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警惕,在这里令人悲哀地打了个盹 01(1 / 1)

时近黄昏。

周佛海穿件风衣,戴副墨镜,坐在候机厅里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耐心等候今天由重庆来昆明的最后一架班机。前天,他刚到昆明,就接到汪精卫密电,情知有变,他立刻通过可靠情报系统问询曾仲鸣。曾仲鸣告诉他,“汪主席定于本月10号来昆明,如果10号来不了,就不要来电询问了,只是在昆明安心等候好了。”在载波电话中,曾仲鸣的话很简短,说完就完了,显得神秘兮兮的。重庆肯定出了点什么事,但究竟出了什么事,曾仲鸣在电话中没有说,他也不好问。为此,他心中着急,今天10号一早,他就来机场坐等,一天就快完了。

周佛海竭力镇静着,透过一副近视墨镜打量起昆明机场黄昏时分的景致。放眼看去,远处,黛青色的山恋连绵起伏。已是下午四点过了,太阳仍然耀眼,蓝天一碧如洗。他不由得想起重庆。这个时节的重庆,天气又冷又阴。而这里,却是椰林婆娑,一派亚热带风情。太阳还未下山,一轮皎皎圆月已性急地走了出来,弯弯地挂在第一线暮色**漾起的高原钢蓝色的天际……

机场分为两个部分。这边民用机场,冷冷清清,那边军用机场,热气腾腾。一架架美军的大型运输机在跑道上不停地起落着。

他不由得想起前天刚来昆明的情景。午后,他以中宣部部长的身分去省府拜会了有云南王之称的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龙云是彝族,原籍四川大凉山,身材矮笃,脸色黑红,目光犀利,穿件中式排扣褂的绸缎服,乍看像个发了的马帮头领。龙云是在一间极富东南亚民族风情的小客厅里会见中宣部长的,态度不冷也不热。周佛海知道,俗话一句,“乌龟有肉在肚子头”,可不敢小觑这个人!龙云同蒋介石一样,看重枪杆子胜过自己的生命。多年以来,他将云南经营成了一个外人休想插足的独立王国。为了排斥蒋介石“中央”势力的渗入,他同四川的刘湘、广东的张发奎等地方实力派人物暗中结成了一张网。然而,龙云又是一个强烈的爱国主义者。抗战军兴,在蒋介石召开的有共产党人周恩来、朱德出席的南京最高国防会议上,他表态坚决抗日,发言慷慨激昂,在会上,他“代表云南一千三百万民众爱国护国之赤诚愿将全部人力物力贡献国家,决心为国家神圣抗战奋斗牺牲到底”,并自报云南可出兵二十万抗日……在威震世界的台儿庄大战中,就有一万多滇军将士牺牲。

年前,因为陈璧君给龙云弄到两笔数额很大的南洋华侨捐款,作为礼物相送,还送过他一批极为需要的药品。为此,龙云很感谢陈璧君,加上龙云为人义气,数月前,陈璧群由广州飞赴昆明,在龙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汪主席”如何受到蒋介石的压制、排挤;而汪主席又是如何为体面结束中日战争努力时,龙云当场把胸口一拍,说:“夫人,你有什么事用得着我龙云的地方,尽管说。云南什么时候都欢迎你们……”现在,汪清卫要逃离重庆赴河内,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一是走香港转河内,二是走昆明转河内。日前,汪精卫在同周佛海们反复分析权衡后,决定走昆明。

就是前天,他去拜访龙云时,龙云问:“周先生这次来昆明,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说话间态度显出一些狐疑。在龙云看来,这个周佛海,现在是汪精卫的红人,当初却又是蒋介石一手提拨起来的很受重用的人。对这个有相当才具,却又是变来变去的人,龙云心存警惕。

“我来云南是来看看贵地民众抗日情绪如何。”周佛海不说实话。

“啊,周先生是来检查抗日宣传工作的?”龙云正好顺势下坡:“正好,12日云南省党部要在昆明举行一场抗日周年纪念大会,请周先生到会演讲、指示。”

“不敢,不敢。”周佛海满脸是笑,连连点头,“我一定届时参加。”

“周先生准备下榻何处?”接着,龙云很关心地问,“需不需要我们出面安排?”

