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四月。
每年的四月都是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会下个不停,滋润着初绽的嫩叶和鲜花,为即将到来盛夏而蓄满精力。 每年的四月也是清明时节,月初的时候,常常会有胆大的小宫女在皇城根儿边cha上三炷香,遥寄对逝去亲人的思念。
每年的四月二十,谷雨时节,也是慕禅的生辰。
今年慕禅就满十八了,也是她住进太医院的第八个年头,回首八年的点点滴滴,总觉得日子过的太快,几乎让人无法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转眼,自己便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长大成人了。
望着窗外屋檐上不停低落的雨水,慕禅轻轻呵了一口气,觉得四月天气总是微凉的,就像自己的心情,总是暖和不起来。
“慕禅!”
门外传来一声唤,慕禅赶忙拿起脚边的伞撑着小跑出去开门,雨水溅了起来,染在裙角,星星点点,慢慢地晕染开来。
“慕禅,司南大人让您去一趟诚慎堂,说有要事相商。 ”来人是成之浩,面色有些焦急,说完便一把帮慕禅关上了门,带着她急急而去。
诚慎堂。
司南封经过皇陵别院一行,好像一下子就老了许多,灰白的胡须已然全变了银色,淌在胸口,印着青黑的太医院常服,很是显眼。
“禅儿,你过来。 ”挥挥手。 司南封坐回了扶倚上,接过小厮递上的茶盏,取开盖子拨了拨上面地茶末子。
“大人有什么吩咐?”慕禅上前颔首福了一礼,立在一边,侧眼看着沈澈也在,不由得冲他浅浅笑了一下。
“香卿小主的身孕,怕是要你亲自去照料着才行。 ”说罢。 茶也没喝一口,司南封又将其放回了手边的矮几:“上次钱妃娘娘的事儿发生以后。 太医院也不敢再相信别人了,除了你是女子,其他人也不合适派进内宫的。 ”
“身为太医院的人,是该尽力的。 ”慕禅点点头,可想着照料香卿难免会和玄谙照面,心里略有些不大愿意,却也无话可说。
“那香卿小主地身子就交给你和沈大人一并照料了。 这样我才能放下心来。 ”司南封侧头冲沈澈也点点头,说罢起身,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内堂。
其他御医见司南封离开,也相互拱手告别,不一会儿诚慎堂就只剩下了慕禅和沈澈。
“走吧,我们一并回去。 ”沈澈起身,抖了抖衣角。
“大人有伞么?”慕禅提起适才放在门边的绢伞。 抬眼冲沈澈笑道。
“你有就行了。 ”说罢拿过伞,沈澈撑开在两人地头顶,一并渡步往存药房的方向走去。
细碎的雨粒落在伞上,发出一连串“滴答”响声,更显气氛安静。
和沈澈并肩走在雨里,慕禅只是眼望着远处。 并未开口说话,沈澈也只是撑着伞,走在慕禅的身边,静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和脚步声交替响起。
“你......”
“我......”
或许是两人都感觉到了气氛有些过于安静,同时开口,也同时将目光碰在了一起。
慕禅摇着头,侧眼有些含羞地望着沈澈:“大人喜静,平素里都不太爱说话吧。 ”
尴尬的笑了笑,沈澈随即舒了口气。 点头道:“只是觉得。 不说反而好些。 ”
“为什么呢?”慕禅不明白,眉梢挑起。
“和你在一起。 静静地,就很舒服。 ”沈澈缓缓说来,话音中流转着一种真实的暖意,让慕禅听得随之一笑。
“我到了。 ”慕禅在存药房不远处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着沈澈,觉得和他一起呆在伞下的感觉很是奇特,有种说不清的平静感。 那种感觉完全不用于玄谙带给她的,一颗心总是像绷在弦上的利箭,随时有可能射出去,伤害到对方......
“想什么呢?”
