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娃子余木呷偏着头,斜着眼睛,露出一丝凶光,手一挥,大起声:“你不要管!”随即命令家丁们将吓瘫了的田团长撕掳下楼,拉到山上,几刀砍死,扔进山谷喂野兽了。
刚才还是活鲜鲜一个的田一川田团长,顷刻间就惨死在眼前,大家伤感极了,也恐怖极了。一时,大家沉默无言,洗牧师为田一川做起了祷告。这时,杨邸中回来了,大家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他颓然坐下,连说上当了,上当了。原来柴大青并没有回来,是他的家人采取调虎离山计,杀了田一川。他说:“我们真是为躲鬼,躲到城隍庙来了!”大家清楚,柴大青肯定已经反正,危险已经降临。于是杨邸中命令自己的三百多名“学员”加强戒备,占领罗家制高点,准备战斗,并把罗家人全部赶了出去。柴大青的公馆,成了他们的临时堡垒。
1950年10月1日早晨,一轮新鲜明丽的太阳像往常一样升起,在柴家很是辉煌的宫殿式建筑上闪耀。杨邸中派出他的几名学员下山去热水镇上买粮食。不久,他们回来了,不仅粮食没有买到,连他们带去的钱、准备买粮的口袋甚至连背的枪都被抢了。正说话间,忽然一阵鼓噪,从楼上看去,后面的高山,前面的缓坡上,到处都是荷枪执刀的彝人,柴大青的三太太和四老少在其中指挥,他们被柴家人包围了。
杨邸中让所有的学员作好战斗准备。他心中有数,柴家人不敢进攻,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因为彝人迷信,认为在屋子里杀人,留下血迹就留下了鬼魂,而他们一进攻必然死人。
到了下午,杨邸中们因为缺粮没有饭吃。“人是铁,铁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这样下去,“学员”们必然要跑,杨邸中着急,没有了主意,特别去找尹昌衡问计。
因病躺在**的尹昌衡无可奈何地说:“我还是一句话,对我个人而言听天由命。不过,你还年轻,来日方长,你就带着宣晟,还有你的那批学员冲出去吧!”
“那伯伯怎么办呢?”
“我已经是老朽一个,无所谓了。”杨邸中听了这话,眼中流泪,正想说什么,一个提枪学员兴冲冲来报告,说是无意间在楼上一处角落搜到一些荞麦、土豆,足够吃几天。杨邸中听了这话有了底气,转忧为喜,说:“好,立刻把这个好消息通知大家,让大家不要慌,立刻传令做饭,让大家吃饱,加强警戒,随时准备战斗!”并让传令官立刻去传达了他的这些话。
杨邸中这就安慰躺在**,又病又衰的尹昌衡,说:“粮食有了,水也不缺,我们所占的地盘内,楼下就有股泉水。如果柴大青回来了,对我们有什么转念也说不定,我们与他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如果情况继续这样恶化,也不怕,我一定不会丢下伯伯你们一家,我会让学员们用滑杆抬上你和尹伯母一起冲出去。如果实在冲不出去,就点一把大火把房子烧了,与他们同归于尽!”