“不要,不要。”周佛海手两摆,“龙主席公务忙,就不麻烦了。我下榻在金城银行,行长是我的朋友故人。”

“那好,尊敬不如从命。”龙云说:“周先生在滇期间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说。”

“好的,好的。”周佛海礼节性地拜访龙云后,告辞了。

周佛海讣坐在候机厅里,点燃了一支烟,心想,这样最好。此行尽量避免抛头露面引人注意,一切以安全到达河内为目的。

这时,西边天上响起飞机马达声。周佛海站了起来,他知道,这是今天由重庆到昆明的最后一架飞机了。他步出候机厅,站在机场边上,手搭涼棚循声望去。倏忽间,机场上空出现了一架四引擎的美制运输机――那是客机。客机降落在了跑道上,停止了滑行,舱门打开,舷梯搭上了,乘客络绎而下。他仔细地挨个看去,看到最后,失望了,哪有汪精卫夫妇的影子!

他怏怏地转过身去,向候在厅外的那辆由金城银行银长派给他自由支配的“福特”牌轿车走去。司机看他来了,赶紧下车,替他拉开车门。周佛海不声不响地钻进车去,关上车门――顶着浓重的暮色,金城银行的“福特”牌小轿车,向昆明市内驶去。

下车进入卧室,周佛海神情沮丧地脱下穿在身上的那件米黄色风衣,扔在沙发上。灯光下看得分明,他的身材高大尔称,已微微有些发福了。他接着将自己的身躯扔在席梦思**,弹了几下,感到一阵舒适。

“笃、笃、笃!”有人敲门,很轻,似乎有些犹豫。

“进来。”周佛海用他那口带浓郁湖南味的北平官话大声说,“门没有锁。”

门轻轻开了,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丰满合度,身穿暗花鹅黄旗袍,长相也甜的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她是行长专门调来为他服务的女招待。周佛海的眼睛一下亮了,半天来的不快一下丢进爪洼国去了。周佛海是个好色的人,41岁的他,正当盛年。他对进来的女招待立刻来了兴趣,注意对她上下打量。她长得不算顶漂亮,但身材很好,很性感。那穿在身上的合体的暗花鹅黄紧身旗袍,将她全身起伏有致的丰满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这时,她为客人送来一盘水果。当她将那盘装满香蕉、芒果的高脚玻璃盘放到茶几上时,因为微微弯下腰去,开叉很高的旗袍处就露出了雪白浑圆的大腿……立刻,周佛海就像中了电击,周身血液沸腾,心跳如鼓。

“先生,请用水果。”她转过身来,对周佛海微微一笑,他半个身子立时酥了。女招待有张好看的小圆脸,笑起来,露出满口小白牙,特别是,绒绒睫毛下的那双眼睛又黑又亮,显得既有情又天真――她虽然弄不清眼前这位身材魁梧,气概不凡的先生究竟是何人物,但从他住在这套银行唯一的高级套房里,黄行长对这人很巴结,又特别对她打过招呼,专门安排她来照顾、服伺这位先生这点上,想必这位先生不是一个普通人。她不能不用心伺候。

