到了仁慈这一高贵的品质,除了冷酷无情的夏洛克外,她甜美动人的话语会软化任何人的心。她说,仁慈好比从天而降的甘霖。仁慈是一种双重的祝福,它既祝福行善者,也祝福受惠者。仁慈比王冠更适合帝王,因为它是上帝本身的一个品质。当仁慈中庸了公正,世俗的权力就更接近于上帝的权力。她请夏洛克牢记,我们都祈求上帝的仁慈,那么同样的祈祷词应该教会我们待人仁慈。夏洛克只是回答她说,他只要得到借约上规定的罚没物。
“难道他没有能力还钱吗?”鲍西娅问。
于是,巴萨尼奥向犹太人提议,他想要好多个三千块金币的赔偿都可以。夏洛克拒绝了这一提议,仍然坚持索要安东尼奥的—磅肉。巴萨尼奥乞求这位博学的年轻律师尽力变通一下法律,来挽救安东尼奥的性命。可是鲍西娅庄重地回答说,法律一经制订就绝不可以改动。听到鲍西娅说起法律不可以改动,夏洛克觉得她好像是在为他辩护,他说:
“一位但尼尔来裁判啦!哈,聪明而年轻的法官,我多么以你为荣啊!你的学识比你的年龄高多啦!”
鲍西娅现在希望夏洛克让她看一看那张借约。看完了借约之后,她说:“应该执行该借约的处罚。根据借约,这位犹太人可以合法地索要一磅肉,由他亲自在最靠近安东尼奥的心脏的地方割下。”然后,她对夏洛克说,“发发慈悲吧;把钱拿走,让我把这张借约撕掉。”
可是残忍的夏洛克不肯发慈悲。他说,“以我的灵魂起誓,任何人的语言都没有力量来改变我。”
“唉,那么,安东尼奥,”鲍西娅说,“你必须准备好让刀子扎进你的胸膛。”当夏洛克迫不及待地磨着一把长刀、准备来割下那一磅肉的时候,鲍西娅对安东尼奥说:“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安东尼奥平静地认可了这一判决。他回答说,他无话可说,因为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思想准备。接着,他对巴萨尼奥说:
“把你的手伸给我,巴萨尼奥。永别了!不要因为我为了你所遭遇的这一不幸而伤心难过。在你尊贵的夫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告诉她我怎样热爱你!”
巴萨尼奥正沉浸在万分悲痛之中,他回答说,“安东尼奥,我娶了一位妻子。对我来说,她和我的生命一样宝贵;可是,在我看来,我的生命、我的妻子和整个世界都不及你的生命宝贵。为了救你,我情愿失去—切,情愿把这一切都牺牲给这个恶魔。”
她丈夫用这些极端的话表达了他对安东尼奥这样的真正朋友的友爱。听到这些,尽管这位心地善良的女人并没有生丈夫的气,鲍西娅还是禁不住回答说:
“如果她现在在场,听到了你的这一提议,尊夫人大概不会感谢你吧。”
接着,喜欢模仿主人的葛莱西安诺觉得他必须说几句像巴萨尼奥那样的话。扮作书记的尼莉莎正在鲍西娅身边写东西,她听到葛莱西安诺说:
“我有一位妻子,我发誓我非常爱她。如果她能够恳求上帝,改变这个卑劣的犹太人的残忍性情,我希望她如今已经在天堂里。”
“好在你是在她背后起誓。否则,你家里肯定会鸡犬不宁的,”尼莉莎说。
这时,夏洛克不耐烦地大声说:“我们在浪费时间。我请求法官宣判。”
现在,法庭里大家都在等待着可怕的判决,每颗心都因为安东尼奥而充满了悲痛。
鲍西娅问称肉的天平是否预备好了;她对犹太人说:“夏洛克,你必须准备好一位外科医生,免得他流血送命。”
夏洛克的整个意图就是要让安东尼奥流血送命,他说:“借约里没有这条规定。”
鲍西娅回答说:“借约上没有这条规定,但那又怎样呢?行善积德总是好事啊。”
对此,夏洛克的回答只有一句,“我找不到。借约里没有这一条。”
“那么,”鲍西娅说,“安东尼奥的一磅肉是你的了。法律允许,法庭也判决给你。你可以从他胸膛上割下这块肉了。法律允许,法庭也判决给你。”
夏洛克又大声地喊起来;“啊,明智而又正直的法官!一位但尼尔来裁判了!”接着,他又磨起他的那把长刀来。他急不可耐地望着安东尼奥,说,“来吧,准备好吧!”