僵持到第四天上午,柴家一个传话家丁上楼来传话,说是柴大青这次真的回来了,住在山下的老房子里,请杨委员前去会面。这次杨邸中坚决不肯去,要家丁请柴大青上来。
家丁下楼去复命。
一会儿,柴小青上楼来了,他是柴大青的弟弟,是原先贺国光屡次下令要抓的共产党人。他的身材、长相都与其兄酷似,身披擦耳瓦,黑黑壮壮的身材,一双显得些窝的眼睛很有穿透力。一见面,他就对杨邸中声明,他是解放军前敌指挥部派来的,宣布了敌对武装只要“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从宽,抗拒从严”和对凉山上层人物,只要站到人民阵线上来就优待的政策。
杨邸中是个聪明人,他向柴小青问了关于如果他一反正,共产党对尹昌衡父子以及他手下的几个国民党军官又如何处置的几个问题,都得到了圆满的回答。于是他决定投降。下午,解放军派了约一个连的部队上来,指导员陈安戈宣布了上级的一系列指示:尹昌衡一家三口和洗牧师暂住柴家,接受优待;其他人全排跟解放军下山。
杨邸中与尹家父子洒泪而别。
第二天,柴大青带着家人上楼拜见了尹昌衡,并告了得罪,专门杀了一头猪盛情款待尹家三口、洗牧师和解放军留下的人。
两天后,陈安戈再次上山,他告诉尹昌衡,凉山战事已基本平息,奉上级命令,接尹昌衡一家三口仍回西昌。尹昌衡问及杨邸中等人情况,陈指导员说,杨邸中作为少数民族上层起义人员安置对待,另外几名国民党国防部派到杨邸中身边工作的军官,正在进行斟别。所有“学员”,如果不是带有血债的,全部进入学习班,他们会得到妥善安置。听到这些,尹昌衡感到欣慰。当天下午,尹昌衡和宣晟的母亲原夫人坐上了滑杆,由宣晟陪着,在一班解放军的保护下,走上了回西昌的山路。
回到西昌,尹昌衡一家得到很好的安置,他们仍住在邛海边的勤园。第二天,解放军驻西昌地区最高指挥员“独”三军政委兼军管会主任梁文英,西昌地区司令员兼军管会副主任林彬到勸园看望尹昌衡,并带来了贺龙司令员的问候,说:“如有困难,可以随时提出!”这让尹昌衡很感动,他表示了感谢,希望回成都去。
梁政委想了想,很和蔼地说:“你老身体不好,又在病中,如果现在回成都,路途遥远,山地颠簸,无论坐滑杆还是坐汽车,你老都受不了。是不是靜养一段时间,看看病,待身体情况好些后,有了来往成都至西昌的飞机,你们一家再乘飞机回去?”陪坐在侧的原夫人和尹宣晟,都说这样最好。
就在尹昌衡一家被解放军送回西昌之时,在大凉山深山中一条两边悬崖陡峭的峡谷中,走来一队衣衫不整,神情疲惫而紧张的武装人员。他们中,有的身穿国民党军的军服,有的着便衣,枪有的背在肩上,有的横挎,有的倒背,显然,他们是被解放军追击的国民党留下的“游击队”。领头的两个人中,一个老头穿了身袖口撕破的黄呢军服,佩国民党上将军衔,他的步履有些蹒跚,旁边簇拥着一群军官,卫兵。老头走得累了,息了息,一手撩开上衣,里面是一件肮脏得能刮得出油的白衬衣,白衬衣已经看不出白了。腰皮带上挎支左轮手枪。他骨骼很大,因为突然消瘦,脸上的泪囊下垂,一走一嘟噜。他左手拄根用竹拐棍。紧跟在他身边的也是位老汉,一看就是彝人,脸很瘦很黑,脸上的皱纹之多之曲曲弯弯,犹如凉山数不清的沟壑。他身上披件擦耳瓦,满头白发,身上背枝驳壳枪,看来年龄也是很大了,可是身板硬朗,步履矫健,一看就是个久居山林,惯走山路的人。
手中拄根竹拐棍的是唐式遵,走在他身边的老者是羊仁安。就在他们停息一下时,部队后面出现了呼儿唤女的难民好几百人,这些人都是受到他们盅惑,跟着跑的。
唐式遵,羊仁安同尹昌衡一家三口在礼州分别之时,是1950年3月28日深夜。之后,他们被解放军围追堵截,损失惨重,最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逃到了冕宁县泸沽镇。在无路可去,无路可逃中,羊仁安打了个烂条,说是“此去20里就是现任解放军西康省军管会主任廖志高的家。他老汉廖云高历史上曾经同我拜过结拜兄弟。我们不如去找廖云高出面,或干脆把廖云高作为人质,让廖志高保证我们一行人的生命安全,给我们一条出路。如果这样,我们就放下武器。如其不然,我们就杀他廖志高家满门,你看如何?”
