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格列佛讨好国王和王后的几种方法——他展示自己的音乐才能——国王询问有关英国的情况,格列佛对他进行了描述——国王发表意见。

每周我有一两次参加国王的早朝,经常看见理发师给他剃须,那情景刚开始确实有点儿吓人,剃刀看起来有普通镰刀的两倍长。按照这个国家的习俗,国王陛下一周只刮两次胡子。一次我说服理发师,让他把刮下来的肥皂沫给我一点儿,我从里面捡出四五十根粗硬的胡楂,找来一块好木头,削成梳子背的形状,又向格兰黛克利齐要来一根最小的针,在梳背上等距离钻上些洞。我用刀把胡楂斜着削尖,做成了一把十分好用的梳子。我原来那把齿儿断得太多,几乎不能用了,这把梳子做得非常及时。我知道这个国家不会有哪个工匠手艺那么精巧,能照着我原来那把的样子给我另做一个。

这使我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来,我把许多空闲时间都花在了那上面。我请王后的侍女为我收集王后梳子上的头发,收集了一段时间我还真积攒了不少。我和一位木匠朋友(他是奉命给我做零碎活的)商量了一下,他在我的指导下做了两把和我箱子里的椅子一样大小的椅子框架,在我设计的椅背和椅面上用细钻头钻了很多孔。我用选出来的最粗的头发穿过小孔,按照英国藤椅的式样编织起来。椅子做成了,我把它们当作礼物送给了王后。王后将椅子放在房间里,常常当稀罕物拿给别人看。见了的人们也确实个个都啧啧称奇。王后要我坐到一把椅子上去,我坚决拒绝了,坚持说我绝不能把我身体上最不体面的部分,放到这些珍贵的头发上,那可是曾在王后头上增添过光彩的东西呀!由于我一向具有机械方面的才能,我又用这些头发做了一只约五英尺长的好看的小钱包,并且用金线把王后的名字绣了上去。求得王后的恩准,我把钱包送给了格兰黛克利齐。不过说实在的,钱包中看不中用,几个大点儿的钱币它就吃不住了。所以格兰黛克利齐除了装点儿女孩喜欢的小东西以外,什么都没敢往里放。

国王喜欢音乐,宫廷里经常开音乐会。他们经常带我去,把我放在箱子里,再把箱子放到桌子上让我听演奏。但是声音太大,我几乎听不出什么曲调。就是将英国皇家军队所有的锣鼓和号角放在你的耳边同时吹打,也赶不上这里的声音。我一般让他们把我的箱子挪到离演奏者尽量远点的地方,再关上门窗,拉上窗帘。后来我发现他们的音乐并不难听。

年轻时我会弹一点儿古钢琴。格兰黛克利齐的房间里就有一架琴,一个老师一周来两次教她弹奏。我之所以叫它古钢琴,是因为它和古钢琴有相似之处,弹奏的方法也一样。我忽发奇想,可以用这种乐器给国王和王后演奏英国曲子。但这实在太难了,因为这架琴将近六十英尺长,每个琴键都有一英尺宽。所以我伸开双臂才只能够着五个键,并且按下琴键要用拳头猛砸才行,这样实在太费力了,也没什么效果。我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准备了两根和普通棍棒差不多大小的圆棍,一头粗一头细,粗的一头我包上一块老鼠皮,这样敲起来既不损伤琴键表面,又不影响音乐。钢琴前面放上一个长凳,比琴键大约低四英尺。他们把我放在长凳上,我斜着身子飞快地在上面跑过来跑过去,用手里的两根圆棍该敲哪个键就猛敲哪个键,这样交替着演奏了一首快步舞曲,两位陛下听得都非常满意。但是这对我来说,实在是生平做过的最剧烈的运动了,即使这样,我每次也只能敲到十六个键,结果就不能像艺术家那样同时奏出高音和低音,这也是我表演时的最大缺憾了。

我以前说过,国王具有出色的理解力,经常吩咐人把我连箱子带到他的房间,放到桌子上,然后让我从箱子里拿出一把椅子,在箱子顶上离箱子边三码的地方坐下来,这样我就和他的脸在一个水平线上了。我们以这种方式交谈过多次。有一天,我直言不讳地对他说,他对欧洲及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表现出的蔑视,似乎与他具有的杰出智力不大相称。人的头脑并不和身高成正比。相反,在我们国家,我们注意到,身体最高的人头脑并不发达,其他动物像蜜蜂、蚂蚁和那些比它们大得多的动物比起来,更具有勤劳和聪明灵巧的好名声。陛下怎样看我并不重要,我倒是希望有生之年为陛下做一些让你刮目相看的事情。国王专注地听我说着,渐渐开始对我产生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好感。他希望我尽可能准确地叙述一下英国政府的情况,虽然君王一般都喜欢他们自己的制度,但如果有什么值得借鉴的,他倒也乐意听听。

