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现代人从风景中获得的快乐的基础和组成要素而言,假定前面的结论正确,那么此处我们就得考虑这一快乐可能或通常有什么影响。这种影响究竟是安全的呢?还是诱人堕落?我们是明智地引以为豪呢?还是毫不迟疑地加以纵容?它就是一种微弱时应该鄙视的情感?还是强烈时应该谴责的情感?是一种让我们不愿辛劳、思想混淆的感情?还是一种只有那些与人生的职责及思想的精确不共戴天的不积极幻想家才会有的快乐?
在我看来,就目前的事态而言,后一种观点有着很好的基础。我们在前一章中发现,我们对大自然的热爱部分是由于我们的社会经济中的错误而强加给我们的,不能把我们领向任何明确的行动或思想问题。当我们向司各特——此人感受最深——寻求这种热爱对他的影响时,我们在他对这种的情感的自白中,发现一种(好像是为了某种违背心意的愚蠢行为)奇怪的抱歉的调子,还有一种更奇怪的无能,超过一定程度就无法定义这种感情的性质。在深山中,他没有了朋友陪伴,从而转向这些自白来寻求慰籍。他说过在这些
“经常在寂静孤独的圣玛丽湖畔
觉醒的”
思想中,“痛苦中也蕴含着某种快乐”,但是当我们寻找这些思想的某种定义时,我们所得知的仅仅是它们由
“一种介于无奈和满足之间的
复杂的情感”
构成,而这种情感我认为很多人在失去朋友时都会获得,而不需要湖山之助,而另一方面,华兹华斯却明确而斩钉截铁地说思想与此无关,虽然在他少年时,瀑布树林“像**一样让他挥之不屈”,但是却没有得到“思想提供的更渺远的魅力”之助。
唯一的问题就是:司各特和华兹华斯在分析自己的感情时,全都错了。他们的快乐不但没有摆脱思想,反而一多半是由思想带来的,只不过这种思想处在一种非常奇特的倦怠、中性化的状态之下,他们无法找到而已。这些思想被打得粉碎,碎得让他们不知为何物;他们只知道在这种状态下,这些思想没有多大用处,不屑把它们称作思想。不过思想即使破碎了,但是它们产生快乐的方式通过回顾第十章第9、10小节,就可以明白,因为在这一章中,我们注意到想象通过幻想,在看得见的物体周围集聚各种相关的事实,从而使之变得喜气洋洋。这似乎是一种精神力或洞察力,根据想象的丰富程度,使得欢乐的力量倍增。的确,在一切大自然中,首先有高度的简朴美,通过眼睛来捕捉,但是给我们印象最深的却仅仅是看得见的美的一小部分。比如,这种美也许由可爱的鲜花和闪烁的河流、蓝天和白云构成,但是最我们印象最深的、我们失去时最感到遗憾的也许是地平线上一个灰色的薄膜,在其所处的景色中也许还没有近处灌木丛中的蛛丝大,在眼中也不必蛛丝漂亮,但是由于我们知道蛛丝不过是蜘蛛的一小幅作品,而那个灰色的薄膜却意味着一万英尺高的高山,山上居住着一群高贵的山民,因此它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庄严而肃穆,而与此同时,导致我们获得这一印象的思想和知识却非常模糊,我们根本不知道其存在,以为我们只是在欣赏看得见的景色,而那些深知这些思想的人就像我们刚刚听到的那样,断然否认他们的快乐仅仅来自眼睛,或者说否认其快乐由“宁静”之外的任何事物构成。
请进一步注意,思想的这种相对含混和不可捉摸是我们崇敬的根源,在这样的时刻并不是思想中的一个谬误。相反,它是服从于洞察力快乐的一个必要条件。倘若思想更明晰些,我们就不可能看得这么清楚;当我们明确无误地进行思考时,相比较而言我们就不再去看。在刚刚举的例子中,只要我们盯着高山上或阿尔卑斯山上的薄膜,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是大河的源头,那么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就会增加我们的崇高感;假如我们曾经见过莱茵河或罗讷河的入海口,只要我们的知识隐隐约约,似隐似现,那么这种知识就会增加我们对阿尔卑斯的崇敬,然而一旦染我们的概念变得清晰——一旦染我们开始认真思考什么河流从那座山上流下来,追溯到河头,然后清楚地回忆其在远方的情形,我们就看不到阿尔卑斯山;或者说,假如我们还能看到阿尔卑斯山,那么它也仅仅是我们进行设计的地图上的一个点,或者是为了给对阿维尼翁或鹿特丹的记忆腾出空间,被我们用力推到一边的一个次要物体。
又:只要我们对山脚下的河谷中居住的芸芸众生仅仅有一个模糊的概念,那么这一概念就会对其它的一切联想有所帮助,而后者则会增加我们的快乐。不过请让它立刻吸引我们,诱使我们进行某种清晰的思考,思索所有阿尔卑斯山民繁荣或不幸的原因,那么覆盖着积雪的山顶就又一次看不见了,仅仅作为视网膜上的一个白点,而与此同时,我们却继续山民的宗教信仰或政治经济。
所以很显然,要相对任何自然景色的全面欣赏,思想力量必须达到一种奇怪的平衡。让这些力量本身具有惰性,让思想缺乏知识,缺少敏感;外部物体对我们来说和对虫鸟差不多;我们变得像小丑一样。另一方面,让推理能力极其精明,知识极其广博,敏感性极其强烈,那么很可能看得见的物体将会作出太多的暗示,使得它很快被忘记,或者最多成为有意识的思考过程中的一种基调。牛顿很可能根本没注意到引起他对重力进行思考的苹果究竟是蔫了还是红红的;霍华德也不可能受到建筑的美丑的影响,因为他的职责就是拯救那些建筑里受苦受难的人。