沈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慕禅回神过来,勉强的笑了笑:“只是有些时日没有去内宫了,觉得有些抗拒。 ”
“对了,香卿小主已经搬到离暖福宫不远地楚鸾宫去了,明日我们直接去那里。 ”沈澈看到慕禅素颜上挂着自己记忆中初见时的淡淡笑意,突然觉得让她远离内宫的提议是正确的。
慕禅听了一笑:“有一阵子没有见过香卿她们了,没想到已经搬走了呢。 ”
沈澈将伞递给慕禅:“好生休息吧,明日一早我来接你一起过去。 ”说完转身作势要离开。
“大人!”慕禅开口叫住沈澈,将伞又塞回了他的手中,咬了咬唇,轻声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司南义送了些野味过来,说晚上弄着吃,我想请大人也过来,人多也好热闹热闹。 ”
“是吗?”沈澈点点头,难得地笑意浮上脸庞:“我一定来。 ”说完冲慕禅点点头,望了望手上的绢伞:“若雨停了,再顺道将伞还给你。 ”
含羞地转头打开存药房的大门,慕禅又赶紧将其关上,生怕被沈澈看到自己烧红的面颊,掩着胸口便冲回了屋内。
上仪殿。
慕禅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未曾出现在玄谙的面前了,虽然并不想被打扰,可低头看着诸葛云那一日塞到自己手中的青布锦囊,玄谙总觉得心头仿佛缺失了一块重要的东西,很是空落无寄。
知道自己和慕禅绝无可能,可玄谙还是控制不住思绪,总会在眼前浮现出她含羞浅笑的素颜,好似一株濯濯清莲,让人只是呆在她的身边,就会有种静逸安宁地感觉。
看着窗外地细雨扉靡,玄谙无奈地扬起一丝苦笑:“谷雨,是她的生辰呢......”
长长地一叹,将锦囊塞入了怀中贴身放妥,玄谙拿起朱笔沾了朱砂,又埋头认真地批阅起了奏折,或许只有将自己置于无限地忙碌中,才能减少心中的烦躁。
“皇上——”诸葛云在外求见,身边还立着今时不同往日的香卿。 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香卿如今也渐渐变得丰腴起来,面色流转着淡淡的光华,既是那种即将为人母的温暖,也是孕有皇家后裔的那种骄傲。
“进来。 ”玄谙淡淡地应了一句。
推门,诸葛云引了香卿入内,手中还拖了个珐琅瓷盅,一揭盖,香味儿顿时溢满了整个御书房中。
“皇上操劳,尝尝臣妾亲手炖的火腿乳鸽汤吧,最是祛火养神的。 ”香卿说着提步上前,幽幽侧身将瓷盅放在了玄谙的面前。
抬眼,看着香卿一脸的期盼,玄谙蹙着眉,原本就觉得烦闷,正要开口让她放下汤盅后便退下,可想起慕禅那日所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起身上前扶住了香卿的手臂,一并渡下御座:“你有了身孕,怎么还亲自煲汤,以后不必做这些事儿了。 ”
“臣妾在楚鸾宫带着也无事可做,正好离得上仪殿近,就帮皇上煲煲汤,也算是打发时间。 ”香卿没想到玄谙竟对自己如此关心,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浮上心头,不由得侧颈含羞而笑。
“诸葛云,以后别让香卿再亲自送汤来了,万一有个闪失,拿你问责。 ”玄谙瞪了瞪诸葛云,知道是他在背后帮助香卿,也知道是他带了香卿来找自己献殷情。
“老奴明白,可皇上已经快一个月未曾好好休息了,今日香卿小主端了乳鸽汤来,老奴便想正好让皇上也歇口气不是。 ”诸葛云赶忙堆笑着道。
“罢了,今晚设宴楚鸾宫,让妃嫔们都过来,也算替香卿孕有龙裔之事庆贺庆贺。 ”玄谙淡淡的笑了笑,低头看着香卿一脸欣喜,侧身过去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朕还有奏折要看。 ”
“臣妾告退。 ”诸葛云扶着香卿行了礼,两人便也一同退下了。
等御书房的门关上,玄谙却突然松了口气,跌坐在了御座之上,自言自语到:或许这样,自己就不会傻傻地想要在她十八岁时见上一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