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存药房到楚鸾宫只需要一炷香不到的路程,慕禅一路跟在那医士的后面,遇见了好些妃嫔,也遇见了侍儿等人。 从她们零零碎碎的言语之中才知道,今夜乃是玄谙为了庆贺香卿育有皇家龙裔而在楚鸾宫设了喜宴。
匆匆而行,临到宫门口,慕禅却停住了脚步,长长的影子印在宫墙上,一动也不动。
“慕禅,快些进去吧。 ”呆了半晌,耳后传来一声唤,慕禅转身过去,见是沈澈踏着月色从远处急急而来,手中提了药箱和针灸匣子。
“我帮大人。 ”慕禅赶紧跟了过去,拿过药箱在手,两人这才一并进了宫门。
楚鸾宫虽然是紧邻上仪殿的一处宫阙,但仅仅只有三殿两楼,而香卿所居之处便在西楼。
还未曾步入西楼小院,慕禅就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灌入鼻端,只好赶紧捂住口鼻,免得那种不适感涌到喉头,会让自己吐出来。
西楼寝屋的大门紧紧闭着,沈澈正要上前叩开,却听见慕禅在身边怯怯地喊了一声,转头,看到月色映照下的她脸色凄冷,不由得劝道:“放心,香卿小主不过是两月身孕,虽然拌了一跤,却也不容易滑胎的。 走吧!”说罢,抬手轻轻在慕禅肩头拍了拍,眼中泛起浅浅的安慰之意,这才转头推开了寝屋的大门。
“沈澈,你赶快过来。 ”司南封正在里面忙得不可开交。 听见门响,转头一看竟是沈澈和慕禅来了,面上一松,赶紧招呼了沈澈过来给香卿针灸,又见慕禅立在那儿,便又开口吩咐道:“禅儿,皇上受了寒。 你随着回上仪殿,记得将疏脉丸化了汤药让皇上服了。 ”司南封匆匆吩咐完。 又转头去和沈澈商量香卿地病症。
慕禅转头,这才发现玄谙一身紫袍,正立在一角的窗户边,抬眼望着外间,似乎是在赏月,双目泛出浅浅的光华,透着股子凉意。 萧索的让人心寒。
慕禅见好几个太医围着香卿打转,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司南封吩咐了,也不好违背,只得上前去,走到玄谙身后,轻声道:“皇上,让臣妾随您回宫吧。 ”
缓缓转身。 玄谙的面色有些异样,含着浓浓的疲惫,见慕禅竟立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一愣,随即猛地咳了起来。
“皇上!”慕禅赶紧过去扶住了玄谙,轻手拍着他地后背。 忙到:“您受了夜风,怕是对咳症又发作了。 走吧,先回去休息,香卿一定会没事儿的。 ”
“咳咳咳——”玄谙连续咳了好几下,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轻轻挥开了慕禅地手,蹙眉道:“不用,你去帮司南封吧。 ”
“这里有司南大人和沈大人在照看,您就放心回去吧。 ”慕禅以为他是放不下香卿腹中孩儿,赶忙又劝。
“朕说了就在这儿等消息。 你去吧。 ”侧身过去。 玄谙想要走到床榻那边,却突然地停了下来。 捂住胸口,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皇上!”诸葛云也着急了,赶紧拉过司南封,使了使眼色,许是想让他也帮忙开口劝劝。
无奈,只好丢下香卿这边,司南封过去对着玄谙深深地掬了一恭,有些语重心长地道:“皇上若想微臣们能一心为婕妤小主救治,就请先回去上仪殿歇着吧。 您的咳症尚未痊愈,今夜又饮了好些烈酒。 要是旧病复发,势必要耽搁臣等为小主治疗。 ”
“是啊,您在这儿守着也没用,反而让司南大人他们分心的。 ”诸葛云也打着帮腔赶忙劝道。