这种从看到的问题想到人生的思维方式不仅仅属于具有最高推理能力或者最富有爱心的人。他在几乎所有具有普通才智的人身上都会发生。他们看见并且热爱美丽的事物,但是在追随由它引起、对他们来说具有更多的个人趣味的某种思绪过程中,他们忘记了对它的崇敬。假设有三四个人来到看得见几个松树的地方,但是却有好一阵子并没有看到任何的树。其一一人也许是个工程师,对松树的根扎在地上的方式大感兴趣,便着手去研究其纤维,过了几分钟,对松树之美的意识并不比对把缆绳拆解开的搓绳的人更强烈;对另一个人来说,看到了松树,让他想起了某些幸福的联想,于是很快就忘记的松树,追逐松树引起的记忆去了;第三个则对松树的某种色彩组合大感兴趣,这种组合对他这个艺术家来说很有用处,于是立刻机械地记下来,以备将来之用,就和厨师把新发现的一种菜肴的配料记下来差不多;第四个则对树干和树根的野而不驯的盘曲印象深刻,开始把它们想象成为龙和怪物,在不可思议的变形之中失去了对景色的把握;然而在对这些松树的思考能力最强的人的大脑中,这些认识和思绪都同时出现,模模糊糊的,但是形成混合的完美的和谐。他对松树色彩看得不如艺术家那么清楚,对纤维则看得不如工程师那么清楚,他压根就没有伤感者的那种情感,也没有理想者的那种恍惚,然而幻想、感情、认识和想象将全都会在他身上模糊地相遇,达成平衡,他有可能会这么看松树:
“更值得注意的是
那些兄弟般的波路达利四榆树,
形成一个肃穆、宽广的树林;
巨大的树干!每一个树干
都是蛇状的相互纠缠的纤维,
向上盘起,天性卷曲;
充满了幻想,呈现出威胁
亵渎者的样子;落叶在
没有杂草的地面上铺上
红棕色的地毯,那里留下一片阴影;
枝干形成的黑色的亭盖下面,
仿佛为庆祝节日而装饰着
不快的草莓,幽灵般的形状
也许在午时相遇;恐惧和颤抖的希望,
沉默和深谋远虑;死亡骷髅
时间阴影;在那里庆祝统一的崇拜,
就像在一间自然神庙中,那里到处
都是长满青苔的寂静的祭坛。”
所以,这样全面看清任何自然物体的能力取决于我们是否能够将一切有关的幻想组合、固定成为一个中心的,为该物体制作一只思想花冠,在这只花冠之下,为了和其它的思想达成和谐,每一个单独的思想的力量都被压制、被削弱;对物体的欣赏程度首先取决于其美,其次取决于花冠的丰富程度。习惯于将思想进行分组调和的人往往会嘲笑那些把花环拆开来检查花茎的人。这就是华兹华斯思想的主要的狭隘之处;他不能够明白用锤子打碎石头以寻找晶体有时对人性来说并不是个令人羞耻的行为,为了进行幻想,有时候将一朵鲜花碎解也许是恰当的,而另一方面所有经验却教育我们:在具有普通才智的人群当中,最有用的社会成员是那些碎解者,而不是幻想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自然或美爱得少一些,而是因为他们更热爱结果、影响和前进;当我们统观给人类带来福泽、为引导人类的思想的如天上繁星一般的芸芸众生时,我们将会发现这种对大自然的梦幻般的热爱——或者最起码说对这种爱的表述——多少都曾受到他们的遏制,从属于辛勤劳作或对人性的观察。因此,在古代和中世纪,就像我们已经注意到的那样,从属于农业、战争和宗教,而在近代,这种热爱已经变得更加强大,那么请注意它主要体现在那些人身上。
(1)在下列人身上处于从属地位 (2)在下列人身上很强烈
培根 拉德克利夫夫人
弥尔顿 圣皮埃尔
约翰逊 申斯通
理查森 拜伦
哥德斯密 雪莱
扬 济慈
牛顿 彭斯
霍华德 欧仁·苏
费内伦 乔治·桑
帕斯卡 仲马
我在第二列中有意略去了华兹华斯、丁尼生和司各特名字,这是因为看一看这两列名字,我认为我们可以从其中一列名字较高的荣耀和尊严和从另一列较次的荣耀和尊严中,得出一些有用的结论——可以帮助我们更好理解司各特和丁尼生的结论。比如,按照目前的排列由上往下看,我们立刻就会发现在近代,我们对大自然的强烈的爱不是具有一流才智的人的特点,而是具有超常的想象力、容易同情和不明确的宗教原则而且通常受到强烈、不受约束的**影响的人的特点,而在同一个人身上,这种热爱在不同的时期也各不相同,对大多数人说,年轻时最强烈,和情感力量、和思想的软弱而不确定的力量有关,并且在整个人生中,也许在思想被爱、悲伤或其它**稍稍隔离时,发展最为迅速。
另一方面,尽管以自然物体为乐不能被诠释为最高精神的力量的标志,我们却发现它们明确指示超越标准水平的力量,指示具有对人类来说极其珍贵的敏感性,因此那些发现自身完全不具备这些力量和敏感性的人必须把这种缺乏看作是令人羞耻的事情,而不是值得自豪的东西。无法认识到美的冷漠和鄙视美的严厉的力量是两码事;不能从外部大自然获得情感的心灵的冷漠不能和在行动中压制感情的目标智慧混为一谈。对大多数人而言,将他们保护起来不受自然景色影响的既不是推理的敏锐,也不是人性的宽厚,而是卑下的焦虑、虚荣的不满和低劣的快乐,倘若有一个人因为深刻的抽象或高尚的目的而看不见上帝之作的话,就会有一万个人的眼睛被自私自利蒙蔽,智慧被邪恶的忧愁压制。
请注意,一般人可以分为三等:最低等的人卑鄙、自私,既看不见,也感受不到,第二等的人高尚,富有同情心,但是只看、只感受而不得出任何结论或采取任何行动;第三等也是最高等的人在果断中失去视力,在工作中失去情感。[110]
因此,甚至在司各特和华兹华斯本人身上,对大自然的热爱也多多少少和他们的弱点有关。司各特在其少年之作中最能反映这种热爱,其最完美的精神力量只有在和描述无关的对话中展现出来。华兹华斯的与众不同的作品就是与浮华和矫饰的一场战争,就是对朴素情感和前辈的心灵的庄严以及对政治历程和人类道路的分析过程中反映出的高度真理的一次展现;没有这些,他对大自然的热爱相比较而言将会毫无价值。
“假若如此的话,是不是就不该比其它梦幻般、不切实际地消磨时间更应该鼓励去看风景?”