我首先告诉国王,我们的领土包括两个岛屿,三大王国,由一位君主统治,另外,我们在美洲还有殖民地。说到我们的土地多么肥沃,我们的气候如何宜人,我详详细细讲了好半天。然后我又详尽描述了英国议会的设立情况,议会的一部分由一个著名的团体组成,叫上议院。它的成员血统最高贵,承袭最古老、最富足的祖传产业。我接着说道,这些人在文武方面都一直接受特殊的教育,使他们生来就有资格做国王和王国的辅佐;使他们能帮助国家立法;能成为一切上诉都得到处理的最高法庭的法官;能具有勇敢、正直和忠诚精神,随时准备充当捍卫国王及王国的战士。他们是王国的荣耀和保障,是盛名远扬的祖先的好后代。他们的祖先因其美德而享荣耀,子孙后代因此而兴旺不衰。除此之外,上议院还有一部分神职人员,享有主教头衔,他们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宗教事务,负责带领教士向人民传教。这些人是由国王及其最英明的谋士,在全国范围内,从生活最圣洁、学识最渊博的教士中选拔出来的,他们确实是教士和人民的精神领袖。

议会的另一部分是称作下议院的一个集体,成员都是些重要的绅士[13]。由人民自由选举产生。这些人才能出众,热爱国家,代表了整个国家的智慧。上下两院组成欧洲最严正的议会,整个立法机关就由他们和国王一起掌管。

我接着说到法庭。法官们都是些德高望重、精通法律的人,他们主持审判,对人民的权利和财产纠纷作出判决,同时惩罚罪恶,保护无辜。我还提到我们节俭的财务制度,提到了我们海陆军队的勇猛和成就。我先估计每个教区或政党约有几百万人,然后计算出全国的总人口。我也没有忽略我们的体育和娱乐,以及任何一件我认为能够增加我们祖国荣耀的琐碎的事。最后我对英国近百年来的主要事件做了一番简短的历史的叙述。

我被召见了五次才谈完了这些事,每次几小时。国王从头至尾听得非常认真,不时就我说的做做笔记,要问我的问题也做成备忘录。

这几次长篇谈话之后,国王第六次召见我。他一边对照笔记,一边逐项提出他的疑点、质问和不同意见。他问,我们用什么方法培养年轻贵族的身心?他们在早期最应该接受教育的时期做些什么?如果哪家贵族绝了嗣[14],采取什么办法补充议会里的空缺?那些就要被封为新贵的人应当具备哪些必备的条件?会不会由于国王一时心血**,或者给哪位宫廷贵妇或首相一笔贿赂,或者违反公众利益,阴谋加强一党的势力,就能使这些人一跃成为贵族?这些新贵对本国的法律知识了解了多少?怎样获得这些知识?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必须上法庭时,他们是如何裁判同胞的财产纠纷的?他们是否从不贪婪、偏私、受贿,不会搞阴谋诡计?我说的那些神职人员是否总是因为对宗教事务具有渊博的知识,生活非常圣洁,才得以提升到那样的高位?难道他们做普通牧师时从未趋炎附势?从未奴颜婢膝在某些贵族门下充当卑贱无行的牧师?选进议会后他们难道就不对贵族的意志百依百顺吗?

他还希望知道,选举那些我称为下议员的人,是否需要什么伎俩?一个外来户,腰包里有的是钱,是否就可以做些活动让村里选民投他的票,而不选自己的地主或邻近最值得考虑的绅士?人们为什么那样强烈地要往议会里挤呢?我承认这事又麻烦又很费钱,没有薪金和年俸的人会因此弄得倾家**产。这表面看起来像是大家品德极高,有为公众服务的精神,但国王怀疑那是不是总是出于至诚。他还想知道这些热心的绅士会不会想到牺牲公众利益来迎合一位软弱、邪恶的君主或腐败内阁的意志,从而使自己破费的金钱和经历的麻烦得到补偿。他还提出了很多问题,并且就各个部分对我逐一提问,大量的疑点和异议我不好也不便在此复述了。

他对于我诉说的近百年来我国的大事记感到十分惊讶,不以为然地说,那不过是一大堆阴谋、叛乱、暗杀、大屠杀、革命和流放,是贪婪、党派纷争、虚伪、背信弃义、残暴、愤怒、仇恨、嫉妒、**欲、阴险和野心所能产生的最恶的恶果。

国王又一次召见我时,不厌其烦地把我所说的一切扼要地总结了一下。他把他提出的问题和我的回答进行了一番比较,接着把我拿在手上,轻轻抚摩着我,发表了这样一席话,这番话连同他说话时的神态我永远忘不了:“我的小朋友格里尔德瑞格,你对你的祖国发表了一篇最为堂皇的颂词。你已经十分清楚地证明:无知、懒惰和腐化有时也许正是一个立法者必备的唯一条件;那些有兴趣、有能力曲解、混淆和逃避法律的人,才能最好地解释、说明和应用法律。我想你们有几条规章制度原本还说得过去,可是那一半已经废除了,剩下的也全被腐败政治所玷污和抹杀了。从你所说的一切来看,在你们那里获取什么职位似乎都不需要什么道德,更不要说人要有美德才能封爵了。教士升迁不是因为其虔诚或博学,军人晋级不是因为其品行或勇武,法官高升不是因为其廉洁公正,当上议会议员不是因为其爱国,参政大臣也不是因为其智慧而分别得到升迁。至于你,”国王接着说,“一生中大多数时间在旅行,我非常希望你迄今为止还没有沾染你们国家的许多罪恶。但是,从你所叙述的和我费了好大劲儿才从你嘴里挤出的回答来看,我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你的同胞中,大部分人是大自然从古至今容忍在地面上爬行的小小害虫中最有害的一种。”