“等一下,犹太人,”鲍西娅说,“还有另外一点。这张借约没有说给你一滴血。借约的准确条文是‘一磅肉’。在割下这一磅肉时,如果你让这个基督徒流一滴血,依照法律,你的田地和产业都要充公给威尼斯政府。”
既然夏洛克根本不可能割下一磅肉而又不让安东尼奥流血,鲍西娅的这个聪明发现,即借约上写明的是肉而不是血,就挽救了安东尼奥的性命。这位年轻的律师恰好想到了这一权宜之计,大家都夸赞她的令人惊奇的智慧,元老院里到处都是欢呼声。葛莱西安诺用夏洛克说过的话大声地说:
“啊,明智而又正直的法官!注意啦,犹太人,一位但尼尔来裁判了!”
发现自己的恶毒打算落空了,夏洛克带着失望的表情说,他愿意拿钱。巴萨尼奥非常高兴安东尼奥的意外获救,大声地喊到:
“给你钱!”
可是鲍西娅拦住了他,说:“慢着,不着急。犹太人将只能接受罚没物。因此,准备好吧,夏洛克,去割下那块肉吧。可是当心别让他流血;你也不能割下多于或者少于一磅的肉。如果比一磅多一克或者少一克,更确切地说,如果天平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依照威尼斯的法律,你就要被判死罪,全部财产都要没收充公。”
“把我的钱给我,让我走吧,”夏洛克说。
“我预备好了,”巴萨尼奥说,“给你钱。”
夏洛克刚要接钱,鲍西娅又拦住了他,说:“等一下,犹太人。我还有你的另一项指控。因为你阴谋要夺取一个威尼斯公民的性命,依据威尼斯法律,你的财产将被罚没充公。你的生命完全掌握在公爵的手中。跪下,求他开恩宽恕你吧。”
公爵于是对夏洛克说:“你会看到我们基督教徒精神与你们的区别。在你开口请求宽恕之前,我就饶恕你。你的一半财产归安东尼奥,另外一半归国库。”
大方的安东尼奥接着说,如果夏洛克愿意签一份契约,答应在他临死时把财产留给他女儿和她的丈夫,安东尼奥就放弃判给他的夏洛克的那一半财产。安东尼奥知道,这个犹太人有个独生女,前不久,未经他的允准,她和一个安东尼奥的朋友、名叫罗兰佐的年轻基督教徒结了婚。他们的结婚触犯了夏洛克,他取消了她的继承权。
犹太人答应了这个条件。就这样,他的报复失败了,财产也被剥夺了。他说:“我不舒服。让我回家吧。把契约给我送过去吧,我会签字的,把我的一半财产留给我的女儿。”
“那么,你离开吧,”公爵说,“别忘了签那份契约。如果你为自己的残忍而忏悔,变成一个基督徒,国家还会赦免罚没的你的另外一半财产。”
现在,公爵释放了安东尼奥,宣布退庭。然后,他超乎寻常地表扬了这位年轻律师的聪明才智,并邀请他到家里共进晚餐。
鲍西娅想在丈夫之前赶回贝尔蒙特,她回答说,“我谦卑地感谢您的盛情,公爵殿下。这番盛情我心领了,可是我必须立刻赶回去了。”
公爵说他很遗憾律师没有空闲留下来,和他共进晚餐。他又转身对安东尼奥说,“好好地酬谢这位先生吧;在我的心目中,你欠他一大恩情啊。”
公爵和他的议员们离开了法庭。然后,巴萨尼奥对鲍西娅说:“最受人尊敬的先生,今天,因为您的智慧,我和我的朋友安东尼奥才免除了极为严重的惩罚。我乞求您收下这原本应该还给犹太人的三干块金币。”
“此外,我们将永远感谢您,”安东尼奥说,“永远敬爱您和为您效劳。”
无论如何劝说,鲍西娅都不肯收下那笔钱。但是,巴萨尼奥仍然强求她接受某些报酬,她说:
“把你的手套送给我吧。我会戴着他们,作个纪念。”于是,巴萨尼奥摘下了手套,她看到他手指上戴着她送给他的那枚戒指。原来,这位诡计多端的女士是想从他那里弄到那枚戒指,以便她再次见到巴萨尼奥时寻他的开心,所以她才索要他的手套。看见那枚戒指后,她说:“为了不辜负你的一片爱心,我就收下你的这枚戒指吧。”
巴萨尼奥顿时苦恼起来,因为律师向他要的正是他唯一不能送人的东西。他心慌意乱地回答说,他不能送给他这枚戒指,因为这是他妻子的礼物。他已经发誓从不与它分离。他愿意送给他威尼斯最贵重的戒指,并且通过公开征求的方式找出那枚戒指。
听到这话,鲍西娅装作被冒犯的样子。她离开了法庭,说,“您是在教导我,先生,应该怎样答复一个乞丐喽。”
“亲爱的巴萨尼奥,”安东尼奥说,“给他戒指吧!我的友爱和他帮我的这个大忙,总抵得过你夫人的一次不开心吧。”
巴萨尼奥为自己看起来这样忘恩负义而感到羞愧,他就不再说什么了。他派葛莱西安诺带着戒指去追鲍西娅。那位曾给过他一枚戒指的“书记”尼莉莎向葛莱西安诺索要他的戒指。葛莱西安诺(不甘心在慷慨上被主人胜过)把那枚戒指给了她。一想到回家以后,她们可以怎样地为了送戒指的事情而责备她们的丈夫、并且一口咬定他们把戒指当作礼物送给了什么女人,这两位女士就笑个不停。
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人总会感到心情愉快,鲍西娅回家时的感觉就是如此。快乐的情绪使她看到什么东西都开心不已:月光好像以前从未如此皎洁;当讨人喜爱的月亮藏到一片云彩后面时,从她贝尔蒙特的家里透出来的灯光也同样使她喜悦,浮想联翩。她对尼莉莎说:
“我们看到的是正在燃烧的家里大厅的灯。那根小小的蜡烛的光亮照得多远呀!在这邪恶的世界上,一件好事也同样熠熠生辉啊。”听到家里传来的音乐声,她说:“我觉得那音乐声比白天甜美多了。”
鲍西娅和尼莉莎进了家,穿上了她们自己的衣服,等待她们的丈夫的到来。不久,他们和安东尼奥一起回来了。巴萨尼奥正式地介绍他亲密的朋友给鲍西娅女士。鲍西娅正在祝贺他的平安无事和欢迎他的到来时,他们注意到尼莉莎和她的丈夫在一角落里争吵起来了。
“已经拌嘴啦?”鲍西娅说。“出什么事了?”