少安毋躁。到目前为止,我们仅仅谈论对自然美的热爱将人与人区分开来,并没有说对拥有这种热爱的人有好或坏的影响。总的来说,这种热爱可以强者和弱者区分开来,不过在弱者身上,却可能具有某种显著的用途。它可以把拜伦和圣伯纳德区别开来,把雪莱和艾萨克·牛顿区别开来,也许是拜伦和雪莱所共有的最美好的东西——他们的身上的某种独特因素,这就好似灯心草因为其弯曲而不同于橡树,而弯曲也许是灯心草的独特要素,在出现位置和方式上是一个极好的礼物。因此,尽管圣伯纳德在日内瓦湖畔走了一整天后,到了黄昏时问“这是何处”,尽管拜伦学会了“为大地而热爱大地”[111],但是我们并不能就此得出憎恨人类的拜伦因为热爱大地而更糟,热爱人类的圣伯纳德因为对大地视而不见而更好、更聪明。假如我们进一步研究这种本能的特性,尤其是作为的少年的特点,这一点会变得更加明白。
我们从上文中看到,华兹华斯把这种感情描述成为一种不依赖于思想的东西,因此在引文中谈到情感时,颇有微词。不过在别的地方,他在谈到情感时,并没有贬低情感,而似乎认为这种思想的缺失和某种高尚有关,就像第二卷第三页所引用的那一段中所描写的那样:
“在活生生的上帝拜访的重要时刻,
不存在思想。”
他提到了自己所感受的强烈的欢乐,他认为其他人在没有思想的少年时,也会从大自然中体会到这种欢乐,把它当作自己的不朽,当作暗示自己刚刚出自上帝之手的那份愉悦。
华兹华斯认为这种感情在某种程度上为所有人所共有,在少年人身上最为生动,假如这种看法正确,那么我们就可以怀疑它是否能够解释,就像我已经尽力去做的那样。假如这种情感完全依赖于众多的思想,围绕一个漂亮的主题,那么少年人对它的感受就似乎不如成年人那么强烈,这是因为成年人懂得更多,拥有更多的思想来编织花冠。我们更不能假设快乐是那种忧郁、倦怠型的快乐,后者被司各特定义为“恬退”和“满足”,男孩子们都不以这两种特点而特出,而是以迫切的努力和快乐的不满而出众。假如华兹华斯在这件事上正确无误,那么这种情感中肯定还有其它一些要素尚未被发现。
在这种和人生中很少进行自省、表达不完美的阶段有关的微妙问题中,想要准确追踪其他人的思想过程变得极其困难,另外牢记我们自己的思想过程也并非总是很容易。我从观察中,无法对这种从大自然中获得的欢乐对年轻人心灵的影响程度形成明确的观点;我在叙述头脑中曾经想到的东西时,并不想对其他儿童的情感特性做出任何明确的结论;不过很明显,尽管个人经历这个基础不够宽广,但是却是这种调查唯一安全的基础,所以我不会为谈到这一主题时,谈到了我自己而抱歉,因为尽管世上充斥着自私,但是人类最不愿意去做的事往往就是——尽管世上有很多事可做,一个人做得最好的往往是——如实说出自己的思想过程,而且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这样做,那就是不管我具备或者不具备其它什么才干,我所拥有的这种乐见风景的天赋无疑要比别人强得多,是我一生中的主导情感,是我选择这一行当的理由。
作为人生一件大事,我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奶妈带我去德温特河上的修士崖,透过长满青苔的崖底的石缝望着黑色的湖面所获得的那种狂喜从此以后多少都和一切纠缠的树根。我还记得另外两件事,在某种程度上作为人生的开始——在一个冬天的早晨,当岩石上挂着冰棱时,翻越夏普费尔斯山(得到批准下了马车跑上山)以及穿过金罗斯附近的格伦法格山;这些都是一个比寻常孩子旅行得更多的孩子早年生活中的顶点。在这样的旅行中,只要他们把我带到山中,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一踏上山坡,看到山中景色,就感到无比快乐,并且这种情况一直到我十八或二十岁时。这种快乐感比我后来从任何事物中获得的都要强烈,其强烈程度仅仅情人来到一个高贵善良的女士身边时的那种狂喜可以比拟,和那种爱慕之情一样难以解释或说明。有关这一点,对我们目前讨论的主体重要的我只能够记得这么多。
首先,它从来都没有独立于相关的思想。几乎在我刚能看或听时,我就读了很多书,让我对各种景色产生联想;特别是群山,总是和我爱不释手的那本书——司各特的《修道院》——中的部分混淆起来,因此格伦法格山和其它所有山谷对我来说多少都被施了魔法,充满有关克林特山的克利斯蒂和尤斯塔斯和尚的种种令人犹豫的信仰,到处都出现白衣妇人。我还大致知道,或者被父母告知,一些简单的史实,一些对产生与我的主要兴趣所在的景色如利文湖和凯尼尔沃斯废墟等有关的明确而正确的联想必不可少的史实;因此,甚至还在孩提时代,我从群山或废墟中获得的快乐总是和某种敬畏和忧郁有关,尽管在重要影响方面令人兴高采烈,但是却总是带有一丝丝死亡的意味。
其次,它部分依赖于和一种非常简单、没有乐趣的一般生活方式的对比。我出生在伦敦,有两三年看惯了的仅仅是两旁的砖墙;我既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同伴;尽管我总是很好静,但是群山之美却另有一种变化和冒险的魅力,而这却是乡下长大的孩子感受不到的。
第三,没有任何明确的宗教情感与之混杂在一起。我有些相信鬼魂和神仙,但是却认为天使完全属于拼贴画范畴,记不得与它们有关的任何思想或情感。我认为上帝在天上,能够听见我、看到我,但是这却既不给我带来快乐,也不带来痛苦,我很少去想这件事。我从未把大自然当作是上帝的作品,而是把她当作是一个独立的事实或存在。
第四,它完全没有反省或发明力量相伴。我对大自然的每一个幻想都是由某一本书塞进我的头脑的,在我长大之前,我从未思考过任何事物,然后我思考得越多,大自然对我来说就越不珍贵:在黑暗或者罪枯燥的景色中,我不能通过思考而使自己高兴,美丽的景色对我的快乐来说变得不再那么必要。
第五,根据其力量,它与每一种邪恶的感情都不一致,和憎恨、愤怒、贪婪、不满以及其它一切令人憎恨的**不一致,但是却不能和各种正义、高尚的忧伤、欢乐或情义有着深刻的联系。不过它却并不总是拥有压制与之不一致的邪恶情感,最后在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却被它曾经部分压制过的邪恶感情击败。由于它仅通过让一种冲动压制另一种冲动来行动,所以虽然它具有很大的塑造性格的力量,但是却几乎没有任何加强这种性格的力量;它形成了性情,但是却从未灌输过纪律;它让我变得和善而心情愉悦,但是却没能够教会我坚毅不拔或自我克制:我所拥有的坚韧或原则与之无关;它不仅作为一种防护而出现,也几乎同样常常以一种**的方式出现,在我本该学习的时刻,却领着我漫步在山坡上,在我本该行善的时刻,却把时间浪费在幻想之中。
