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寒冷的一天(1 / 1)

到此为止,所记录的我们的小主人公生活中的那些事,是发生在快到10月中旬的一天,这时气候还相当温和,不会使在户外活动的人感到特别不适。让我们把故事推后两个月,在12月的一个早晨,我们看到菲尔正出发开始他一天的流浪生活。此时刺骨的寒风刮过街道,使那些即使穿得很厚的人都发起抖来。因而,这位街头小音乐手该是感到多么的寒冷啊,比起较为暖和的那几个月的穿着,他除了多一条毛纺披肩外,没有再穿什么更多或更暖和的衣服!然而菲尔有着天生健壮的体魄,他比一些像伽卡姆那样的同伴更能忍受冬天的严寒;可对伽卡姆而言,在街上度过漫长的时间真使他充满了苦难和悲哀。

当菲尔和伽卡姆敢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四处走街串巷,尽管老板反对这样做,但什么原因似乎不清楚,除非是因为他怀疑两人在一起会想出什么有损于他利益的办法来。菲尔通常比伽卡姆挣的钱多,经常把自己的一部分收入给他,以补足这位小同伴微薄的钱。

那是一个阴冷的日子。在街上能看到的,只有那些感到确实不得不出门的人;这些人当中就有我们的两位小小提琴手。无论天气怎样恶劣,他们都被迫去忍受它。不论这两个孩子遭受多大的痛苦,他们都必须带上平常数额的钱回家。但到11点钟的时候,他们似乎对前景感到相当气馁——两人一共只挣到了25美分,而且谁也不愿停下来听他们演奏。

“我真希望现在到晚上了,菲利普奥。”伽卡姆说,冷得直发抖。

“我也是,伽卡姆。你很冷吗?”

“是的,”小男孩说,牙齿格格地打战。“我真希望回到意大利。那里决不会有这么冷。”

“是呀,伽卡姆,你说得对。但要是我有一件像那个男孩那样的暖和的大衣,我就不会这么在乎寒冷了。”他指着一个男孩说,那个男孩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一顶毛皮帽子拉下来遮住了耳朵,双手舒适地套在暖和的手套里。

那个男孩也看着这两位小小提琴手,他不能不注意到他们看起来冷得多么厉害。

“喂,你们这两个小家伙,觉得冷吗?你们好像刚从格陵兰[6]来的一样。”

“是的,”菲尔说,“我们很冷。”

“你们的手显得真够红的。这是一副旧手套,给你们哪一个戴吧。我要是再有一副就好了。它们不很厚,但总比没有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绒线手套,递给菲尔。

“谢谢你。”菲尔说,接过手套,然后把它给了伽卡姆。

“你比我冷些,伽卡姆。”他说。“戴上吧。”

“但你也很冷呀,菲利普奥。”

“我会把手放到口袋里。不用管我。”

当然这段对话是用意大利语说的,因为虽然菲尔学会了不少英语,但伽卡姆却只听得懂几句。

手套起到了一些保护作用,但两个孩子还是很冷。他们早上就过了渡口,来到布鲁克林。他们漫游到一个房屋不很密集的地区,在这里能庇护的地方更少,从而冷得更加难受。

“我们不能到什么地方去暖和暖和吗?”伽卡姆恳求道。

“这里有间食品杂货店。我们到那里去吧。”

菲尔打开门走了进去。店主长着略呈浅色的头发,看起来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他正站在柜台后面为一个顾客称一磅茶叶。

“你们想在这里干什么?两个小流浪汉?”他看见男孩们进去时,厉声地喊道。

“我们好冷。”菲尔说。“能站在你的炉子边暖和暖和吗?”

“你们认为我的炉火是为城里所有的流浪汉准备的吗?”杂货商说,对他们显而易见的苦痛漠不关心。

菲尔犹豫着,不知道他是否在赶自己出去。

“从我的店铺里滚出去,听见没有!”杂货商厉声说道。“我不想要你们呆在这里。你们听懂了吗?”