“嗯,嗯。”周佛海一时走了神,只是怔怔地看她。

她觉得这位先生好笑,又是抿嘴一笑,丢下一句“先生有什么吩咐,请随时按铃。”去了,周佛海仍是听而不闻,直到姑娘轻步出了房间,他才回过神来。

“她委实同当年的杨淑惠太像了。”周佛海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出生于湖南沅陵一个破落地主家庭的周佛海,20岁读高中时,已是一子一女的父亲。他读书刻苦,成绩也好。1917年,他考取了官费留学日本,就读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在校时,他受日本著名马列主义理论家河上肇博士的影响,迷上了马列主义。他后来参加了共产党但动机不纯,他有一种野心,想在党内做苏联列宁、托那茨基那样叱咤风云的领袖人物。1921年7月1日,中国共产党在上海召开第一次共产主义小组代表会时,周佛海作为旅日共产主义代表回国参会。他同陈公博一样,都是与会十二名正式代表之一。会议期间,他担任了秘书工作。也就是在上海逗留期间,有次他应邀出席一个宴会,恰好同上海富商留学美国的杨卓茂的千金小姐杨淑惠相遇。双方一见钟情。杨淑惠爱周佛海仪表堂堂,博学多才。周佛海爱杨淑惠,经济上的考虑还在其次,首先吸引他的是杨淑惠的性感。她有一张容长脸儿,算不上漂亮,但绝不难看。她身材很好,高挑的个子很丰满。深受西方美学观念影响的他,不爱古典的传统美人、小家碧玉。他觉得好些中国女人,虽然脸蛋长得好看,但像是发育不全似的,要屁股没屁股,要胸脯没胸脯,他私心窍喜东方面孔西方身材的女人,他觉得,这样的女人才够味。杨淑惠恰好够他的标准。他们干柴遇烈火,这一爱爱得死去活来,最后杨淑惠不顾家庭强烈反对,同周佛海一起私奔日本。周佛海一边继续完成他的学业,一边同杨淑惠同居。生活没有来源,他便拚命抽时间翻译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的理论文章寄回国内发表,换取稿费。时值“五四”之后,这些文章在国内很受欢迎。1924年他学成归国,正值国共合作时期。应国民党宣传部部长戴季陶邀请,他去广州国民政府担任了秘书兼广东大学教授。这个时候,国共两党矛盾越发尖锐,原来加入共产党就是投机的他,因每月要向党组织交纳党费,杨淑惠不喜,国民党势大,他即以共产主义不适合中国为由,登报宣传退党。之后,摇身一变,他成了攻击共产主义学说的猛士。他写的《三民主义之理论体系》,成为国民党员的必读书,并引起蒋介石注意,渐渐受到重视。抗战一开始,周佛海大唱低调,认为“抗战必败”,成为“低调俱乐部”的主要人物,最终滑向了曾与之相互长期攻击、敌对,此时大搞“和平运动”的汪精卫营垒。

“食,色,性也。”这是周佛海的信条,他深信这是人之本能。无论是头戴金冠身披龙袍的皇帝,还是手提小篮捡煤渣的跛子,沿街卖唱的瞎子……凡是人,都概莫能外。有句俗话叫“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但对周佛海来说,却是“何以解忧,唯有女人”。时日难捱,他决心施展手段,擒着眼面前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佳人。他睡在**,双手抱头,眼望天花板,打起了主意。

第二天,太阳升起老高了,周佛海还赖在**不起来。

“笃――笃――笃!”熟悉的敲门声响了,周佛海精神一震,“请进!”他说:“门没有锁。”

门轻轻开了,他想了一夜的佳人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托盘,看周佛海还没有起床,一时有些手脚无措,进退两难。

“张小姐!”周佛海将头靠在床档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话了。

“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姓张?”姑娘的一双眼睛瞪得多大。

“哈哈哈!”周佛海大笑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干啥的吧?我是中央的宣传部部长……”周佛海开始“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时,张姑娘正将托盘中的一大碗过桥米线和几样精美点心往摆在屋中的小圆桌上放。听到赖在**的人是这么大一个官,张姑娘不由一惊,手一抖,滚烫的鸡汤溅出来,溅到了她的手上。

“哎哟!”,她将手一缩,痛得直咧嘴。

“烫着没有,烫着没有?”身穿睡衣的周佛海赶紧将盖在身上的一床薄薄的鸭绒被一掀,一骨碌翻身而下,趿了拖鞋走过来,一把握着张姑娘的手,使劲吹。

“先生,不用!”张姑娘涨红了脸,将手往后缩。周佛海这就坐在了沙发上,张姑娘给他送上洗脸帕时,他接在手上,一边擦脸一边说,显得非常关切:“你不知道,我一个堂堂的中宣部部长,之所以肯住在你们金城银行,完全因为你们黄行长是我的好朋友,盛情难动。昨天晚上,你们黄行长来拜会我时,我们还专门说到你。”

“你们说我什么?”姑娘一双黑眼仁放光,将重新绞来的温热洗脸帕抖成双层,双手递给周佛海时,态度更显恭敬温驯。

“我对你们行长说你很不错,应该提拔加薪。”见张姑娘一副凝神屏息的样子,他知道,要征服这个姑娘,说一千道一万,最好的办法莫如给她一点实惠。官再大现在有什么用,俗话说得好,现官不如现管――借黄行长的力量就可以事半功倍,达到目的。

看着姑娘急欲知道下文的样子,周佛海一笑,适时炫耀自己:“我的话你们行长还能不听吗?他平时想巴结我都巴结不上。你们行长同意,就从下月起,升你为庶务科长,给你加职加薪。”

“这是真的吗?”姑娘的惊喜表现在了脸上。

“真的,难道我还哄你吗?”周佛海说着又握住了姑娘的手。姑娘这次没有将手抽出去,看着姑娘一双发光的黑眼睛,他问:“你拿什么谢我呢?”