最后,尽管中间没有混杂着任何明确的宗教情感,但是在整个大自然中,从最微小到最广大的事物,却可以不断感受到神圣性的存在——一种本能的敬畏,混合着快乐;一种莫名的兴奋,就像我们有时候想象看到某一脱离躯壳的精神的存在时的那种兴奋。只有当我独自一人时,我才能够完美地感受到这一点,然后在后阔别群山之后,当我第一次来到山溪的岸边,看着棕色的溪水在卵石之间打旋,或者当我第一次看见远处的土地在夕阳下隆起,或是看见爬满青苔的低矮的断垣残壁,我就会因为狂喜和惧怕而从头到脚浑身战栗。我根本无法描述这种感情,不过我却不认为这是我的过错,也不是英语语言的过错,因为我恐怕凡是感情都是不可描述的。假如我们不得不向某个从未有过饥饿感觉的人描述饥饿的感觉,我们会感到辞穷;从大自然中所获得的快乐在我看来似乎来自某种心灵的饥饿,因为某一个伟大而神圣的精神的出现而感到满足。这些感情一直很强烈,直到我到了十八或二十岁,然后随着思索和实践力量的加强,随着“世俗的烦恼”上身,就像华兹华斯在其《不朽颂》中描述的那样,渐渐消失。
当然,我无法说我这样假设一般儿童都会有这些感情究竟有几分正确。他们当然也同样有几分不一般,要不然大多数儿童在选择快乐时就会大不相同。然而我却明白,只要这样的情感存在,它们在性质和影响上多少有几分相似,只是随着与之混合的要素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特征。因此,一个非常虔诚的孩子也许会因为令人厌烦的义务而放弃本能所导向的很多快乐,一个善于发明的孩子也会会把对自然的热爱和对人类言行的留心结合起来,不过我却认为我努力去描述的感情却是纯粹的风景本能,从中获得好坏结果的可能性可以看作指示近代对大自然的热爱和研究的用途或危险。
首先请注意,浪漫联想的魅力(第14小节)只有现代欧洲儿童才能感受得到。它从美丽的过去和可怕单调的现在的对比之中凸显出来,其力量依赖于废墟和传统的存在,依赖于建筑的断垣残壁、战场的遗迹以及对多事的历史的预兆。它所吸引的本能在美国几乎感受不到,在欧洲,用来美化我们当今建筑和服饰或者推翻中世纪纪念碑石头的每一天都会削弱魅力。关于其对特纳和普劳特思想的影响,以及通过他们可能会产生的永久后果,我过后再谈。
其次,惊奇对产生快乐的影响被人们看作是一种令人怀疑或者转瞬即逝的因素。请注意,我的快乐主要是在初次走出伦敦领略到美丽的景色时获得的(第19小节)。新奇的巨大影响——其加速观察速度、提高感觉敏锐程度、增加情感强烈程度的方式——尚有一多半未被我们注意到,这对我来说是一件令人非常遗憾的事。我认为因为出自上帝之手而被华兹华斯当作是儿童的一种荣耀的东西实际上只不过新开眼界中一切事物的那种新鲜感而已。我发现通过远离群山,我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可以恢复儿时对群山的那种感情;我在山中生活、工作的时间越长,越会失去这种感情。
这种不幸显然为人人所共有;华兹华斯在同一首诗中曾经为这种不幸而哀悼:
“习俗紧揪着我们,
重如严霜,深似生活。”
假如我们因为不幸而失去耐心,想通过重复频率越来越高、更加耀眼的新奇来恢复精神能量,那么我们的快乐就彻底消失。就像已经描述过的想象的疲惫一样,这种不幸没有别的办法医治,只有靠耐心和休息:假如我们想获得永恒的变化,变化本身就会变得单调,然后我们就会有一次陷入从前的那种绝望之中,“要是水噎人的话,你今后喝什么?”这件事当中的两点实用的智慧就是:一、每一次只需要少量的新奇,越少越好;二、在这个世上要尽量保护新奇之源。
一、每一次只需要少量的新奇,越少越好。假如注意力被唤醒,感觉正常,那么我们从未见过的乡间的一段弯路,再加上路边的一座茅舍,就足以让我们耳目一新;假如我们匆匆而过,一次看到两座茅舍,那么这已经太多了:因此,对任何感觉敏锐的人来说,在一切旅行之中,最有趣的就是每天安步走上不超过十到十二英里;速度变快后,任何旅行都变得单调,单调程度与速度恰成正比。我并不认为乘坐火车是旅行;它仅仅是“被送到”某个地方,和包裹没有什么不同;下一步当然就是用电报传输。假如我们步行超过十到十二英里,那么就会占用太多的时间,从而到了傍晚时,就没有了时间在溪畔或绿树荫浓的河岸等驻足;除此之外,最后几英里往往走得匆忙,被看作是失去的阵地。不过假如我们就这样慢慢前进,过了若干天后,我们接近某个更有趣的景色,那么每一码变化了的阵地都变得珍贵,变得有趣;希望和周围美丽的不断增加提供了健康的心灵所能获得的最最珍贵的快乐之一;除此之外,还需要具备有关旅行学习目标的真正知识,以及通过对大地上把各个地点隔开的空间的真正感受而赋予这一切地点的某种崇高。真正热爱旅行的人很快就会同意把一整天这样的欢乐压缩到一个小时的火车旅行,就像老饕一样,只要有可能,就会同意把一顿饭压缩进一颗药丸。
二、尽量保护无辜的新奇之源,这样做非常明智;——假如这样做的话,不是要保护某一地点相对于另一地点的明确的不足,而是指语言和建筑手段和风格的差异。在当前的文明危机中,一切睿智而富有远见的人特别应该作出的最伟大的努力加大健康的改革与对祖先的传统无情的抛弃之间的差别,加大国与国之间的友善关系和国与国之间在习俗上鹦鹉学舌之间的差别。看到奢侈**逸的伦敦和巴黎居民跑遍欧洲大陆(用他们的话说,看一看欧洲大陆),只要有能力,就把每一处都立刻变成与摄政街和帕斯大道有某种相似的地方,而要看摄政街和帕斯大道,他们更不用不着跑这么远。关于这种不幸,我在此后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与此同时,我将回到我们的主要话题上。
在风景本能中,我们必须注意的下一章(而且着重强调的部分)就是与一切邪恶的**的不一致,与一切有仇、憎恨、嫉妒、焦虑和忧郁的绝对对立(不管在对决当中是否被打败)。这一类情感肯定不容轻易压制或者不屑一顾。
不过读者会问:假如情况如此的话,它又怎么会是充满**但是却没有原则的人如拜伦、雪莱之流的特点,但却不是最高尚、最有原则的人的特点?