就在这一刻,一位外表给人好感的绅士走进店里。他听见了杂货商最后几句话,那些不人道的言词让他感到愤怒。

“这些孩子想干什么,伯金斯先生?”他问。

“他们想在我店里打发时间。我这里可没有这些流浪汉呆的地方。”

“我们好冷。”菲尔说。“我们只想在炉火旁暖和一下。”

“我不想让你们呆在这里。”杂货商暴躁地说。

“伯金斯先生,”那位绅士严厉地说,“你没有人性吗?让这些可怜的孩子在你炉火旁取暖会带来什么损害?这又不会花你一分钱,也不会让你个人觉得没那么舒适了,然而你却要把他们赶到寒风里去。”

杂货商开始察觉到自己的作法欠妥。对他说话的绅士是一位有利可图的常客,他不想使这们顾客反感,那样自己就会蒙受损失。

“他们可以呆在这里,坡默雷先生,”他勉强地说,“既然你要求这样。”

“我不要求你这样。我不会接受你给予我个人的恩惠——你本该出于人道的动机那样做的。特别是在你暴露出你的灵魂之后,我再也不会到这里来购物了。”

这时杂货商才认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我希望您重新考虑您的决定,坡默雷先生。”他厚颜无耻地说道。“事实上,我并不反对这些孩子来取暖,但他们大部分是贼,而我又不能一直盯着他们。”

“我想你错了。他们并不像是贼。你有过什么东西被他们这样的某个孩子偷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杂货商支支吾吾地说,“但如果他们得到机会,就有可能去偷。”

“我们没有权利毫无根据地那样说任何一个人。”

“我们从不偷东西,”菲尔愤怒地说,他听懂了他们说的话。

“他当然要这样说。”杂货商冷笑道。“过来取暖吧,如果你们想的话。”

两个孩子接受了这个很勉强的邀请,走近炉子。他们伸出手,又得到了温暖,感到非常愉快。

“你们在外面呆了很久吗?”那位帮他们说话的绅士问,也走近炉子。

“从8点钟就出来了,先生。”

“住在布鲁克林?”

“不,我们住在纽约。”

“每天都得出来吗?”

“是的,先生。”

“你们从意大利来这里多久了?”

“1年了。”

“想回去吗?”

“他想回去。”菲尔指着同伴说。“如果我在这儿有一个好家,我就留下来。”

“你有个什么样的家呢?你和谁生活在一起?”

“和老板。”

“我想就是你的监护人吧?”

“是的,先生。”菲尔回答。

“他对你们好吗?”

“如果不带回去足够的钱他就打我们。”

“你们的命真苦。你们为啥和他呆在一起?那些孩子不曾逃走吗?”

“有时候。”

“这时老板会怎么办?”

“他会设法找到他们。”

“如果他找到了,又怎么样呢?”

“他会把他们拷打很久。”

“显然你们的老板是个畜生。你们为什么不向警察告发他?”

菲尔耸耸肩,没有回答。他显然认为这个建议是不可行的。这些孩子习惯于把老板视为凌驾于一切法律之上的人。他的权力对于他们似乎至高无上,他们从来没想到去作任何抗争。而且,他们怀有这种看法的确有某种原因。不论他多么残忍地对待孩子们,据我所知法律从来就没有插手援救这些小小的受害者。无疑,部分原因是这些孩子中只有很少的人会说英语,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权利,很少向局外人诉苦——更是从未向当局投诉过。或许在某些情况下,孩子们受到的虐待没有我所描写的那样残忍;但根据我所得到的最可靠的信息,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恐怕事实比我所描写的情况更加严重。

“我想我真希望能抽你们老板一马鞭。”绅士激动不安地说。“到了19世纪还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存在吗?”

“这些小家伙无疑应该得到他们挣得的一切。”杂货商说,他大概已在那个意大利老板身上找到了与之情投意合的本质。

坡默雷先生对这话未作回答。

“喔,孩子们,”他看了看表说道,“我必须离开你们了。这是给你们每人25美分的钱。我要给你们一个忠告。如果你们老板打得太厉害,就逃走吧。我要是你们就会那样的。”

“Addio,先生。”两个孩子说。

“我想那是在说‘再见’吧。噢,再见,祝你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