葛莱西安诺回答说,“夫人,都是为了尼莉莎给我的一只不值钱的镀金戒指。和刀匠刻在刀子上的一样,那上面有一句诗,‘爱我毋相弃。’”
“诗句或者戒指的价值能说明什么呢?”尼莉莎说。“我给你时,你对我发誓,你会戴在手上,至死不弃。现在你说你送给了律师的书记。我知道你一定是给了一个女人。”
“我举手起誓,”葛莱西安诺回答说,“我给了一个年轻人,一个男孩子,一个矮小的男孩,和你一样高。他是那位年轻律师的书记。那位律师的聪明辩护挽救了安东尼奥的性命。那个喋喋不休的男孩向我讨要戒指作为他的酬劳,我死也不能拒绝他呀。”
鲍西娅说:“这就要怪你了,葛莱西安诺,把你妻子的第一件礼物送人。我给了我丈夫巴萨尼奥一枚戒指,我确信他无论怎样也不会送给别人。”
为了替自己的过失辩解,葛莱西安诺说,“我的主人巴萨尼奥把他的戒指送给了那位律师。然后那个男孩,就是那个费力抄写的书记,才问我讨要戒指的。”
听到这话,鲍西娅好像非常生气。她责怪巴萨尼奥把她的戒指送给别人;她说,尼莉莎说得对,她就知道一定是某个女人拿走了那枚戒指。他亲爱的夫人如此得恼火,巴萨尼奥感到很难过。他真挚地说:
“不,我用我的名誉担保,没有女人拿走那枚戒指,是一位法学博士。他拒绝了我的三干块金币,只要那枚戒指。我不答应,他就生气地离开了。我能怎么办呢,可爱的鲍西娅?看起来好像我不知道感恩图报是的,我羞愧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我才派人把戒指送给了他。饶恕我吧,好夫人。如果你当时在场,我想你一定会求我把戒指送给那位受人尊敬的博士。’
“嗳!”安东尼奥说,“这些不愉快的争吵都是因我而起。”
鲍西娅恳请安东尼奥不要为此难过。无论如何,他都是受欢迎的。然后,安东尼奥说:
“为了巴萨尼奥的缘故,我曾经抵押过我的身体。如果不是那位接受了您丈夫赠送的戒指的先生,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我斗胆再立一张字据,用我的灵魂担保,您的丈夫再不会做出对您背信弃义的事情。”
“那么您就做他的担保人吧,”鲍西娅说。“把这枚戒指给他,让他更加细心地保管它,别像那枚戒指似的。”
当巴萨尼奥看到这枚戒指时,他奇怪地发现它和自己送人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样,感到非常惊讶。接着,鲍西娅告诉他,她就是那位年轻的律师,而尼莉莎是她的书记:巴萨尼奥无比惊奇而又高兴地发现,是他妻子的崇高勇气和智慧挽救了安东尼奥的生命。
鲍西娅再次欢迎安东尼奥的到来。她把几封凑巧到她手里的几封信交给了安东尼奥。信中提到了安东尼奥的那些货船,原本认为已经沉没,现在已经安全地到达了港口。这样,就在接踵而来的意外好运中,大家都忘掉了这位富商的故事的悲惨开头。他们有时间笑谈那两枚戒指的喜剧般的经历,笑话两个认不出自己妻子的丈夫。葛莱西安诺,用一种押韵的方式,快活地起誓说:
——当他活在世上,没有事情能令他惧怕惊慌
他如此得痛苦紧张,唯恐尼莉莎戒指的安全没有保障。
(张杰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