首先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所以很有可能是充满**之人的特点。其次因为它和道德原则完全不是一码事(第18小节),也许能也许不能和意志的力量及目的的正直联合起来[112],只不过在那些以它为特点的人身上,这一些总是能够观察得到,因此不管这些人具有什么样的缺点或失败,他们却总是明白并且热爱这种品质的高尚特征:无论如何,他们孕育最高形式的奉献,以一切优秀、优雅、高尚的事物为乐。他们常常会被扭曲,也从黑暗和堕落的事物之中获得快乐,不过这种快乐往往伴随着痛苦的自责,要不然就是**、粗心或者做作的,而从高尚的事物中获得的快乐却恒定而真诚的。
让我们会过头看一看第7小节中列出的两列名单。我近来没有读过拉德克利夫夫人或乔治·桑的任何作品,因此不能从她们的作品中举例。济慈几乎从不把人物引进其作品;不过看一看其他人,留心他们的概念的一般基调。以圣皮埃尔的弗吉尼亚、拜伦的迈拉、安乔莉娜和玛丽娜及欧仁·苏的弗勒·德·玛丽为例;在另一列名单中,你会发现与她们并列的只有帕梅拉、克莱门蒂娜,另外我想还有克拉丽莎[113],这后三者也仅仅能和迈拉及玛丽娜相比,而弗勒·德·玛丽和弗吉尼亚则无与伦比。然后心怀正义和怜悯,再稍稍思索一下这两组名单,我想你最终将会感到在热爱自然的第二组名单中,有一种哀怨和柔情,我们几乎不可能估计其价值或危险,因此第一组人所表现出的更严厉的一致性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年轻时受到的宗教或纪律教育造成的,而他们所缺少的对大自然的热爱不管是从头就缺失还是受到了后天压制,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种优势。约翰逊的懒散,哥德斯密的缺乏远见,扬的世俗之气,弥尔顿的严肃,培根的奴颜婢膝,倘若约翰逊等人能够同情拜伦孤独地在汝拉暴风雨[114]中获得快乐,或者同情雪莱对顺着塞尔基奥河而下的纸船的兴趣,就不会那么严重。
然后请注意,在我把华兹华斯和司各特的名字从第二列名单中剔除时,我也把一些名字从第一列中剔除,其原因是:在第一列的所有名字中,显然有某种程度对大自然的热爱,这种热爱最初也许具备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的力量,对这些人也许具有无限的神圣和保护性的影响。但是在那个时代,也生活着一些才智超绝的人,他们根本不存在对大自然的热爱。他们似乎从未从自然景色中获得任何快乐,但是却在起居室或书房中快快乐乐地度过了一生。所以,我们在这些人身上,极有可能准确地确定自然美的真正影响是什么,确定什么样的人缺乏对自然的热爱。以勒萨热和斯莫利特作为突出的例子,你在对他们的作品进行思考时,会发现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人的心灵能够拥有任何的高尚,发现他们的主人翁只不过是多少具有人的智慧的野兽——狡诈、虚伪、充满**、不计后果、忘恩负义、令人讨厌,既不能拥有高尚的快乐,又不能拥有高尚的忧伤,不能任何精神认识或希望。我说过他们“具有人的智慧的野兽”,但是无论是吉尔·布拉斯还是罗德里克·兰登在道德上都没有达到狗的水准,而另一方面,拥有一个污浊、无情的心灵的作家本人从污秽、痛苦中获得快乐在每一句话中,就像忧伤、愤怒的雪莱和拜伦所看到的痛苦和不公一样明显。
与这些人不同,塞万提斯、蒲伯和莫里哀身上体现出对大自然的某种热爱,但是却甚至不如第一列名单中那些人身上的那么明显。很难说得清这三人的性格在何种程度上依赖于其时代和教育,不过很显然前两者与勒萨热和斯莫利特性情相投——他们对邪恶、不幸和愚蠢详加描述,把它们当作娱乐的主题,但是他们却又与勒萨热和斯莫利特不同,表现在他们能够想象人物的高尚,只不过是以一种令人羞耻的绝望的方式来表现;一个把骑士全都表现得疯疯癫癫的,另一个则把人的智慧置于对善与恶的一种宁静而嘲讽的调和之中。关于莫里哀,我却有着不同的观点。莫里哀生活在世界史上最黑暗的时代,最骄奢**逸的城市,最腐败的宫廷,但是在他的所有作品中却表现出一种极其难得的自然智慧,一种获得最简单的快乐的能力,高度的高尚、荣誉和纯洁感,尽管在其次要作品中表现各不相同,不过却显然是他的两部完美的戏剧——《伪君子》和《恨世者》的主题;在他对艺术和科学发表的观点中,他有一种永远正确的本能,知道什么有用,什么真诚,并且用全部力量加以保卫,就像憎恨一切造作、虚荣的东西。尽管似乎有些奇怪,尽管人们认为华兹华斯在威斯特摩兰山区开创了那个简朴流派,但是欧洲人在那个流派中所接受到的第一课却是在路易十四的宫廷,是由莫里哀传授的。我认为那首小曲“亲爱的我更爱”是第一首华兹华斯风格的谈论哲学原理的诗歌,与技巧和矫情派形成对比。
我不知道我能否通过仔细分析,从莫里哀对田园的轻视当中找到证据证明他能够热爱自然景色,不过假如不能,我们则必须把他作为例外,作为一个将华兹华斯的哲学和勒萨热的智慧结合起来但是却为环境所迫从观察自然美转向观察人性弱点的人,置于一边。而且我认为尽管把他这样置于一边,但是我们却不能怀疑我们的主要结论:尽管缺乏对自然的热爱并不是一种肯定的谴责,但是其存在却总是心灵善良和道德认识(尽管并非道德实践)公正的标志;和对自然的热爱被感受到的程度成比例的是人物的高尚和美被感受到的程度;在任何人当初缺少这种情感时,那个人在其它很多方面江南、俗气和堕落;凡是在当初出现后受到艺术或教育压制的地方,那种压制似乎对受感情影响的人有害;凡是这种情感存在的地方,它都会对拥有这种情感的人造成永久的影响,尽管由于它常常属于那些在其它方面很弱的人,它又可能会被粗心地误当成他们身上的邪恶之源。