姑娘一怔,从周佛海的眼神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两颊飞红,低下头去,想了想说:“先生,你请先用饭吧,不然米线就凉了!”就在这时,金城银行行长黄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周先生起来了吗?”

“起来了,起来了,请进!”周佛海说时站了起来,黄鈺进来了,欠了欠身子。行长50来岁,穿西装打领带,人瘦得竹杆似的,五官紧凑的脸上戴副厚似瓶底的近视眼镜,体形神态像只耗子。

“请坐,请坐!”黄鈺看出来了,周佛海虽然客气,但心里对他这时来打扰很不高兴,看这副情景,黄鈺心中明白,周佛海快得手了。寡人有疾!黄鈺还能不知道周佛海有好色的毛病?他之所以挑张姑娘专门服伺周佛海,就是摸准了周佛海喜欢这一口,投其所好。昨天晚上,他来拜会中宣部部长时,周佛海在他面前似乎无意间谈到张姑娘,作为过来人,他岂能不心知肚明。一心想巴结中宣部长的行长,之所以这时过来,就是来为周佛海为虎作伥,火上浇油,促成好事的。

小圆桌上摆得琳琅满目,早餐是丰盛的。昆明的过桥米线很有名,吃法也有些讲究。只见一个景德镇大花品碗里是一大碗鸡汤,汤上浮着厚厚一层黄澄澄的鸡油。周围团转摆着好多杯盘碗碟,里面分别盛着切得薄如纸片的猪肉片、羊肉片、鱼片,亮晶晶的米线,白生生的豆腐,水嫩的各色时鲜蔬菜……黄鈺装作不明究里的样子,责怪张姑娘:“鸡汤都快凉了,你怎么还不服伺周先生吃过桥米线?”

周佛海似乎深怕张姑娘挨行长的训斥,赶紧解释:“我这是第一次吃你们云南的过桥米线,我正在请张小姐为我示范呢!”

张姑娘感激地看了周佛海一眼,当着行长的面,毕恭毕敬地站在周佛海面前,一边讲解一边示范。

“先生面前这碗鸡汤,表面上看不出一丝热气,实际上,在鸡油下面,鸡汤大开。先生只要……”说着,姑娘伸出那只藕荷般的手,将摆在桌上盘碟中的生肉切片、时鲜疏菜一指:“先生你想吃什么,只须用筷子将这些挟起,放进汤里涮一涮就行了。随涮随吃。想吃嫩点,时间涮短点,想吃老点,时间涮长点……”

“唷,精彩,还有这样的吃法!”周佛海听得高兴起来,拿起筷子,挟了一块生鱼片,放到大品碗里涮了涮,挟起来一看,连呼“妙!”吃进嘴里,赞不绝口,接着大吃起来。见周佛海高兴,黄行长不动声色,大拍马屁:“周先生,这过桥米线,源于一个优美的传说。我们张小姐口才很好,要不要她给你说说?”

“好呀,好呀!”听行长这样说,周佛海越发高兴,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过桥米线,一边调过头来,色迷迷地看了看候在身边的张姑娘。

“说是古时候有位秀才在离家约二里地的书斋攻书。”张姑娘果然口齿清亮,吐字如珠:“秀才娘子每天中午都得从家里给先生送饭去。时值冬天,娘子不管怎样将饭、菜捂在饭罐里,走那么远一段路后饭菜都凉了。娘子心疼丈夫,为了给丈夫补身体,有次她杀了一只母鸡炖在砂锅里,煨了一夜,鸡肉煨得稀烂。第二天中午,娘子给丈夫送饭去时,为了保暖,她干脆将饭菜倒进鸡汤,结果,丈夫美美地热乎乎地吃了一顿。以后,娘子多次依法炮制,无意间竟形成了一种吃法。后来,这位书生当了官,官放我们云南,职务相当于现在的省长,是位美食家。我们云南人爱吃米线,这位官员对他当年的吃法念念不忘,将我们的云南米线作了改进,形成了云南米线的固有吃法。这位官员美食家,可以说是我们云南米线的创始人……这就是过桥米线由来。”

张姑娘的故事讲完了,周佛海的过桥米线也吃完了。他拍着手对黄行长连声赞叹道:“张小姐的讲解真是精彩,精彩绝伦!你们这过桥米线,真是天下美味!”周佛海兴致很高。黄行长马上响应:“张小姐,我来就是特意通知你,从下月起,我决定提拔你为庶为科长,负责交际主面的工作。工薪由现在的每月50,涨到每月大洋两百元。”