唐式遵说:“羊大哥,你曾经同廖云高拜过把子,关系不一样,你又是凉山上层人士,你这样一来,或者可以保条性命。我不同,我去就得当俘虏。再说我是国军的上将,去当俘虏也太难堪。如果我要走这条道路,早走了。这样吧,不如我成全你,你把我绑了,拿去送给廖志高,作个见面礼,保证共产党不会亏待你!”
土匪出身,很讲义气的羊仁安被唐式遵这番话激怒了,他把胸脯一拍,高声说:“唐长官,话不能这样说!我羊仁安岂是一个卖友求荣的小人?承你唐长官看得起,我们交了朋友,现在是患难期间,你我生死都要在一起。你在我在,你亡我亡!”
唐式遵显得很感动,又看羊仁安身边的人虽眼鼔鼔地看着他,但又不好参言,他就说:“羊大哥,本来你是有出路的,我与你不同,我不该连累你。你家还有妻室儿女!”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我现在确实一时没有办法,在你们的西康省,在你们凉山,我无亲无故,连路都找不到。我想,只要我能回去四川,就可以组织相当多的人马同共产党干。这样好不好?请你们再帮我们一个忙,只要你们把我们送到四川的地界,我们就此分别,不再连累你了。”
羊仁安满口答应,他的手下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可是,通往四川的大路,都被解放军封死了,羊仁安只好带着唐式遵一行冒险走这条荆棘丛生,野兽出没,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情况的险路出去。
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喜德甘相营,羊仁安出面去找原先有“凉山霸主”之称的邓秀廷的遣孀吕仙帮助。因为羊与邓原先是多年的好朋友,吕仙满口答应,留他们吃过饭,找来七个大黑彝,为首一人叫阿鲁黑子。吕仙给阿鲁黑子交待任务,要他们将羊仁安,唐式遵一行带出凉山,一直带到四川境内。具体路线是过普雄,经甘洛到峨边的金口河……羊仁安的干儿子李玉光一听大喜,说金口河是他的老窝子,只要到了那里就有办法。
彝人迷信。唐式遵为保险,怂恿羊仁安出面,提出同阿鲁黑子喝血酒起盟誓,阿鲁黑子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第二天,他们一行在阿鲁黑子等人的带领下出喜德时,正遇胡宗南的残兵败将,由李犹龙率领的一批被解放军打得丢盔甲的约一百人的国民党军队。这就汇合在一起,以后,国民党残部王伯骅、胡长青也率残部跟上,还有不明真相,跟着跑的老百姓。这时,军民达二、三千人,浩浩****,前后拖了几十里。
陡峭狭窄的山路走到下午,前面发现了路障,而且两边山上伏有彝兵。羊仁安认为,这肯定是哪个家支不明究里。他让阿鲁黑子前去说明原因,请求让路,然而拦路的就是不理。羊仁安不胜其烦,下令冲过去,可是遭到彝人分段拦截。这样打打谈谈,谈谈打打,总是弄不归一,好容易走了10余里才冲出阻截,这时夜来了,部队进入深山老林。
羊仁安、唐式遵在下令让部队就地露营休息,各部派出哨兵警戒的同时,羊仁安找来阿鲁黑子询问,这一路走来怎么这样艰难?阿鲁黑子说,这是一段叉路,我们管不到,明天走到我们的地盘就没有事了,就顺当了。唐式遵总觉得不放心,总觉得事情不对。他将羊仁安找到一边,提议羊仁安与黑彝阿鲁黑子钻牛皮,如果阿鲁黑子敢钻牛皮,那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原来在凉山,钻牛皮是彝人一种最严肃的盟誓。方法是,将一头牛杀死剥皮,再将整张牛皮挂起来,发誓的两人手牵手从牛头前面钻进去,从后面钻出来,边钻边发誓:“如做亏心事,不得好死,天诛地灭!”对于彝人,如果钻了牛皮,决不会反悔弄假,也不敢反悔弄假。
可是,阿鲁黑子一听,连连摇手,用不流利的汉话说:“我们吗,送你们过去就是啰!牛皮嘛,就不钻啰!”羊、唐二人一听就知上当了,吕仙派人哪是真心实意把他们送出去?分明是要把他们往陷阱里送,今下午遇到了阻截,分明是吕仙有意为之。他们也不说破,只是暗中派人去阿鲁黑子身边窍听。半夜,披着擦耳瓦的阿鲁黑子等七个黑彝睡在一起,只听阿鲁黑子正在小声对身边的人交待:“明天过瓦基莫梁子,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那里了。你们看我的手势跟我朝山上跑。我们的人要把他们堵住,宰老绵羊!”