通过对事实进行评估得出这样的结论后,这些进一步的思考也许可以证实对其真理的信仰。关于这些事实,不管准确与否,不过我却希望得到承认:它们起码是诚实的。请注意:直到最近,教育的整个力量都被尽可能地用来毁灭对大自然的热爱。我们认为必不可少的知识就是语言知识,其次是抽象的科学知识;儿童对自然史所表现出的任何热爱都被野蛮地压制(假如这种热爱以某种给女仆带来不便的方式出现的话),或者被严格限制在玩耍时间,因此任何儿童都不可能认真观察上帝的作品而不受到良心折磨;对自然的热爱已经成为逃学者或游手好闲者的特点。绘画艺术和写作艺术相比,更加重要(因为人们要么不画,画则必然会对自己或别人多少有些用处,要么不写,写则必然浪费自己或别人的时间),而且我认为这门绘画艺术应当像书写艺术一样,应当以一种更明了、更严格的体系传授给每一个儿童。这门艺术曾经被忽视、被滥用,使得甚至在专业教师当中,一千人之中尚不足一个能够了解绘画的首要原则,因此,一个孩子需要大量的不幸或者固执——需要老师的忽视或自身的反叛,才能得到允许使用其眼睛或手指,所以凡是能够使用眼睛或手指的大都是被忽视或叛逆的男孩——逃学者或差生,他们充满**,乖谬,任性,不愿接受任何教育形式,而另一方面,那些规规矩矩、和蔼可亲的学生的一般天赋因为培训而泯灭、瘫痪。此处我们立刻可以发现我们曾经观察到过的热爱大自然者和憎恨大自然者之间的差别的缘由,发现一方有些不道德、不尊重的明察秋毫与另一方符合道德、令人尊敬的视而不见。
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我们那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由于通过偶然的教育,我们对大自然的热爱曾经和任性联系起来,因此通过偶然的时间,它曾经和不忠联系起来。在前文中我曾追溯过表示这种不忠的特殊方式,但是我却从未因此暗示它是爱的不可避免的伴随物。因为我们受到各种坏事的共同作用,按照我们已经引用过的古希腊诗人的话,被引领着“褫夺众神的王位,为旋风加冕,”所以我们没有理由忘记曾经有一度“主从旋风中回答约伯的问题。”假如我们如今最后完整地看一下这件事,我们将会发现不管在何处,只要存在对大自然的热爱,这种热爱就曾经是人类的一个忠诚神圣的要素,也就是说,假设有两个人,其它方面都一样,那么我们将会发现对大自然爱得最深的一个与另一个相比,总是更加信仰上帝。由于总是混杂在问题中的混乱和反面影响,所以要想公正地进行这种抽象非常困难,但是只要我们能够做到,我大胆地断言,只要结果总是相同的,我们就会发现自然崇拜就会带来这样一种感觉,感觉到一种伟大精神的存在和力量,而这种感觉仅仅靠推理既不能推导出,也不能反驳;凡是那种自然崇拜得到无辜地追求——比如对时间、情感和努力等足够尊重,和更高级的宗教原则联系起来,它就成了某些神圣真理的渠道,通过其它途径都无法传达这些真理。
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调查来证明的陈述。它从最高权威直接传递给我们。《圣经》里记录的很多话语被认为直接出自上帝之口,要么是对上帝的律法的简单揭示,要么是和特殊事件有关的特别的威胁、命令和承诺。不过在我看来,上帝有两段话,一段在《旧约》里,一段在《新约》里,拥有和其余部分不同的特点,一旦说出口之手,其中一段给一个在其它方面非常虔诚的人的思想带来最后必要的变化,另一段则作为说给遵守基督本人所代表的基督教原则的所有人的第一句话——我指的是《约伯书》和《登山训众》的第38至第41章。这第一段从头至尾只不过是对一个不完美的人下达的命令,让他谦卑地观察上帝在大自然中的作品。另一段只灌输三件事:其一、正确的行为;其二、寻找永恒生活;其三、通过观察上帝如何对待其创造之物而信赖上帝:人们将会发现《约伯书》和《登山训众》的全部内容都可以归纳为对所有人的这三个要求——亦即他们应当行为正确,对上苍充满希望,观察上帝的奇迹,在大地上劳作;正确的行为总是可以归纳在三个标题之下:正义、怜悯和真理,而不会提到这两段神圣教诲中出现的任何教义。
就我对人类行为的判断,在我看来最简单、最必要的真理总是最得不到相信;我认为好意的人们通常用《圣经》的其它部分来约束自己的行为和信仰,而不是用包含基督认为所有人都必须明白的事物的《登山训众》。尽管如此,我认为《圣经》这两段的全部力量被接受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我并不认为对大自然的热爱必然和这个时代的缺少信仰相关,相反,我认为它和这个时代的仁慈和自由相关,恰恰是明显属于我们的最健康的要素,目前尚无法想象的重要结果将从中产生,不再在轻浮和无知中培养,而是真诚地培养,光线从中升起,这种光线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向人类解释其生命的真正的特性,其能量的真正领域,以及他和造物主之间的真正的关系。
此处我不再努力去可能产生这些结果的各种方式,因为这将涉及一篇谈论教育、谈论自然史的利用及各国将来的命运的专文。有关这些主题我在其它地方已经有所讨论,我希望能够找到时间和合适的地点进行进一步探讨。不过也许可以提供一两个观察结果,仅仅是为读者指明方向,让读者自己去对这一主题进行探讨。