“谢谢行长。”张姑娘给黄鈺鞠了一躬,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不用谢我。”黄行长看着张小姐说:“你要谢就谢周先生、这都是周先生的美意。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周先生是中央政府的宣传部部长,官职不比我们省的龙省长小。这样大的官看得起我们银行,住在我们这里,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我们咋个招待都不过分。而我让你接待周部长,更是对你的信任,现在我按周部长的美意给你这么大的提拔、恩慧!”说着颇有含意地笑笑:“张小姐,你更要好生服伺好周先生啊!有句话说得好,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何况这么大的恩,嗯!”黄行长说着站起身来,对周佛海点点头,弯弯腰,寡骨脸上堆起一丝笑:“周先生,你休息,休息,有事吩咐。我俗务在身,这就告辞了!”

“你是大忙人,我就不留你了。”周佛海心领神会,站起身来,送黄鈺出门。回来时,张姑娘在收拾桌子。看得出来,经过刚才黄鈺出场一抬,张姑娘神态大变,充满了对他的感激;而且从似乎明白了行长的暗示,动作稍微有些扭怩。看着眼前这个欲露还藏,正当妙龄,丰满成熟,令他垂涎的尤物,他相信,她跑不过今夜。

张姑娘临出门时,红着脸对周佛海说:“周先生,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你老是说谢我,你怎么谢我呢?”

她低着头,双颊飞红,低声一句,“不晓得。”随即响起银铃似的笑声,跑出了门。望着她的俏影,周佛海笑了。

中午之前,周佛海一直撩着性子没有按铃叫张姑娘进来。他现在要让她慢慢品味行长那番意味深长的话,思想上有些准备。他想象着美妙的今夜。

中午,当张姑娘给周佛海送午饭进来时,不由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时年41岁的周佛海精心修饰了自己,剃光了胡子,大背头往后梳得溜光,身上穿一件雪白质地考究的衬衣,打一条桃红领带,配一条笔挺的西装裤,脚上一双黑皮鞋锃亮。常言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周佛海这是“男为悦己者容”,当然,人家张姑娘不一定悦他。但她不悦也得悦,这是必须的。

“你,请用饭。”张姑娘将饭菜摆上时,这样说,省略了“先生”等客气话和用语,显得两人关系贴近了些。周佛海从她的言谈举动中捕捉到了她与早上微妙的区别,心中暗暗高兴。

周佛海不说话,也不动,怔怔地望着她。将她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最后顽固地盯着她的眼睛。她机械地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后,就像被钉子钉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红着脸低着头,脸上挂着微笑。微笑中含着一分不期而然的惊喜和惶惑。

是时候了。

周佛海大步走上前去,闩死了门,拉上了窗帘;再走到她身边,将她的一只小手捧在自己的一双大手中,轻轻地摸娑着说:“我喜欢你。”

这话声音小,但对张姑娘却如同雷击。她用一双变得滚烫的手回握着周佛海的手,两双手慢慢握紧。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骇,她又猛地抬起头来,用她那双黑眼睛看定眼前这个人,似乎要透过他眼镜上的镜片看穿他的心。她放开了他的手,不无担心地轻轻说:“等几天,你倒是走了,我怎么办?”

“你是怕黄鈺说的话不兑现?”周佛海这个反问算是对张姑娘的担心的回答:“他敢!”本来,他还想说一句,“以后我还可以带你走。”但是,这话他没有说,只要有第一句就足够了。对这个姑娘,他私心确实有些喜欢,如果在和平年月,将她金屋藏娇又何尝不可!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下一步,连他自己的命运都很难预料,他不想用这句空话来欺难骗这位姑娘。他玩过许多女人,但对眼前这位姑娘,他确实有点动心,既然“爱”她、却在玩了她后又不能将她带走,是不是有点残酷?不,他想,他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弥补。他周佛海――作为一个年仅41岁的国民政府堂堂的中宣部部长,未来汪精卫中央政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占有这样一个姑娘又有什么不应该的?这样一想,他心里非常坦然了。他按捺着心中的欲望,放了张姑娘的手,说:“让我先吃饭。有些事,我们晚上谈。”

在下午至晚上的几个小时里,周佛海竟像初恋时等待恋人一样焦急不安。他把一切该想的都想到了。刚六点,捺了铃,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