羊、唐得报,又吃惊又后悔,他们哪里知道,解放军一拿下西昌,吕仙就派人给解放军送了信,表示愿意归附,而且寻机对国民党的游击队进行打击,争取立功。
羊、唐二人大怒,立刻叫人把阿鲁黑子等七个黑彝全部绑了。天明后,羊仁安要李玉光带人押着阿鲁黑子等七个黑彝走在前面开路。走上了一个陡坡时,只见被绑的阿鲁黑子就地一滚,滚下崖跑了,动作之敏捷,让押他的李玉光等人眼花缭乱,虽然持枪在手,却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见其余六个黑彝全部跃跃欲试,羊仁安盛怒之下,命令将这几个人全部枪毙。只见李玉光手一挥,他和他的手下人挥枪“砰、砰!”,六个被绑了手的黑彝立毙。而就在他们枪响之时,前面的路已被堵死,埋伏在两边山上的彝人一哄而起,他们或是端起手中的砂枪、猎枪开火,或是将山上的巨石往下堆。在一片混乱中,羊、唐二人的“游击队”中有多人伤亡。羊仁安仗着有打山地仗的经验,和唐式遵简单商议后,挥兵三路战斗。一路由李玉光率领,从两边向山上突进;唐式遵不动,率部稳定形势;羊仁安率一路精兵,用猛烈的火力往前冲击。而彝人仗着人多地形熟悉,前面又多处设阻,羊、唐的部队始终突不出去。在一片哄哄闹闹,枪声爆响中,最可笑的是羊仁安的主任秘书,年过50的饶代华,大烟瘾发作了,呵欠连天,涕泪横流,躺在地上,竟被一股从山上冲下来的彝民像拉死猪似的拉上了山去。
饶秘书回过头来,大叫羊仁安:“羊司令救命,我被他们拉上山去,决没有好的!”可是,饶代华已经被拉上了山,而羊仁安、唐式遵他们已经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自顾不睱,羊仁安见状虽急得直跺脚,却已经是毫无办法了。到处都是喊杀声,一片混乱中,两个彝族妇女好生了得,从山上飞身而下,抓着富林区长彭浩若,往山上拖。好在这彭浩若年龄不大,又练过武,有把子力气,好容易挣脱……一天下来,好容易逃脱了堵截,跟在他们的身后的难民队伍却不见了,羊、唐两支队伍也只剩下了四五百人,很是惨然。
曙光撕破夜幕,阳光照进山谷,这是1950年的4月1日清晨。峡谷已经走出来了,羊仁安、唐式遵分别骑上他们的大黑骡和枣骝马,率三百余人的残兵败将走在前面,李光玉率部居中,让王伯骅率他的国民党军断后,一路而去。中午全队到了沓坡山,凉山多丘陵,这一段是片缓坡,上面是一片稀疏的丛林。羊仁安见地形很好,旁边又一条水质清亮的小溪,太阳很大,就让部队作好警戒后休息,埋锅造饭。
饭后,在林子边,羊仁安眯着眼睛,指着缓坡下丘陵起伏的远方对唐式遵说:“你看,翻过那匹小山,就是四川境内了。可是路上有解放军,我们不能去。我们就息在这里,等到晚上再说。”说着手一比:“晚上,我带你们从那小山的山脚朝右走,抄过去,就到了越西。中午时分到了板桥,那就是我的地界了。”他神往地说:“只要到了我的地界,我立马可以召起万把条枪,两三万人。要打游击,我陪你拉队伍上河道里去!”