这个时代让我们大多数人感到自豪的巨大的机械脉动只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热病,半冒险,半幼稚。人们最后将会发现通向每一件事物的金光大道并不因为钢铁代替了泥土就更容易修筑,事实上没有任何金光大道通往任何值得一去的地方,假如有的话,那么在那一瞬间就不值得去了——我的意思是只要将要获得事物还可以用价格来评估。世上有两种珍贵的事物:上帝无偿给予我们的那些东西——阳光、空气和生命(即包括永生的,也包括必死的),还有次一等的珍贵之物,俗世的美酒和牛奶,只能用一定的金钱来购买,永远也不会变得廉价。任何欺骗或讨价还价都不可能用半价从大自然的“库房”得到任何东西。我们想变强壮吗?——我们就必须工作。想感到饥饿吗?——我们则必须不吃不喝。想快乐吗?——我们就必须和善。想变聪明吗?——我们就必须到处寻找,进行思考。每小时旅行一百英里或者每分钟织一千码的布匹并不能使我们变得更强壮、更快乐或者更聪明。不管走得怎么慢,世上总有人们看不完的东西;他们也不会因为行走得快而看得更清。他们最后,而且很快,就会发现他们(认为)征服空间和时间的伟大发明实际上什么也不能征服;时间和空间在本质上不能征服的,而且也不需要征服;它们缺的是利用。傻瓜总是想缩短空间和时间,聪明则想延长时间和空间。傻瓜想消灭空间和时间,聪明人首先想获得空间和时间,然后使空间和时间变活。当你明白后,你的铁路只不过是使世界变小的一个工具;至于能够远距离交谈,那的确很不错,很方便,但是假定你原先根本没有什么要谈![115]最后,我们将被迫承认我们本该早就知道的事:真正珍贵的是思想和视力,而不是速度。子弹飞得快并没有好处;假如某个人是真正的男子汉,那么走得慢对他没有任何伤害,这是因为他的荣耀不在于行走,而在于其存在。
“就算这样吧,不过铁路和电报对把知识传递给蛮族却非常有用。”没错,假如你有知识要传递给他们的话。假如你除了铁路,什么也不懂,除了水蒸汽和火药,什么知识也不能传递,——那又将如何?不过假如你还有别的东西要传递,那么铁路将仅仅因为传递别的东西变得有用;问题是——这别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是宗教吗?我们认为倘若我们真的想传递这个,我们也许用不了1800年,早就完成了,并不需要蒸汽机之助。我记得绝大多数好的宗教交流都是通过步行来完成的;这种交流不容易比步行来得快。是科学吗?但是那是什么科学——关于运动、肉和药品的科学?就算是吧,当你运送了蛮族,让他穿衣,用白面包喂养他,教会他如何正骨,——那么下一步干什么?让我们对这一问题刨根究底。假使每一个障碍都被克服,让蛮族充分获得文明的每一个优势;假使让印第安人穿起紧脚的鞋,教会中国人制造韦奇伍德瓷器,在上面涂上可以擦掉的颜色,劝说印度妇女把丈夫折磨至死比在丈夫的葬礼把自己烧死更加虔诚,——那么下一步干什么?我们在逐点思考过之后,会渐渐认识到一切真正的快乐和高尚都在我们身边,但是却为我们所忽视,认识到在我们学会如何快乐和高尚之前,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少可以宣扬,甚至是向印第安人宣扬。赛马和狩猎的快乐,夜晚而不是白昼集会的快乐,昂贵而令人厌倦的音乐的快乐,昂贵而碍手碍脚的服饰的快乐,为地盘、力量、财富或者公众的青睐而烦恼竞争的快乐,我们这个俗世的一切毫无目的的无休无止的忙碌以及得不到半点休息的无所事事在我看来,并不是我们需要雄心勃勃去传递的快乐。人类可能获得的一切真正而健康的快乐自从他被用土捏出来之后,就一直像如今这样可能被他获得,而且他主要是在和平之中获得它们。观察谷物生长,花儿绽放,在犁铧或铲子上方深呼吸,读书、思考、恋爱、希望、祈祷,这些就是使人快乐的东西;人类总是有做这些的力量,人类永远也不会有做出比这些更多的力量。世上的繁荣或困逆取决于我们对这少数几件事的理解和教诲,但是却不取决于钢铁、玻璃、电力或蒸汽。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热心得足以相信全世界都会发现这一点的那一天终会到来。它如今已经在各个方向进行过试验,但是就没有在正确方向上尝试过:它最后似乎必须尝试正确的方向。它曾经尝试过战斗、说教、节食、买卖、铺张和节俭、傲慢和谦卑——尝试过它认为可能存在快乐或尊严的每一种可能存在的方法;与此同时,在它买卖、战斗、节食时,在它用政策、野心和克制使自己精疲力竭时,上帝却将真正的快乐置于维系路边小小的苔痕和天穹的朵朵白云之中。时不时地某个疲惫不堪的国王或者饱受折磨的奴隶发现自己在世上拥有真正的王国就在花园的一两个畦土地之中,在那真正无垠的领域。然而世人却不相信他们的话,继续践踏青苔,忘记朵朵白云,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快乐,知道最后自然科学跌跌撞撞,事后才赶到;自然科学不仅仅观察事物,而且发现事物新的用途。当然,世人有了一个选择后,向往常一样继续犯错,以为这些物质使用就是幸福快乐的源泉。他们把云装进钢铁汽缸,让云以云的速度携带着聪明的自己。他们从青苔中剔除可以织布的纤维,为自己编织衣服,又便宜又好——此处终于有了快乐。像云一般快速移动,从任何东西中生产出每一种东西——的确,这就是天堂!