蹙着眉,好半晌玄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身看了一眼诸葛云:“你在此守着,一有消息就一定要过来禀报。 ”
“老奴自然知道。 ”诸葛云连忙答应了,又望向慕禅:“慕姑娘,皇上就暂时交给您照看了。 疏脉丸就放在书架上的。 ”
慕禅“唔”了一声,心中有着三分的不愿意,可看着玄谙神色黯然,也不忍心就此离开,遂点了点头。 只是扶着玄谙转身离开时,却偶然瞥见了沈澈。
沈澈用着若有所思的目光望了一眼慕禅,扬起了一丝淡淡的安慰似地微笑,这才又埋头过去为香卿继续针灸。
上仪殿。
慕禅将玄谙扶到寝殿的龙榻上,又过去掌了灯,等回到榻前,却发现玄谙已经睡着了,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一股淡淡的酒气在鼻端萦绕,慕禅想着或许是他饮酒太过而醉了,也或许是守了大半夜累的,总之,睡着的玄谙总是比清醒的玄谙要好面对些。
拿来琉璃罩子将灯烛罩着,慕禅微微开了一丝窗隙,想要殿中的酒气散开一些,这才转身出去,起了炉子烧水,准备等会儿让玄谙服药。
托着腮蹲在炉子面前,感到夜风忽忽而过,虽然不冷,却有些碜人,慕禅不由得裹紧了些衣裙,捂住胸口kao近炉子,也好取暖。
不一会儿,水壶便咕嘟作响了,慕禅拿了张白布裹着把手踢了起来,推门进了寝殿。
见灯烛比之前暗了些,慕禅只好放下水壶,过去将它挑明了一些,这才取出放在柜架上的疏脉丸,倒出两粒在手心,闻了闻,用水化在碗中。
端了药碗过去放在龙榻前地小案上,慕禅借着烛光见玄谙睡得极熟,不想叫醒他,只好坐在一边等着。 哪知眼前烛灯一跳一跳的,慕禅觉得有些困了,斜斜kao在龙榻的栏上,也随之浅浅寐了过去。
……
迷糊间,慕禅只听得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一下便醒了。 揉着眼,才发觉原来自己也睡着了,而朦胧中听见的自己的名字,竟是从玄谙口中溢出地。
熟睡中的玄谙面色微微有些红润,想来是因为酒意上头的缘故,随着呼吸,胸口一起一伏,口中偶尔会溢出两个字,慕禅听得分明,那是自己的名字。
柳眉微蹙,看着熟睡中的玄谙,慕禅竟觉得一股子揪心的难受,咬住唇,呆在了那儿,不知该扭头就走,还是该叫醒他履行自己太医院女官的职责,让他服药。
……
正愣着,突然间玄谙竟幽幽然醒了,醉目朦胧,似乎有几丝血痕在里面,透着焦虑和疲惫。
“你怎么还在?”冷眼瞧着端坐在面前的慕禅,玄谙的声音有些沙哑。
慕禅赶紧回神过来,端了小几上的药碗递给玄谙:“把药喝了吧,正好这个时候也没那样烫口了。 ”
起身,玄谙伸手想要接过药碗,却一不小心触到了慕禅冰冷地指尖。
“啊!”慕禅感到手上一热,似是受惊地小鹿一般,霍然间便弹开了身子,却一下子打翻了药碗,棕黑的药汁流了玄谙一身。
“你怕什么?”玄谙丝毫未介意衣袍上地药汁,只是盯着在地上不停打转的空碗,略带着愠怒地缓缓抬眼,话音里有着质问之意。
这才发觉自己有些鲁莽,慕禅赶紧蹲下捡起了药碗,匆匆向着玄谙福了一礼:“臣妾这就去换一碗过来。 ”说完转身拿着药碗便跑出了寝殿,躲开了玄谙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一路往杂房的方向而去,慕禅一直紧咬着唇瓣,心中暗自责备:怎么会在玄谙面前如此失仪鲁莽!
而呆坐在龙榻上的玄谙则是蹙紧了眉头,低头看了看被药汁染黑了的衣角,无奈地起身下来,缓缓拖去了紫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