唐式遵满心欢喜地给羊仁安戴高帽子:“还是羊大哥有办法,羊大哥了不起!”不过,他想了想,建议:“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目标是不是太大了些?应该作些分散!”
羊仁安说:“也好,那就请你先带你的人马先走一步!”他在亚热带特别强烈的阳光中眯起眼睛,指了指前面好像在阳光下抖动的浅山说:“你带着队先去那边隐蔽起来,那边的树木比这边还多。等天黑后行动。”接着,两人又商量了行动的方式。
唐式遵带着他不到两百人的部队,下了沓坡山,进入一条两边缓坡夹峙的山谷,山谷中有一道明亮的小溪,清亮的溪水在欢快地流向远方。两边缓坡上有工笔画似的树林,草坡,不见鸟却有鸟的鸣唱,鸟鸣山更幽。蓝天,白云,小溪,金阳,两边青翠的山岗。这一切离战争太远,骑在马上的唐式遵直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副画中。
迤迤的路上,又出现了一道水很浅却很宽的小溪。走在前面的唐式遵勒马走进了小溪,金色的阳光洒在溪水上,像洒下了无数的碎金,晃得骑在马上的他眯起了眼睛。
枪声就是这时响起了的。
“哒哒哒!”对面一片小树丛里突然响起了枪枪声,顷刻间,就像在做梦的唐式遵被机枪子弹击中,他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从马上倒下来,像条沉重的麻袋,咚地栽倒在了小溪中。流水淙淙的溪水,毫不留情地立刻淹没了他大半个身子,并将他不断从枪眼中泅出的通红的血液带了走。如丝如缕的鲜血,在无尽的清亮溪水中,越渐淡薄,最后完全化为了溪水。
就在唐式遵被打中之时,雄壮的军号声响起,早就埋伏在这一围到转的至少有一个团的解放军端起枪冲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围上来,高声喊道:“不准动,缴枪不杀!”
原来,羊仁安、唐式遵前天率部潜离喜德甘相营后,吕仙立刻将他们的行踪报告了解放军。因彝族地区情况复杂,解放军对这两支穷寇并不追击,只是一边监视,一边在前面撒网靜候。今天,当羊、唐率部费尽周折达沓坡山后,向来作战神出鬼没的解放军,已经发现并包围了他们。羊仁安只是想到了在通往四川的那条大路上有解放军,可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地形下,解放军埋伏了整整一个团的部队,一点痕迹也不露。在他们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还在沓坡山上的羊仁安,一听枪声就知遇上了解放军,但他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被包围,他赶快跳上他那匹大黑骡,朝枪响之处看去。而这时,在他的四面八方,无数的解放军好像从地下钻出来似的,端着枪,呐喊着从四面八方像海潮一样冲了上来。羊仁安的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他平生打了若干次仗,遇过多次险,他不明白这么多的解放军是从哪里来的?可是,这仅仅是极为短暂的一瞬,他很快清醒过来,发现他和唐式遵的残部,抵抗的,立刻被飞蝗般的子弹打倒在地,更多的漫山遍野乱跑,被从四面八方围上的解放军赶羊似的。
骑在大黑骡子上的羊仁安,还想负隅顽抗,他将手枪一举,喝一声:“听我的命令!”这时,“吱!”的一声,一颗子弹飞来打中了大黑骡子的颈子,黑骡负痛,扭头撒开碗大的四蹄狂奔。跑了约有一里地,因流血太多,一下栽倒在地,将羊仁安摔下并压着了他的右腿。被庞大的黑骡压在身下的羊仁安,情急之中,用力一拔,只听“咔!”的一声,他的脚腕骨脱臼了。而这时,月来一直追随他左右的年轻的新太太飞马赶到,跳下马,将死骡一掀,扶起羊仁安。可是,当他们一抬头,发现他们已经被解放军团团包围了。这些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的解放军怒视着他们夫妇,端在他们手中的枪,枪上闪闪的枪刺都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彩。羊仁安和他的新太太不得不乖乖地举起了投降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