不久之后,但是天堂不再是天堂后,假如世人还会犯其它什么错误的话,也就当然必犯无疑。不过我看不出还有其它什么错误;世人在习惯了高速之后,发现高速并不比慢速更接近天堂,因而感到智穷力竭,发现曼切斯特的所有印刷机和棉花并不能使自己在思想上变得更舒服,因此我真心相信世人终将明白是上帝在绘制云彩,构造青苔纤维,明白人类在观看上帝工作时可能会感到快乐,明白人类曾经有过或者将来可能会有的快乐在静静地在上帝身旁休息、望着他工作的过程中——快乐与上帝传递给我们的力量以及为我们所提供的指导成比例——,就在在世人中间实现上帝的和平和行善的旨意过程中。
我们几乎不知道艺术在何种程度上能够帮助我们获得这样的快乐,不过我希望在本书的后续部分,能够提供一些资料,可以在这方面得出结论。我们为了不使读者怀疑我们的话题是否值得讨论,为了使读者对领导着我们的风景画派的伟大画家的思想和作品感兴趣,我们已经谈论了很多。在有限的篇幅内,我们针对自然风景对人类心灵的影响问题究竟还可以怎样进行进一步探讨,我将会寻找适当的时机,或是在特纳的指导下,对不同类别的风景进行探讨时,或者在整个作品结束时,因此此处我还有一点要指出来,那就是风景画与自然科学(名副其实)之间的准确关系。
读者也许会认为我曾轻率地假设上面所引述的《圣经》权威仅仅适用于风景画家对大自然所采取的有些肤浅的观点,而不适用于科学家所采取的准确的观点。我做出这样的假设一点都不草率,相反,无论是《约伯书》还是《登山训众》中的语言,描述的都恰好是一个谦逊但却有力的人的本能的爱好所采取的观点。既没有解剖肌肉,也没有细数元素,但是却有对表面事实最勇敢、最广泛的观察,以及在表达观察结果时所使用的最壮丽的比喻。“他的眼睛像清晨的眼睑。他的颈部驻留着力气,忧伤在他面前变成了欢乐。”请注意,在这个经常得到重复但是却从未遵守的命令“看看田野里的百合”中,恰巧有生命的那种微妙的特性——“他们不劳苦”,而这种特性我们把它看作是现代风景观的特性。没有科学或者对科学的暗示,没有对花瓣的细数,也没有对粮草准备的展示;除了表示同情,什么也没有;最最幼稚,同时却又最最深刻——“他们不劳苦”。
所以,我们从中发现致使我们把生命归为有机大自然的低级形式的本能并不一定缘于缺少信仰,也不能通过时断时续的无力的努力从中提取出道德教义。就像在与道德原则有关的一切事物中那样,在这件事中,同样的结果也许会由相反的原因造成;由于满足有好坏之分,不满有好坏之分,忧愁、惧怕、雄心等都有好坏之分,所以对大自然的同情以及臧否这种同情的倾向的形式也有好坏之分。[116]一般来说,判断力高、原则性强的积极之人在叶子中只想看一看植物组织,对有用的道德真理深信不疑,所以当他们发现道德真理用物质自然来表示时,他们并不感到惊讶,把它当作新的或者值得注意的新事物。所以,有一个假设:当我们发现有人倾向于把树木看成是活的,每踩到一块卵石都会说出一个道德警句时,这种倾向则起因于一种像雪莱的那样的病态性情,或者像贾奎斯的那样的矛盾性情。当积极的生活被高尚地充实之后,当思想超越生活、平静而清楚地看着周围的世界时,同样的倾向再次以最神圣的方式把自己展现出来:大自然最简单的形状通过上帝存在而奇怪地变活了;花草树木似乎都是上帝的子女;我们则是它们的伙伴,也来自同样的泥土,比它们伟大仅仅因为上帝在创造我们的形体时花费了更多的力气;在我们的看来,一切事物的普通用法及看得见的形状都从属于它们的内部荣耀——从属于它们用来向我们述说上帝的那个神秘的声音,从属于它们向我们展示神圣真理、使我们充满顺从、快乐和感激的情感的多变而典型的方面。
科学追求受到赞扬的主要是因为它把我们从第一阶段消极的幻想状态提升到第二阶段有用的思想状态。在这个第二阶段,科学追求在限制我们、遏制我们向更高级的思考飞跃的冲动过程中,令人惧怕或者应当遭受谴责。在有些心中,它们也许和这样的思考一致,不过仅仅在努力上如此:在性质上,它们总是和这种沉思背道而驰,有一种压制感情让感情冷却、把一切事物分解成为原子和数字的倾向。对大多数人来,不知内情的欢乐要胜过解内情后的欢乐;把天空想象成为一个蓝色的穹顶要胜过把它想象成一个黑洞,把云想象成为黄金宝座要胜过把它想象成为一片薄雾。凡是熟知光学原理的人,不管它如何虔诚,我对他看到彩虹时,能否感受到和文盲的农夫所感受到的一样的快乐。上帝这样做是仁慈的,因为人生法则作为一个有限的存在,但是却涉及无限的神明的作品,必须永远是一种无限的无知。我们无法想象一朵鲜花有多神秘,另外上帝也不想让我们知道,不过科学追求应当时刻受到对美的热爱的遏制,知识的准确受到柔情的遏制。
说对美的热爱在各个方面都不科学甚至是不公的,因为除了有了研究事物特性的科学外,还有研究事物表象的科学;在科学研究中,不仅仅要记录事物由某种原子或物质的震动构成这样的事实,而且同样要记录事物在眼睛或心灵上产生如此如此的效果(比如就像小调音乐导致哀伤一样)。
就像我不久前说过的那样,正是作为这种表象科学的大师,特纳终将与本质科学的大师培根齐名。作为第一个了解大自然中所存在的高尚情感的基础的诗人,他未来的影响将更加微妙,更加重要。所以,本书的其余部分将致力于对他的创作原则进行解释,对他首先发现的自然现象进行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